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夫妇意外离世的事情给宁府的打击太大,安靖闭门不出足半月有久,安茯苓更是天天以泪洗面,沈小蝶来劝过多回效果也不佳,蔺傲寒送来的酸果也再也让她笑不出来。 眼见着爱妻一点点消瘦下去,大夫每回来诊脉都是一顿好说歹说,直到有一回大夫诊完脉宁承烨送他出去时,那大夫说:“夫人心结郁胸难以自抒,又食欲不振,加上原本就动了两回胎气,只怕若再这样下去这个孩子是保不住的啊,宁爷可得早做准备。”
宁承烨的心里其实也是自责难当,他知道害死安大夫妇的很可能就是左尚书所为,不过是因为跟平南王的矛盾恨上了他,而连带着害死了安大夫妇,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原因。
一路沉思着回到屋里,却在屋外听到春江劝解安茯苓:“夫人还是多少吃点吧,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肚里的孩子考虑啊。”
安茯苓却只喃喃道:“都怪我不好,一定要来什么京城,见什么大世面。就留在大源多好,就算没有大富大贵,男耕女织一家和乐也很快乐,父母劳累一生为我和大哥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却落得惨死他手……”
宁承烨不敢再听下去,他转身走了,这些天他总是在劝安茯苓,可他心里比安茯苓更难受,因为他知道安大夫妇要算是他间接害死的,安茯苓会这般模样跟他的身世也脱不了干系。
不能报官,因为他们的地位太低,根本不可能会斗得过左尚书,更何况那杀人者根本半点线索也没有留下,这也是让安茯苓最最想不通的一点吧。
宁承烨让沈小蝶常来府里劝解安茯苓,即便是劝解无用,至少可以转移一下安茯苓的心情吧。
而宁承烨则开始为回大源做打算,他准备先关了店铺再跟安茯苓说,回去也许是对的,这里确实不属于他们。
可是他打算关店铺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平南王知道了,大抵早在之前在宁承烨的两方店铺之类就已经有了平南王的人了吧。
平南王突然惊慌不已,毕竟早前从没想过宁承烨会走,让林季赶紧去打听这才得知了安大夫妇死亡的消息跟最近宁府上空那笼罩的一团驱不走的乌云。
平南王权衡再三知道有些事不能再瞒,便赶紧找了宁承烨,宁承烨原没有心情接待平南王的,原本安大夫妇的死就跟他的身世脱不了干系这也让他一度自责难当,所以更加不想接近平南王府的人了。
不过平南王说:“就算要走,你就不想在走之前见一面你亲生父亲,也许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
宁承烨心动了,跟着平南王出了酒楼一路去了郊外,衰草连横向晚晴,半壁天光如黄玉,凄风冷吹冻人骨,急向东来紧人衣。这个时节,秋风飒飒的吹,连天的郊外野草疯烟蔓长。
“他肯见我?”宁承烨皱着眉问。来京这么久也不见他主动不见过自己,这一回难道是听说他要走所以才想见他吗?
平南王指了指自己腰间那块双龙纹白玉,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也会有这块玉佩?”
是啊,这是平南王府的人才有的,但不是平南王府的随便一个人都有,下人小厮丫鬟肯定没有,只有至亲血脉才有。
宁承烨看着他,只道:“也许……你是平南王的叔侄旁枝一脉。”
“你听说过平南王府除了平南王还有其他偏房兄弟?”
这……倒确实是没有听说过。而此时宁承烨皱起一眉头,盯着平南王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平南王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其实你一早就怀疑我的,只是你内心深处不肯去承认和坦白,所以你也一直自己骗自己说本王只是一个跟平南王府有些关系的人而已。”
对,宁承烨确实是早就有所怀疑,只是一直内心不敢去相信和面对罢了,只是那一次左尚书在酒楼为难,平南王出面解围宁承烨也渐渐在心里肯定了这宁老先生真实的身份,毕竟左尚书可能真的会有几分忌惮平南王,但对于平南王府的其他人却未必会给面子了。
可现在听到平南王亲口承认这一切,听到他自称本王的时候宁承烨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混身的血液似乎这一刻都倒流了,他脑子大了起来,一时忘了思考也忘了不知要摆出什么表情才对。
“承烨,不管你信还是不信,父王都要跟你说。”他语重心长的看着宁承烨,“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你们母子,很多地方为父都是亲自前去,就像这次去大源一样,找到你们除了为了一家团聚,更因为现在丘宁国需要你,平南王府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平南王卸下一身的王者霸气,也收敛了所有的冷傲跟上位者的冰冷,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者,一个父亲而已。
这让多年来从未获得过父爱的宁承烨内心深处也渐渐松动,说他不感动是假的,听到自己父亲这些年一直也在寻找自己从未放弃,听到父亲说他需要自己,听到父亲说从没有不承认自己的存在,而且还亲自屈尊降贵去了大源那样的地方,宁承烨还是很感动的。
平南王伸手想拉他,可他本能的躲开了。
“孩子。”平南王皱了下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些怨,有些结解不开,这都没关系,时间会融化一切的,你母妃已经不在了,难道你还忍心抛下父王再离开我一次吗?”
所以平南王这次逼不得已跟他相认,到底是不想让宁承烨回大源。
“回来吧,回王府来,王府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啊。”
“不。”宁承烨摇头,他现在有些乱,苦笑了一下,只道,“我现在已经有家了,更何况我只是小小百姓哪里能为你做什么。”
“承烨?!”
“王爷。”他打断平南王的话,不叫他父亲只叫他王爷,这让平南王内心紧紧一揪,宁承烨抬头看向平南王,道,“这件事别告诉别人行吗,我可以不离开京城,也可以接受跟你来往,不过我不能回王府,因为我不想改变我现在的家庭。”
“可是……”
“你要是逼我,我就真的回大源了再也不会回来,我说到做到。”宁承烨拿出了最后的武器。
平南王哑口无言,但好在宁承烨也是退步一下,只要他不走,以后总有办法的。他点头:“好,我依你,依你就是。”
回去的路上,这对父子也一直没有开口说过什么话,马车一路颠簸轻摇慢晃的朝城门驶去,临到下车的时候宁承烨才说了一句:“我想学些官道上的事。”
平南王喜出望外:“好,好啊,我会让傅先生再去宁府的,还有,听说你夫人最近胎气不稳我找个有经验的嬷嬷一并送过去让她贴身伺候她,想来会更好些。”
宁承烨点了下头:“那就多谢你了。”
宁承烨回到府里也没有急着回房,他需要收拾一下自己凌乱的心情。他知道自己把回大源的打算压下便是要在这京城从此真正立稳脚根才行了,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家人再度陷入之前安大夫妇离世的那种恐慌之中。
跟平南王的相认让他一度感动又矛盾,他也知道一部分留下的原因还是因为平南王,他承认在这一点上他是自私的,不知道安茯苓知道了会作何感想,这一点现在还是先瞒着她吧。
不过有些事因为要留在京城就不得不打算起来了,之前宁承烨就想过光靠安靖考取功名是断断不行的,因为自己身世的原因,以后打宁府主意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那自己强大起来就非常有必要了。
他要走官道这是必然的了,但那就意味着会跟平南王越来越近,可能会让安茯苓难过吧。
如果……他的心底升起一个可怕而大胆的想法,虽然有些残忍而难受,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给安大夫妇报仇,也才能保全安茯苓。
他要强大就必须先舍弃一些情爱,茯苓,对不起了,终究不是走了一条你不想让我走的路,而且在接下来的时光里,很可能我们夫妻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了。
宁承烨咬了下牙,回到房里安茯苓已睡下了,她难得的睡得安稳,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脸柔情似水,春江在一旁说:“今天夫人难得吃了一碗饭,心情也比之前好多了,不再那么郁郁寡欢。”
安茯苓向来是个机敏聪慧的女子,宁承烨知道有沈小蝶在一旁开导着她总会纾解开心情的,宁承烨点了下头,便让春江下去休息了。
他这一晚在床边坐了很久,默默看着安茯苓熟睡的样子,他在她耳边轻喃:“茯苓,对不起,我终究还是选择了留下,未来可能会有很长很难的一段路要走,也许会对不起你,但你要相信我的心始终是向着你的,无论何时。”
平南王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一大清早傅先生就进了宁府,安茯苓当时正跟安靖宁承烨一家围着桌子用早餐,看到傅先生被人领着进来,当时就心里一阵空落落的望向宁承烨,他竟然……接受了平南王府的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