要知道当年为了让苏睿顺利登上皇位,苏家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先靠藏身宫中的内应冒险换了仁泰宫的沙盘,混淆当年还是皇后娘娘的乔浣霞的视线,令她做出错误的判断。
然后苏光复买通当地的向导,一步一步将西霞的军队带进那片沼泽地旁边,真正的敌军却隐藏在沼泽地里的羊肠小道,给了西霞军队致命一击。
混乱中,淬毒的利箭从自己人手中近距离射向先帝楚天舒,一箭命中要害,大罗神仙也救不得。
多好的局面,苏睿只要顺水推舟,便能接下帝位,顺利拿回属于大周的东西。然后以西霞为基础,夺了建发与康南的国土,这天下便又恢复了姓周。
偏偏为了与族人划清界线,苏睿誓死不认自己的身份,更不做这个西霞的皇帝,还斩杀袁非示威,警告族人莫要苦苦相逼。
无论是谁,只要阻碍着光复大周,便是苏氏一族的仇人,势必除去。苏光复一不做二不休,召集族中首脑人物,细陈苏睿几大罪过,坦言此时苏睿只不过斩杀袁非给族中人一个警示,尚且对他们一族讲些情面。
假以时日,若族中再拿复辟大业苦苦相逼,难保不会被苏睿一网打尽。
已然蛰伏百余年,苏氏一族付出千辛万苦的努力,如何能束手就擒。
苏光复藏身皇城,曾细细考察过苏暮寒的性情,深觉这位小主子与他父亲不同,他大胆提出自己斩草却不除根的想法。
重新洗牌,舍去苏睿,保护小主子长成,伺机反扑,再谋大业。
族中几位长辈公议,以压倒多数的优势同意除去苏睿,借机扶持唯一的小主子苏暮寒上位。
苏光复如法炮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苏睿军中安插了自己的人,终于逮着合适的机会,以当年射杀楚天舒同样的方式,用毒箭射杀了胜利归来的苏睿。
苏暮寒没有令他们失望,苏光复略略点拨,就激起他对光复大周朝强烈的渴望。小主子与他们同心,令苏光复等人重新看到了希望。
种种过往,苏光复从不后悔,便是百年之后跪在周氏历代皇帝面前,对于自己下令除去重九殿下的后裔、射杀皇室血脉的事实他依然问心无愧。
自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来日水到渠成,苏光复没有打算隐瞒苏暮寒。
面对苏暮寒所许的丞相之位,苏光复并非不愿,只是不能领。他此时唯一的心愿便是亲眼见到大周朝复立,便向苏暮寒坦诚自己的罪过,由小主子杀了自己为苏睿偿命。
苏光复心内波涛起伏,着苏暮寒的肩膀,亦臣亦友,说得干脆立落:“属下谢主子厚爱。光复此生定当全力辅佐主子,能亲眼见到大周复立,臣九泉之下也能笑对祖宗。”
两人约定,回京之后苏光复便在苏暮寒外书房中执笔,为他处理一切文书公文。为避嫌疑,日后依旧叔侄相称。
苏暮寒重新一揖,眼里升腾起丝丝雾气:“先生大义,暮寒无以为报。日后或要在人前委屈先生,先在这里向先生陪罪”。
苏光复下跪叩拜,止了苏暮寒的礼,清隽的面庞一泒从容淡定:“臣生是大周的人,死是大周的鬼。一身皮囊都舍去,从不在意区区名声。”
烛影绰绰,月色昏暗,淡黄的纱扇上映着一高一低两张黑影,细细谋着兴周大计,如此得不合时宜,一时苍凉又诡异。
官船这边且走且停,看不尽的两岸边风景。却说江阴太守夫人粘氏,那日被慕容薇蒙头盖脸说了一通,到底听明白一件事,公主坚定地站在了她表姐这边。
粘氏下了官船便不敢耽搁,吩咐马车疾行回府。
女儿面前不好露出端倪,粘氏耐着性子回到府里安置了两个女儿,便躲在房里匆匆给崔府的侄女写了封信,拿火漆封好,泒府里亲信的小厮飞马送出,务必亲手交到侄女手中。
看着小厮急匆匆出门,粘氏这才顾得上擦把脸,直接去了太守大人的外书房。
慕容薇所述昔年旧事未必是真,言谈间对陈府表姐的维护却假不了,这一时柔婉一时嚣张的性子粘氏琢磨不透,在船上几句对答间慕容薇一时三变。
粘氏只怕一个弄不好,这位公主殿下当场便会翻脸。若叫公主殿下训得灰头土脸,一旦传扬出去,她在江阴地界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陈如峻入了内阁时间尚短,并未被官场的人看好。内阁里高手林立,虽有夏阁扶持,老头子到底年纪渐大,离致仕不远。掰着指着细数旁人,胡阁老老奸巨猾最是难缠,汤阁老笑得到像弥勒菩萨,其实最会打着太极不办正事。
陈如峻坐了次辅的位子,想在内阁打开局面,但看这些老臣们应还是不应。此番慕容薇高调回应,必然是陈如峻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亦或得了帝后暗示,慕容薇才这般胡搅蛮缠为表姐撑腰。
粘氏见惯了各种场面,举一便能反三,慕容薇恣意行事,她一字一句不敢疏忽。一路上借着假寐反复揣摩,慕容薇的用意到真被她猜个八九不离十。
方才的家书里,粘氏千叮万嘱,要侄女先收起小性子,务必处处以长嫂为尊,不可再与长嫂争家长里短。
想来仍不放心,粘氏在于知府面前也端不住一贯的贤淑恬静,她拿帕子拭着鼻尖上的汗水,急着将船上所闻尽数说与于知府知道,又与丈夫议道:“纤儿自幼娇养,仗着模样好些,惯的不成样子。我怕她有些左性,不肯听我信中所嘱。与长嫂失和到是小事,就怕影响了夫君与姐夫的前程,还需当面嘱咐几句。”
于太守素知内侄女的脾气,这些年他受京中连襟所托,对淮州陈如峻一家时有打压。陈如峻起复时,他心里已是打鼓,怕影响自己的前程,已然早早驻足观望。如今听了夫人的话,句句说在自己心上,连连点着头说道有理。
于太守这里心急,立时安排人备下八色上等土仪。自己又修书一封,请夫人转交扬州郡守,这才唤了心腹人相随,亲自送夫人和两个女儿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