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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4)
    余珮说:然后他就告诉了你这一切,你就相信了?
    我后来偷偷拿你的头发去做过基因检测。
    余珮半晌无言,最后长叹一声,问:你一直没有见过方毅吗?
    没有,方司令从不与属下见面。
    余珮脸上露出个苦笑,垂下头,半晌,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说:因为你的亲生母亲已经找到了真爱,马上要结婚,而我作为一个大度且持家有方的主妇,要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展现自己的身为元帅夫人包容高尚的品德,你可以这样理解。她嘴唇颤抖着说。
    周培松完全没看出她神色中的异样,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可不可以托人加重刑罚,直接判处我死刑?
    我即便不是你的生母,也是养育你将近三十年的母亲,培松,你对一个母亲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自己残忍吗?你让我如何能答应你?如何能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步步走向毁灭?她的眼泪又大滴大滴地流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心寒,或者是因为眼看着孩子误入歧途却无能为力的悲痛。
    温暖的房子里传出阵阵饭菜的香气,这一餐由周培青掌勺,余珮回家时刚好闻见从门里传来的香味。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上楼回了房间,再下楼时,虽然还带着疲惫的痕迹,面上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笑容。
    商淼远率先看见她,端了一杯温水过来给她喝,道:饭菜已经快好了,您稍微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周元帅从书房里出来,问:培松怎么样?在里面还好吗?
    周培青将锅里的白灼青菜盛出,送到餐桌上,没说话,打量了他母亲一眼。
    他还好,情形不算太坏。她这样说了一句,坐到餐桌前,道,确实有点饿了。
    两天后,周元帅递交了辞呈,并在信中推荐下一任接班的人选,交由飞利浦定夺。若是往常,飞利浦定然大喜过望,但此时到了危难之际,并非是他独揽大权能解决的问题,战场上,最熟悉方毅的人莫过于周知源,整个联邦上下,资格最老,最有作战经验的也只有周知源,如果现在因为个人私心而签署通过了这封辞呈,无异于将整个联邦架在炉火上煎烤,垮塌指日可待。
    因此,飞利浦总统难得珍而重之姿态极低地拨通周元帅的通讯器,向他进行了一番恳切的挽留,甚至说明:如果您在这个时候选择辞掉职位,我认为,您这是珍惜私人的名誉大过了国家的安危,是自私的行为
    第39章
    网络上的声浪与飞利浦总统的想法却完全不同,因为目前活跃的年轻人们对战争的想象只停留在前不久的两次恐袭上,而这仅有的两次袭击,除了第一次被周培青少校击落一架攻击机扳回点儿面子,第二次已然是血的教训,却并没有看到军部有任何有效的挽救措施或回击。
    于是在元帅失德的舆论加持下,大众对这位领导人更是失望透顶,一心想他下台。
    人生六十一甲子,此时的周知源也算耳顺之年,他没什么想不开的。可飞利浦的话把他架在了那儿,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而方毅并没有给他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机会。
    周培青刚刚跟自己的夫人说这些天可以好好在家陪他休息,军部那边就十万火急与周元帅取得联系,说在北纬28度东经77度监察到敌方的机甲信号,问现在该怎么办。
    周元帅说:你把通话切给佩雷斯上将。
    周培青的顶头上司佩雷斯一接通电话就诉苦道:那个地方宗教信仰不是一般的狂热,我要是下令在天上放炮,说不定马上就要给当地民众当成一朵烟花给放了。
    周元帅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放了?他气急败坏,只要监测到信号,不管是哪里,只要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就算是玉皇大帝家门口,也得给他炸了。
    当晚,周培青被他爸从被窝里揪出来,披上衣服十万火急地往军部赶。
    到了统战中心,佩雷斯上将正在调度室里喝茶,一边翘着脚,一边指着屏幕说:那儿那儿还有一个,炸他!那个悠闲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玩儿扫雷。
    周培青立刻看到他爸的脸由红转黑,状态已经在发怒的边缘徘徊,他刚想说两句话打个圆场,然而部队不是家里,容不得他这个小兵开口。
    却看佩雷斯上将听见门响回头,见他们走进来,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端着一杯热气蒸腾泡得刚好的黑茶,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往周知源手里一塞,说:老哥,我可喝不惯你们这边的茶,还是给你吧。
    周知源一愣,那茶接在手里,骂他不是,不骂他也不是,在那里楞了半晌,才语气无奈道:你这个老滑头
    炮火声响起前,佩雷斯并没有像他电话里表现得那样懦弱,而是雷厉风行地在整个第四星系下达了戒严通知,为免误伤,建议民众在这几天放弃空中交通工具,并通知各区域加大陆地公共交通的投入,以解决民众的出行问题。
    而他那扫雷似的几次下令也并非玩闹,命中率百分之六十,共六架敌方攻击机被击中,经过查验,其中有两名驾驶员是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学生。
    周培青拿着他们的身份证件,看着上面年轻而朝气蓬勃的脸庞,不由想到了此时正在监狱里的弟弟周培松,忍不住长叹一声,将尸体和证件都交给了身后负责清理战场的步兵。
    这一晚上,方毅损失了十二架攻击机,六架机甲,按照周知源对他的估算,他手里能用的武器应该不超过百台,前些天广场上那次聚众应该就是他的全副身家,全被他叫来装门面发传单了。
    佩雷斯说:要是那天能直接给他来一炮就好了。
    周元帅呵呵一笑,道:那个洲的地区管理非常混乱,当地官员各自为政,事发之后光与他们军部取得联系就用了半个小时,哪里有那么现成的导弹给你用?等我们支好炮仗,别人早逃之夭夭了,方毅此人思想虽然有问题,但心眼多,当初读书的时候知识就学得扎实,这些事,早在他的算计之内。说完,他又不由可惜,这样一个人,如果是我们的人才,该多好
    我看也不好,这人气性大成这样,到哪个单位都不好混。佩雷斯搅了搅杯子里的意式特浓。
    周元帅给他说得无力反驳,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笑了一下,说:你们西裔真是
    佩雷斯当即玩笑道:诶?你说话小心一点,当心我录下来,告你种族歧视。
    周知源指着他哭笑不得,说:这种玩笑,也就你敢开!
    在这种敌进我进,敌退我追的模式下,双方消耗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期间商淼远陪着余珮去看了一次周培松,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得差,往日那副阴阳怪气玩世不恭的样子都没了。
    余珮总是关心他生活上的事,比如吃什么穿什么,上次送来的水果和点心吃完没有,最近又看了什么书。周培松虽然一一作答,但面上总露出显而易见的颓丧。
    商淼远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捡着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听说在里面也可以考研究生,其实想来,跟外面也差不太多,而且没有通讯器的打扰,说不定你读书的效率会更高。
    周培松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嫂子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沉默半晌,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话来回复他,问:我在这里关一辈子,读出个博士要做什么呢?
    在外面一辈子,读出个博士很可能也找不到工作啊。商淼远答道。
    周培松竟无言以对。
    书读多了,说不定能解答你一直找不到答案的困惑。商淼远劝学道。
    一旁的余珮笑了笑,她嘴上虽然没有附和商淼远,心里却是认同的,只因为周培松是个非常叛逆的人,她说的话他可能会故意反着作对,这才掩住了口,只看着他们叔嫂两个说话。
    周培松脸上有了一些活气:我活得比你明白。
    商淼远心想,你要是真活明白了,现在就不该在里头待着,但他是个既胆小又会给人留面子的人,并不撕破周培松的伤疤,而是说:那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周培松:
    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余珮的脸上带着笑,她觉得自己这个儿媳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婆媳二人因交通管制没有乘飞行器,余珮开着一辆自动挡的小悬浮车带商淼远回家,路上提议:我们中午要不要在外面吃?顺便逛逛街,自从你来到这边,我们还没有一起上过街。
    商淼远想,我来到这边之前也没怎么逛过街。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商淼远还是很给面子地点点头,说:随您喜欢。
    我记得附近的商业街有一家非常好吃的泰国餐馆,我们可以先去那儿吃顿饭,再去附近逛一逛,赫尔墨斯家这一季的新品非常好看。余珮说着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小女孩儿神态,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打算跟商淼远一起血拼一番。
    商淼远扶着自己的肚子说好。
    与此同时,周培青的悬浮车缓缓停在了京郊监狱的大门外。
    圆弧形的大门自两侧开启,周培青下车,向值班室里的人敬了个礼,出示自己的证件及军部批示的探视报告。里面的人看了一眼,拨通了负责人的通讯器,之后很快得到肯定的答复,周培青一路走进去,看见一片空旷的草场,上面有一些简单的运动设施,他问旁边带路的人:他们每天几点放风?
    下午三点到四点。走到一个拐角,负责人向右侧方伸了伸手,引导他,您这边走。
    周培青问:每天一个小时吗?
    对,每周日会举行运动比赛,或篮球或排球,时间稍微长一些,两个小时。
    周培青想了想,问:周培松参加过吗?
    负责人顿了一下,才说:他好像不太喜欢参加集体活动,放风的时间他一般都在旁边蹲坐着,除非是集体跑步,我们也不好强迫他。
    周培青想,周培松就是因为从小没有吃过训练的苦头,才搞成现在这副娇气又思想消极的样子,遂对旁边的负责人道:要是他放风时间再坐在那儿不动弹,就罚他绕着操场跑圈,跑十圈。
    对方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元帅家的公子,平常虽然没有奉承着,但也实在没人有胆磋磨他,此时只得为难地点了点头。
    还是那间会见室,周围的环境透明到让人心慌。周培青踱步在里面走了两圈,听见对面推门而入的脚步声。
    周培松看见他,表情先是一愣,而后又有些尴尬,说:一个月不是只有一次探视机会吗?
    周培青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探视报告,直言道:为公事。
    周培松脸上的表情褪去了那种因为被兄长看到窘境而产生的尴尬和无措,说:我无可奉告。
    他哥听见这话也没太大反应,走了两步在前面的高脚椅上坐下,并不急着说话,而是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通,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派我来吗?
    周培松低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答话。
    周培青继续道:是爸让我来的,他其实很想见你,但出于纪律,没能过来。妈回家也会跟我们说你的近况,但怕大家担心,只拣好的说。他看见周培松的表情有了变化,才继续道,你知不知道,爸已经六十岁了。
    周培松抬起头时,眼底已经有了些湿润的泪痕,一闪而逝,梗着脖子说:爸不是已经有你了吗?优秀的周培青少校,你胸怀宽大,有容人之量,又善良,虽为兵者却敬畏生命,你不是他们的骄傲吗?他们有你就够了,想我做什么?
    我接受你的褒奖。周培青坐在那儿,稍微抬了抬下巴,说,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你心里的不满这么多。
    那是,你整天忙着泡妞,怎么有功夫搭理我?
    放屁,我哪有整天泡妞,不过不想搭理你是真的。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小时候可太烦人了,现在想起来,还想揍你。
    周培松:
    周培青说:你哪天死了可能得死于小心眼儿。
    周培松咬牙切齿半晌,道,你等着,我一定比你活得长!
    拭目以待。他痞兮兮地勾了勾唇角,一点也没有在商淼远面前表现出的稳重,说,但是看你这个体形不像。
    周培松再也忍不住:如果你今天来的目的是打算气死我,那你达到了,可以走了,我还要去吃午饭,就不多奉陪了。
    等会儿,我有个想不通的问题。周培青叫住他,你为什么会甘当方毅的一枚棋子,以你的脑瓜子,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那些宣言都是从心灵鸡汤上东拼西凑抄下来的,没一句能当真,就因为你觉得爸妈偏心我,就要去送死?我想不通,而且,不论方毅多么花言巧语,他当初将你制造出来,肯定都是出于战略目的,你跟他是同一个人,应该比我更明白他利用你的心思就算他将来成功了,你作为一个复制人,能得到什么?真的是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吗?
    周培松突然愣住,问:你说什么?
    周培青也愣住,半晌才问,你不知道?
    什么叫他把我制造出来?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周培青,什么叫我跟他是同一个人?
    周培青张了张嘴,很久没能说出话来。
    周培松已经呆愣在原地,周培青想了想,调出光脑中方毅的影像资料,说:网络上没有他的影像资料,你可能不知道。
    虚拟屏幕上,是一个跟周培松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头发稍微长了一点,与旁边的人勾肩搭背,能看出来,旁边是周知源年轻的时候。
    周培青说:这是他们当兵时候的照片,我不至于为了骗你去PS一张。
    良久,周培松仍然沉浸在震惊中回不了神,他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能证明我是他的克隆人?万一我是他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