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里,雷电一个接着一个,密集的豆大雨滴落在屋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陈朴、刘海澜和徐子良依旧还留在附楼的会议室里,与康宁紧张地研讨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大到每一片责任区域的划定,小到每一个中层负责人的职责,都经过了反复的讨论,才最终拿定了主意。
徐子良负责组建的“清莱华商会”的执行计划,也落实下来了,此前最令人头痛的是“华青社”的组织形式和发展计划,也在天色渐亮之时,展现出了雏形。
这一夜的交流,让陈朴三人触动很大,康宁的大局观和统筹能力,令三人眼界大开的同时,也生出望尘莫及之感。
年轻聪明,学识渊博的徐子良,也学到了生动而又灵活的一课,康宁所讲的这一课,仅仅从集团的商贸开始,进而联系到了政治甚至国家民族利益的冲突得失,就比他接受的十五年教育还要生动翔实,直观细致,还要意义深远得多了。
而一旁的陈朴,一直自信自己在战术素养和行动经验上,比起绝大多数人来都更有优势,再经过两年来的艰苦创业和徐家伟的言传身教,智谋熏陶,进步巨大的陈朴在眼界开阔的同时,心气也高涨了许多。但今日看到康宁的旁征博引,以及面面俱到的设想和预测,面对康宁提出的一个个原先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棘手问题,以及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思路和建议等等,陈朴高傲的心终于又放了下来,能再次以一颗平常心看待问题了。他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和身边这天才般的小老弟之间的差距,根本就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概括出来的,看来将门真的是出虎子啊!
刘海澜这个优秀的特种兵班长,此刻也终于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端正了对自己现在所从事的这份工作的认识,正确理解了手段和目的之间的关系。听完康宁的分析和阐述,他才知道,康宁所坚持的道义和信念,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才知道原先自己接受了二十几年教育的、一直在坚守着的那种道德标准,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他原本以为自己暗中进行的军火买卖就已经有点过了,谁知康宁一句“当初白起坑杀数十万赵国俘虏,都被军事教科书写成是达成战略目的的必要手段,说成是秦国统一天下走向强盛的重要转折点,真正的智者,又有几人去指责他?他还不照样是彪炳千古的名将!”,就让刘海澜彻底地改变了自己的观点,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艰险环境中,妇人之仁是要不得的,除了进和退,根本就再没有第三条道路可供选择。
在稍后返回琅勃拉邦的路上,大家一个个都显得踌躇满志,康宁也顺便把许望,带回到了琅勃拉邦。
陈朴笑着对身边一夜不睡,依旧显得神采奕奕的康宁问道:“我估计你不会只是让许望回去治病这么简单吧?”
康宁用肩膀撞了一下奸笑不已的陈朴,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许望问道:“许望,阿刚的武校里面,几乎全都是我们华裔的孩子,有八十多人是十五到十七这个年龄段的,跟阿刚和五位教官练了一年武艺。你伤愈之后,从中挑选出一个排来,带上一年半载的怎么样?”
许望听了转过头来,咧嘴一笑:“呵呵,哪儿用等伤好啊?等回到了那里,我就可以马上着手挑选了。我可先说明啊,我看不上的兵,千万别硬塞给我,否则我宁愿回清莱开车去!”
陈朴和康宁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康宁慨声道:“放心吧,一切都由你做主,我可是指望你能训练出一批精兵强将出来。”
陈朴想了想问康宁道:“你是不是想放阿刚下去历练一下?阿刚目前在总部的作用很大,还担负着华人社区年轻领袖的重任,他的离开会不会得不偿失啊?”
“你的顾虑很有道理!不过玉不磨不成器啊,阿刚这兄弟人很聪明,机警稳重,做事有始有终,从咱们在芒街走私开始,我就留意他了,想必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也深有体会。但遗憾的是,他读书少了点,我又不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教导他,所以只能让他通过不断的磨练,来层层提高了。”康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接着问道:“我现在还拿不定主意,你说是让阿刚跟海澜学习好,还是跟在嘉平身边收获更多?你还是给我出个主意吧。”
陈朴略作考虑,提出自己的建议:
“阿刚不用跟嘉平学了,我看阿刚在不少方面,还超过嘉平了。阿刚这小子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做事够黑够狠,正好能弥补海澜这方面的不足。你知道吗,海澜当年是高考落榜后,直接参军去的,从新兵连直接被选到教导大队,后来回连队当了两年班长,又被选进了特种大队,要不是让人走后门顶去上军校的名额,说不定这家伙如今都是副营了。他一气之下,离开特种大队回到老连队干起了班长,第三年干到了代理排长的职务。可惜啊,赏识他的老团长突然心肌梗死去世了,海澜的提干希望就此成了泡影,当年就要求退伍回家乡。没过多久,他就被少铭招了过来。海澜的能力和水平都不错,就是心地太软了,而且一直都在部队上打拼,社会经验相对少了一些,有阿刚这个从小就在社会上混的老流氓过去和他搭档,再合适不过了。”
康宁还没笑出声来,前座的司机龙涛和坐在副座上的许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陈朴立刻笑骂道:“这话你们两个小子可不能传出去,否则看我不好好地收拾你们!”
下午三点,康宁和陈朴回到了琅勃拉邦总部。
心急的徐家伟,根本就不管康宁和陈朴累不累,把两人请进了自己设在三楼的办公室,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他拿过两份厚厚的文件,递到了康宁手里,自己则亲自忙活着端杯子泡茶了。
康宁一口气看完文件,走到窗子前,手托着下巴俯瞰绿波荡漾的江水想了很久,这才回到沙发上,对文件中的诸多细节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徐家伟详细地给康宁解释了目前老挝的政治走向、经济与贸易政策,以及人力资源等等问题,对康宁提出的疑虑逐一做出解答,并表明了自己的意见。
康宁放下文件,舒服地靠在沙发背上,一脸平静地问道:“徐哥,具体说说你前期的打算吧,具体想从哪个方面入手呢?”
刚洗了一把冷水脸,以便使自己头脑更清晰的徐家伟,坐下后戴上了眼镜,指了指桌上的文件,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老挝政府从去年开始,就把改善交通作为了优先发展的方向,这一点儿是频繁前往中国访问回来的整个高层形成的一致意见。但是,他们现在受制于三个方面:资金、技术、人才!这路并不是说修就能修的,就拿咱们所处的西北地区来说,总体的规划设计、山体的开凿、无数桥梁的设计与建造,就把他们给吓住了。二十年来,老挝各省际之间的道路都没有多少改善,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这里面除了资金以外,我觉得最大的障碍,就是因循守旧的观念作怪了。如今出去多了,回来后观念有了巨大的转变,特别是我们这个药业公司给他们带来的震动不是一般的大,所以前段时间他们主动向我提出建议,让我们牵头组建一个合资或者独资的路桥公司,在琅勃拉邦周边的几个省先搞个实验,用招商引资的办法,尝试走出一条路子来,其实就等于让我们增加对地方基础设施建设的援助。”
康宁听到这里,逐渐明白了徐家伟的意思:“徐哥是不是想借此机会,引进劳工和技术人员?”
徐家伟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不过事情不急,因此这个引进计划还可以等下一步情况明朗了再说。我打算借此机会,和政府协商一个一揽子的发展计划,先在琅勃拉邦内搞几个示范工程,如果老挝两级政府没有进一步的资金投入的话,我们完全可以让其用道路两旁相应价值的土地丘陵的四十年租赁期来抵消,允许我们自主勘探矿产和进行开发、设立集体农庄以及相应的加工业。我的这个试探性意见目前已经被琅勃拉邦政府提请国会讨论,听说分歧很大,两派势力势均力敌。不过没关系,我们不急,眼下不是希望我们成立建筑工程公司和路桥公司吗?我想先成立这两家公司,先把建筑资质弄到手,并搭起初步的框架来,先从小的项目做起,现在一百万美金以下的投入琅勃拉邦就可以批,现成的就有云南和四川的两个建筑队在这里等米下锅,等我们做出一两个项目来,相信政府的高官们就该动心了。”
康宁不无担忧地问道:“你的这个隐性移民计划,会不会导致老挝民族主义者的强烈抵触?”
徐家伟哈哈一笑:“我也曾反复考虑过这个问题,老挝的民族主义情感,远远没有咱们国内深厚吧?为什么我们那里有这么多的外商圈地开矿?反对的声音还少吗?不少啊!我现在也这么干,把老挝的这些高官们的子女都送到北京或者新加坡的大学留学去了,顺眼的我还把他们送到了欧洲,并且为某些位高权重的改革派在泰国或者香港设立了账号,你说在这种情况下,谁不动心?更何况我们是造福一方,绝不像国内那些无良无德的外资企业一样,靠损害和掠夺百姓的利益来养肥自己,而是开发一方带动一方,只要老百姓过得好了,官员们哪里还会有意见?”
“哈哈!徐哥,你这是在和我兜圈子吧?不过你的这两份报告非常详细,也有很强的可行性,关键还是那句话:别引发大范围的民族矛盾!如果能有详细的计划和合理的应急预案,我举双手赞成!我也想身边都是自己人,为子孙后代创造一个幸福祥和的生存环境。”
看见康宁原则上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徐家伟高兴地笑着道:“有你的支持,我就更有信心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见见咱们的老朋友。”
康宁站起来,奇怪地问道:“谁啊?”
“咦,难道你真的忘记了?年初你不是介绍越南那个姓林的老头来找我吗?三月初,由我们兄弟影业公司、老挝国家电影公司、越南青年电影制片厂三方合作的电影就已经开拍了。”
徐家伟上前搂住康宁的肩膀,笑着道:“你还别说,这个姓林的越南老头还真是个工作狂,这部叫《梵音》的电影,如今都完成一半的拍摄了,女主角就是越南的当红花旦黄梅灵,长得非常漂亮水灵,哈哈!今天老挝各大主要媒体的记者和负责人都会出席这个酒会,我还担心你回不来呢!”
康宁惊讶地问道:“怎么搞得这么隆重啊?”
“屁话?什么叫舆论导向?我花了近两年时间,才和老挝的传媒建立起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否则除了赚钱,哪里会有如此高的名声和辉煌?如今屁大一点儿的事情就给他们吹上天去了,哈哈!我一直记得总设计师那句名言——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真的很有道理啊!”徐家伟显得十分愉快。
倒是康宁心中无比感慨,徐家伟为了这野心勃勃的计划,恐怕已经在暗中偷偷进行准备快两年了!
真是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