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月觉得自己确实疯了。
同当初的长公主比起来,疯得还要彻底。
但她控制不住。
心底的怨恨就跟藤蔓一样疯狂滋生,紧紧缠着她,越来越紧,她喘不过来,也挣脱不开。
“没疯。”她垂下眼,语气冷静,“我帮你弄死和颐,你平安将孩子生出来交给我。”
沈倾颜只觉现在这样平静的云间月,比当初那个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六公主,还要可怕。
她身上笼罩着一股化不开的气息,死气沉沉的,半点生机都没有。
“你先下去。”沈倾颜对今夏使了个眼神,“守在外面,谁来了都不见。”
今夏已经被云间月的话吓疯了,一点都不想多待,连忙放下团扇,滚到外面去守着。
殿中只剩沈倾颜与云间月两人,谁也没开口,一时显得格外安静。
沈倾颜坐着不太舒服,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拧着眉看向云间月:“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的人动了一下,动作迟缓地转过目光,盯着沈倾颜的肚子:“没什么主意,我只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
许是云间月的表情过于魔怔,沈倾颜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你知道太后不会让我生下来!”
“她会的。”云间月声音很轻,语气却异常坚定,“她不仅会让你将孩子生下来,还会亲自带在身边抚养。”
“不可能!”沈倾颜有些激动,“且不说皇上允不允许,就算这孩子生下来,本宫没死,她有什么理由将孩子带在自己身边抚养……”
话未说完,她忽然反应过来似的,闭了嘴。
随即后退两步,脸色苍白地倒回椅子里,右手无意识地搭在自己小腹上,神情略显古怪。
云间月稍微坐直了些,怜悯地看着她:“仪妃算半个秦国公府的人,惠妃宁妃家世清白,父亲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人,魏染是长公主的人,沈涟汐是南楚的人,贤妃淑妃有五皇子和七皇子,苏文殃……你想明白了?”
沈倾颜苦笑:“只有我……只有我死了也无所谓,也不会有人追究。我不是真正的公主,就算是我死了,南楚也不会为了破坏与大梁的盟约,出兵讨伐。”
“知道就好。”云间月道,“你把孩子给我,我给他一个新去处。你也会没事,我会让你活着,活着回到南楚。”
沈倾颜没出声,偏过头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脸上一片平静。
云间月知道她要仔细想想,也不出声催促,垂下眼,继续盯着自己的指甲出神。
正是仲夏,外头知了吱吱叫,惹人心烦。
沈倾颜屋里因为放了冰盆的关系,不怎么热,还带着丝丝凉意。
夏天用冰较多,就是太后宫里分到的冰都没沈倾颜这里多,别的宫里也就是贤妃和淑妃有,剩下的全送到了储秀宫来。
这样的荣宠,除了当年的先皇后,谁也没享受过。
可惜,她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命好的人。
坐了一会儿,云间月在惹人心烦地蝉鸣声中冷静下来。
她一撩衣摆站起身,准备告辞:“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沈倾颜没出声,一直到云间月一只脚都要跨出门外了,才道:“这孩子若是生下来了,你想把他送到哪里去?”
外面日头毒辣,撩开帘子的瞬间,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
云间月不耐热,不动声色地退回了屋里。
她也没回头,就站在门口道:“放心,是一个没有纷扰,没有猜忌,会保他一世平安的地方。”
沈倾颜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这人甚至不如她高,腰姿纤细,堪堪一握,稍微用力就会断似的,但背影却格外坚挺,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错觉。
云间月可以依靠?
沈倾颜觉得自己也疯了。
但在这深宫之中,哪个女人不是疯的?
沈倾颜笑了一声,不及眼底:“你要我怎么做?”
云间月回头看她一眼,随即掀开帘子,头也不回的离去:“好好养胎。”
沈倾颜没出声,看着帘子又合上,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云间月说的那个去处,沈倾颜或许已经猜到了。
但她不在乎。
肚子里的孩子最后会怎样,她一点都不在乎。
若非不是受制于人,她甚至没想过要生儿育女,更不会让肚子里的这个平安出生。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你不要怪我。”
七月底,天气越发热了。
太后和颜贵妃双双病倒,药石无医。
宫里谣言四起,道贤妃是灾星,殃及太后和未出世的小皇子。
皇帝不信,下令彻查造谣之人,来了一顿杀鸡儆猴。
众人敢怒不敢言,谣言倒是渐渐平息,可太后和颜贵妃一直不见好。
直到有一日,沈倾颜正陪皇帝用膳,用着用着忽然见红,吓坏了一众伺候的人,皇帝这才重视起来。
夜里,皇帝歇在长信宫。
魏染年轻漂亮,又是出身自风月场所,只要她愿意,一颦一笑都是媚意。模样又肖似先皇后,皇帝看着她,哪里还能坐怀不乱?
两人嬉闹了一阵,满身大汗地躺回榻上。
魏染趟在皇帝怀里,揉着他眉心道:“皇上不开心?是嫔妾伺候得不够好?”
“你好得很!”皇帝在她脸上捏了两下,道,“朕快被你折腾死了!”
魏染连忙嬉笑着呸了两声,随即又忧心忡忡道:“那皇上是在担心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
皇帝没说话,看了魏染两眼,默认了。
魏染自觉地爬起来,让皇帝枕着自己的膝盖,轻柔地替他揉着额角:“嫔妾以前日子过得苦,从来不信鬼神。只是近日天气热,太后娘娘年纪大了,生病是正常的。贵妃娘娘又有孕在身,受不住酷暑也正常。”
皇帝享受地闭着眼,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就你聪明!”
魏染笑嘻嘻道:“哪里是嫔妾聪明?是皇上您犹豫了。依嫔妾看,皇上不如求个安心,做给旁人看,堵了那些人的嘴就是了。”
皇帝道:“说得简单。”
魏染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轻轻道:“本来也简单,贤妃娘娘清者自清,自然不是什么邪祟。但旁人不信,所以皇上只需要下旨,让人去贤妃娘娘宫里搜一搜,搜完什么也没有,那些人也就闭嘴了。”
皇帝沉吟片刻,忽然翻身而起,将何公公叫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