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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5章 君宠:金丝雀(29)
    而以前的染白呢,

    她那个时候,还在泥潭中挣扎,在罪臣遗孤的罪名中抽不出身,满身流言蜚语,任人欺辱践踏。

    六年前。

    她和他天差地别。

    六年后,

    她和他仍然天差地别。

    只不过一切都反过来了。

    仅此而已。

    “顾将军当时很嚣张呢,我怎么会记不得。”雨滴从半空中落下他们的肩上,一时间倒也有几分共白头的意思在其中,往远了看,公子蓝衣清俊,将军红衣绝艳,像是永远纠缠不休的画面,她眼中兴味浓郁,低声笑道。

    “是吗。”顾惊羡说:“不记得了。”

    无论荣光如何,都已经曾经了,如今一切早已经离他而去,功名利禄他不在意,以前求着征战四方国泰民安,现在却忽然不知道该求什么了。

    染白轻笑了声,看向远方。

    也是。

    人最狼狈的模样总是记得清清楚楚,只要疼过,就会刻骨铭心。

    那些荣耀与辉煌,反倒是叫人淡忘。

    可她记得,

    清清楚楚。

    东崚二百六十五年。

    就是这么一个冬天,比很多时候都要寒冷。

    她听到刚刚还在言语粗鄙恶毒咒骂她的宫人忽然间变了态度,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顾将军。

    那语气中的尊敬,

    是她从未听过的。

    一字一顿,遥远的像是从另外一个地方传入耳膜。

    顾、将、军……

    当时她陷入泥沼不得自救,被宫人强按着跪在雪地上生生跪了六个时辰,她从未觉得那么冷过,可真冷啊,冷到了骨髓中,意识在昏沉间却格外尖锐的清醒,阴暗而扭曲的戾气如同野草般在心中疯涨,蛰伏在黑暗中无人知晓。

    她要记得所有人,所有追加在她身上的伤,她要记在骨子里,用血来交融。

    而顾惊羡的出现,

    完全是一场意外。

    她听到了一节简单而利落的音节,不过是再冷漠的一个应声,一个嗯字,尾音还带着少年人的低沉。

    风雪中,蓝衣身影从她面前走过,不曾注意过她,也不曾多看过她一眼,气场冷傲又锋利,像是一把永远折不断的长剑,背脊还透着少年的料峭桀骜,孤挺笔直。

    用高高在上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眉目撞入她眼中的时候,对方眼底没有她的影子。

    可不知为何,

    那一幕,她记了多年。

    彼时少年,一身傲气。

    不懂得收敛,过刚易折。

    此时顾惊羡,寡言少语,孤僻内敛,依稀还能窥得到当年的影子。

    顾惊羡大抵是永远不会知道,

    她第一次见他,从来不是在战场上。

    而是早在六年前。

    她从不否认她阴暗卑鄙又自私,也不会遮掩自己的野心欲望。

    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像她这样,

    明明自己身处深渊,却还想要把别人也拉下来。

    想弄坏他。

    想看他哭。

    想让他只属于她。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顾将军了。

    他只是她的顾惊羡。

    “不记得也好。”将军慵懒懒的勾唇,那双桃花眸穿过了六年光阴,暗沉难明,眼角一颗泪痣,平添妖冶。

    顾惊羡没有说话,双手淡漠交叠在一起。

    雨水落在了睫毛上逐渐消融。

    将军慢条斯理的推着轮椅沿着那条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宫道走着,百瓦红墙,不知成就了多少英雄,也不知困住了多少君王,牢笼囚着金丝雀,挣不开,逃不掉。

    “顾惊羡。”她问的毫无预兆,语气又散漫,让人琢磨不透:“你觉得这皇宫怎么样?”

    “不怎样。”顾惊羡平波无澜的答。

    将军修长苍白的指尖轻抚着他后颈的细腻肌肤,动作带出了几分暧昧感,最后隔着指尖落下轻吻,“以后送你。”

    明明说的话大逆不道,若是被旁人听到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可偏生语调平静,轻描淡写,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

    她要以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为牢。

    囚住一只金丝雀。

    顾惊羡没有反驳,也知道将军听不进去他的话。

    假山石旁,曲径通幽。

    河道刚刚融化了冰层,可见清澈见底的水流涌过,还可见漂浮在其中的碎冰。

    染白的动作停了下来,就这么把顾惊羡扔在这,把两个人同撑着的那把油纸伞留给了顾惊羡,只留下了一句话:“在这等我。”

    顾惊羡微顿。

    还未说什么,将军直接走了。

    她向来就是个这么独断的性子。

    天色昏暗,雨幕朦胧。

    闻箐匆匆从假山后走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顾不得撑伞,手指还控制不住的发颤。

    顾惊羡是他在西濬奉若神明的信仰。

    如今却在东崚被如此折辱,偏偏他自己还无能为力。

    闻箐第一次恨自己无能。

    如果说在闻箐没出现之前顾惊羡还不确定染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却明白了。

    她也许是在给他机会,也许是在试探他。

    可这一切在现在都不重要。

    “顾将军……”闻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上前,低头,长跪行礼,恭恭敬敬。

    “你不该来。”顾惊羡坐在轮椅上,蓝衣清绝,衣袂翻飞,倘若不是那隐藏在眉眼间的几分冰冷印制,还有那双腿,倒真像是陌上风光霁月的公子,他指尖轻轻扣了两下。

    “我已经暴露了。”闻箐笑着摇了摇头,神情复杂,他没有底牌,没有退路,如今能做的只是破罐子破摔,背水一战,他在赌,就赌凭着曾经的恩情。

    他赌且坚信。

    他清楚。

    “叙白不会动我,至少现在不会。”闻箐手都在颤。

    顾惊羡忽而微顿。

    闻箐如此笃定的态度,倒让他想起不少传闻。

    也许并非都是传闻。

    染白到现在迟迟没有动作,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如果是闻箐,大概就有了理由。

    至少,

    闻箐对于那个人是特殊的。

    否则也不会明知身份的情况下还能让闻箐行动自由。

    顾惊羡平淡的想,指尖有些冰凉。

    闻箐低声匆匆:“要紧的是您,将军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您出去的。”

    “救我,回西濬?”顾惊羡嗓音低沉,意味不明。

    “是啊。”闻箐想也不想。

    顾惊羡垂眸的时候,遮住了眼底的嘲讽,余下的死寂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