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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沙盘
    父丧时节,苏暮寒本应留在府中照应,不便出门会客。
    他却于晚间青衣便服出门,一个仆从不带,与钦天监正使江留约在京中一味凉茶社的雅间,被出岫的人密报夏钰之。
    兹事体大,夏钰之躲在暗处,亲见两人会面,又尾随江留回府。
    江留讲究风水,外书房外植了一棵高大的发财树,枝繁叶茂,夏钰之隐身树后,亲眼见到江留将一封写好的奏折扔进火盆。
    那封指落雪为天怒的折子,由苏暮寒起意,江留撰写,本来已经万事具备。可惜被宋潍源上书,昭示西霞风调雨顺的折子抢了先,两人深夜密谋,只好丢弃。
    江留曾斥责宋潍源专会钻营,拿着折子越级上报,是对身为上司的他极不尊重。宋潍源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出岫隐在暗处顺藤摸瓜,直接查到传言的出处,便是京城一味凉的茶楼。夏钰之不敢打草惊蛇,吩咐不要惊动茶楼,只买下茶楼对面的胭脂铺,以图后谋。
    心乱如麻,夏钰之觉得头大如斗。查一起长大、亲如手足的兄弟,本觉得是多余之举,没想到居然真查出事来。似是一根骨头卡住咽喉,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真正的如鲠在喉。
    找到了传言的源头,夏钰之也没敢藏私,即刻密报了祖父知道。
    夏阁老脸上表情悲喜莫辨,只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却转身去了浣溪堂寻老妻说话。
    夏钰之望着祖父的背影,有心替苏暮寒辩解,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结党营私,是为人臣子的大忌。茶楼之上,他亲眼目睹两人的熟稔与默契,那不是仓促之间互为利益才达成某种协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哥,我也宁愿这不是真的。”慕容薇瞧着夏钰之的表情,便知道他的难过。
    “我已说与肖洛晨,要他查一查茶楼是在谁的名下”,夏钰之重重一叹,无奈地闭上眼,“暮寒…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极为沉重,砸得慕容薇心上一疼,曾几何时,她也想那么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如今不用问便已然有了答案。
    因爱生恨,因恨生仇,都是有的。曾经爱之深,如今恨之切,不死不休的惨烈,苏暮寒在上一世谱写的那样完美,连慕容家的族人都未放过。
    夏钰之无力地倚着紫檀木坐椅的靠背,发出轻微的低语:“我只愿暮寒是伤心过度,一时迷了心窍。”
    衣袖上缂丝金线凤穿牡丹的花纹美轮美奂,慕容薇轻抚着袖上流金溢彩的牡丹花,盈盈浅笑:“我也但愿如此,且走一步看一步,三哥你说是不是?”
    风过淙淙,吹动桂树的叶子翩然舞动,依稀是年少时节,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金秋季节。
    丹桂飘香,花气馥郁,夏钰之与苏暮寒在树上摇动着枝叶,夏兰馨与慕容薇在树下用披风接着落花。
    金灿灿的桂花簌簌落下,像漫天金色的花雨,不多时,便在两人兜着的披风上结了厚厚一层。
    罗嬷嬷来寻众人,将他们领回宫里,再将夏兰馨与慕容薇兜住的桂花洗净,给众人做成香甜的桂花糕、桂花羹、桂花糖,各色带着桂花的点心。
    点心摆在璨薇宫后殿的湖心亭里,风起涟漪,吹皱满池的湖水,带起桂花的香气。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日两边开。
    夏钰之的回忆里,他们偏不肯在湖心亭安稳地坐着吃点心,而是撑出了一艘四壁花图案的画舫。他与苏暮寒泛着舟,妹妹与慕容薇坐在船上,一人摘一片碧绿的荷叶盖在脸上…
    慕容薇轻咳一声,打断了夏钰之的回想。
    夏钰之张开眼睛,却见慕容薇闲闲描着指上翠绿凝碧的玉戒指,露出似嗔非嗔的笑意:“三哥,这件事先就此揭过。仁泰宫的守卫可也算你的部下?若追究起来,你也有个御下不严的罪过。”
    夏钰之依旧沉浸在旧时的回忆里,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阿薇,这些日子被你牵着鼻子走,你便直接将话说个通透吧,仁泰宫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自先皇离世,皇太后闭居寿康宫,仁泰宫便一直闲置。
    仁泰宫是先帝入主后就一直居住的宫殿,皇后娘娘懿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仁泰宫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谁擅动,所有物品务必保持原来的样子。
    金吾卫管的是皇帝的安危,安排守卫巡宫,并不是夏钰之职责所在,何况守卫寻宫只在外围,也入不了内宫。仁泰宫长久无人,他往昔并不留意。
    “三哥,仁泰宫侍卫玩忽职守,我已报于母后知晓。你莫说金吾卫只负责父皇安危,内宫出事,一样波及前朝”,慕容薇将两手交叠,露出指上淡粉的蔻丹,明媚的娇颜露出几分真正的严肃。
    若不是仁泰宫的守卫疏于职守,何至于皇祖母当日一人立在宫前那么久都无人发现。
    她前几日带着璎珞去仁泰宫,未时刚过,天光大亮,偌大的宫殿却无人职守,轻易就进到了里面。
    “阿薇,是仁泰宫的东西被人偷走不成?”
    先帝与皇太后的寝宫,贵重物品自然不少,都是登记在册,平日由内务府查点,断无遗失之理。夏钰之想着慕容薇方才说宫廷侍卫失职的话,暗想莫不是有人监守自盗,落在她的眼里?
    太后娘娘抱病,楚皇后并不驾临,仁泰宫地处偏僻,大约宫内早不复当年的恢弘。侍卫与内务府一时疏漏,也是有的。
    慕容薇摇头轻笑,黛眉深深,眼波沉沉,表情倏地一暗:“偷是未偷,却被毁了痕迹。”
    仁泰宫内,乔浣霞日常起居的暖阁里,曾摆放着一大一小两幅沙盘,大的是整个西霞的舆图。小的,便是当年障日城一战边境的沙盘。
    乔浣霞排兵步阵,用的便是这种沙盘,那一场她深以为憾、令楚天舒殒命的战役,她的推算也出自这幅沙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