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鸟幼年便有如此威能,血脉应该不低。
不过她还没褪毛,且体内血脉混合,裴惜惜暂时瞧不出他是什么。
她从腐骨草里艰难起身,朝幼鸟慢慢走去。
若这是妖兽,她或许不会管,但这是开了智的幼鸟,她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幼鸟此时已被腐骨草攻击,身子也鼓鼓地虚浮起来,不多会儿,蓄满泪水的眸子渐渐失去光亮。
裴惜惜伸手点上幼鸟身子,给他输入一缕木源气,既为治疗,又为保护——木源气带着腐骨草气息,如此腐骨草会将幼鸟也当做同伴,不再攻击——又扇尖划过幼鸟身子,将皮下汁水放出。
那幼鸟见裴惜惜攻击自己,拼着最后一击,弯嘴一啄。
它用的力气并不大,却像是啄雪一般,轻而易举地在裴惜惜手背上啄了个血洞,可见下边森森白骨——裴惜惜皮肤处血肉没有长出,只薄薄一层,轻易见骨。
幼鸟瞧见白骨,吓了一跳,自己力量变得这么大了吗?
随即他洋洋得意,自己变厉害了,或许不会死。
他威胁裴惜惜道,“快放开我,不然我啄死你。”
裴惜惜无视自己手背上的伤口,这伤口于她来说,不比蚊子叮一口来得痛,无论是识海、丹田以及浑身上下,哪儿都比这一口痛。
她淡定地剥离捆住幼鸟身上的腐骨草根部,将它从地上抱起放到一边,道:“你赶紧离开吧。”
幼鸟血肉缺失过多,双脚站立不稳,它蹲在地上,困惑地开口:“你不吃我?”
裴惜惜笑道:“吃你做什么,还不够塞牙缝。”
裴惜惜脸颊无肉,皮包骨头,两腮凹进去,看起来青蛙,大眼睛,宽额头,容貌并不好看,这么一笑,更像是皮包骷髅咧嘴,露牙似要进食。
幼鸟吓得又要哭了。
他噙着泪水,道:“你真不错?你要是吃,可不可以不要咀嚼我,整个吞下去,这样我没那么痛。”
裴惜惜伸出食指摸摸它的头。
幼鸟吓得要死,翅膀小弧度动着,头僵直,不敢动。
裴惜惜抹了两下,又重回往腐骨草里边走。
幼鸟犹豫片刻,一瘸一拐跟了上去。
裴惜惜停步,扭头望向幼鸟,问:“你怎么不离开?”
幼鸟道:“我不知道怎么出去。”
裴惜惜:“……”
真真实。
“而且,我怕出去了,又被妖兽给抓了。”幼鸟眨眼,眼泪顺着眼眶留下,打湿脸部的毛毛,红色蓬松的毛毛板结在一块,与周围毛□□比凹进去一块,有些难看。
裴惜惜视线落到幼鸟背上蓬松的毛毛上。
“我不该不听我娘的话,不该往外跑的。”幼鸟哭哭啼啼,好不伤心。
裴惜惜将它从地上抱起,道:“那就等你娘找过来吧。”
幼鸟他娘能在鬼哭林生活养崽,实力必然不差,而崽丢失,肯定很焦急,会用心寻的。
幼鸟犹豫,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坏的,要是我娘找过来,看我受重伤,她会杀了你的。你将我送回抓我的地方好不好?我家就在附近。”
裴惜惜偏头瞧了幼鸟一眼,道:“我和你一样,是被腐骨草抓来的。”
“不可能,我在你身上闻到腐骨草的气息了。”幼鸟斩钉截铁地开口。
“那你闻闻你自己身上的气息。”裴惜惜在腐骨草顶端寻找,遥遥的,在一片光秃秃的腐骨草顶部,看到一颗巧克力豆大小的白色绒状果子,似绒球花。
裴惜惜慢吞吞地走过去,握住茎秆让腐骨草弯腰。
幼鸟从自己身上抬起头,望向散发着香味的腐骨果,吞了吞口水。
它道:“你将这腐骨草让给我,等我见到我娘,我让我娘给你两颗玄仙芝。”
任何冠以仙为名的药,都是九品灵药,而腐骨果,不过七品。
裴惜惜瞧了幼鸟一眼,道:“你可真是,大方。”
裴惜惜忽然能共情那些打崽的父母了,实在是有些崽,不当家不心疼,手缝太粗,散出去全是财。
她取下腐骨果,递给幼鸟,道:“吃吧。”
被腐骨草腐蚀有多痛,她亲身体会过,这幼鸟被腐骨草汁毒一通,一直强忍着只流几滴眼泪,懂事得让人心疼。
裴惜惜觉得,自己还能忍,先让这小崽子长肉。
幼崽知道好歹,一口将腐骨果吞了,一边到:“我不骗你,等我见到我娘,就给你玄仙芝。”
裴惜惜没将幼崽的话放到心上。
一般来说,幼崽都做不了家里的主。
她慢吞吞的迈步腐骨草林,继续寻找腐骨果。
刚走一步,幼鸟吱吱惨叫,这是骨肉生出,筋脉重长。
重塑远比伤害痛,毒汁腐蚀幼鸟能忍,骨肉重生它忍不住。
若幼鸟紧紧是惨叫发泄,裴惜惜不会如何,但幼鸟吱吱叫的时候,带出音攻,音攻全往她识海上扎,这就不能忍了。
她伸手,精准地捏住幼鸟红色尖嘴。
幼鸟:“……”
双眼含泪,不敢反抗。
见幼崽干瘪的身体似吹气球般丰满,连之前没有光泽的都像是洗过被太阳晒干一样蓬松,她松开幼鸟尖嘴。
幼鸟血肉长好,又恢复精力,它扑腾着小翅膀站到裴惜惜肩上,指着某处,道:“那儿,那儿也有一颗。”
裴惜惜顺着幼鸟翅膀所指方向走去,将那颗腐骨草摘了下来,一口吞下。
血肉贴着骨头重新生长,体内奇经八脉跟着自肉中长出,药力催生血肉不断分裂重塑,每分每秒都比刀割疼。
裴惜惜额心沁出一抹冷汗,但她面上并无多少异色。
她站在原地缓了缓,继续穿梭于腐骨草中,寻找有没有腐骨果。
可惜,腐骨果并不多,将整片腐骨草林走遍,寻到的腐骨果不足十颗。
裴惜惜将这些腐骨果妥帖装好,藏在腐骨草林里,盘腿运气。
此时她体内经脉已经长好,只是新生的筋脉脆弱敏-感,灵气刚沿着筋脉游走,便有麻痒痛意,自筋脉传出。
裴惜惜面无表情地用灵气在筋脉撞碎,又用木源气治愈,反复摧毁重塑,筋脉变得刚劲又有韧性。
裴惜惜这才开始修炼。
腐骨草等级高,所聚集的灵气密度也高,呼吸一口,裴惜惜都能感觉灵气往体内灌溉,也便是裴惜惜兢兢业业得炼体,又习惯了无霜峰的灵气密度,不然刚被腐骨草拉到这儿,便算腐骨草没给她注入毒汁,这儿的灵气密度也会将她筋脉血肉压碎。
灵气密度,也有压力的。
她似鲸吞蛇引般,将灵气纳入体内。
她本想一冲到底,然想起往日教导,到底将虚浮的灵气压制提纯,顿时,本来能冲击筑基后期的灵气,瞬间少了三分之一。
而被她这般肆意修炼,丹田上的伤痕,又多了几条。
见状,裴惜惜只得停止修炼,老老实实养伤。
她将木源气送入丹田,又运转神识蕴养功法,蕴养识海。
养伤的日子很无聊,腐骨草所在之处,除了腐骨草狩猎的妖兽,便只有那只幼鸟,能与她交流的,也只有这只幼鸟。
闲聊间,两人也交换了不少信息,裴惜惜知道幼鸟名唤明泓玉,种族不知——明泓玉不说,说他娘不许他往外说——从小生活在鬼哭林里,生活的地方鸟语花香,琼楼玉宇,很漂亮。
他小时候的生活,就是从结界这儿飞到那儿,又从那儿飞回去,饿了就吃重在灵田里的灵谷,渴了就啄开石乳喝里边是石乳汁,就这么瞎玩。
以前他还小,觉得自家飞也飞不完,在结界内自然满足,但是现在他飞得快了,感觉自己一下子飞完了,又不能出结界,就觉得很压抑。
于是,趁他娘出去办事,他偷偷地啄开结界一道口子,溜出去玩了,没想到外边和他娘说的一样危险,他没飞多远,就被腐骨草抓住,差点成养料。
这就是他从小的故事。
明泓玉最爱炫耀的,就是他家里有吃完的灵谷,喝不完的石钟乳,还说那灵谷和石钟乳百吃不厌,等他娘过来找他了,他就带她去他家,请她大吃一顿。
裴惜惜则给明泓玉讲故事。
什么从前有只鸟,不听父母话,偷溜出家门,被人抓住,剥皮抽筋,成为一盘菜。
什么从前有只鸟,不听父母话,偷溜出家门,被妖狼,被妖植,被妖虎,一口嗷呜吞了。
什么从前有只鸟,不听父母话,偷溜出家门,掉到沼泽,吃到毒果,淋了场雨,遇见山洪、雪崩、修士斗法、妖兽占地盘等等,丢掉性命。
一听,就知道在暗指谁。
明泓玉听到裴惜惜说从前有只鸟,就恨不得捂耳朵,但偏偏裴惜惜讲故事讲得好,一波三折,情绪渲染得厉害,他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依旧听得津津有味,并固执地认为,那只鸟和他没关系。
他才没那么蠢呢。
不等裴惜惜养好伤,明泓玉挂在嘴边的娘先冲进腐骨草林地下空间。
那也是一只红色的鸟,身形有点像鸡,她的翅膀身子没有羽毛,是一只光秃秃的肉鸟,只头顶有三根冠盖似的头翎,尾巴有长长的扇子似的尾羽。
她身上的颜色很正,红得犹如烟霞,火烧云般瑰丽,红宝石般璀璨,很漂亮。
她重瞳双眼含愤怒与泪水,盯着腐骨草,满眼仇恨。
她扑闪着肉翅,似炸-弹般冲入腐骨草林。
腐骨草林内,明泓玉听到动静,从里边飞出,往外探去,正好对上她愤恨的重瞳。
红色肉鸟:“???”
她眼底的仇恨散去,扑向腐骨草林的动作在空中调转方向,一把抱住幼鸟,“宝宝,你没事,太好了。”
腐骨草林察觉到红色肉鸟气息,根部缠上去,根上针尖扎向肉鸟肉里——没有扎穿,反而肉鸟抖动一下,根尖连同根部,一寸寸断裂。
瞧见这一幕的裴惜惜双目一亮,这便是炼体的最高境界,把皮-肉炼成法宝。
这重明鸟哪怕没有羽毛,也不是腐骨草能破防的。
“娘,你终于来了,我好怕你找不到我啊。”明泓玉压抑地害怕一下子外泄,抱着重明鸟呜呜呜呜地哭声不觉。
重明鸟用翅膀拍着明泓玉,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