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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之风
    你猜对了,我呵呵笑了一下。

    李牧叹了口气,“行军用兵自有其道,与我性格并无多大关系。赵国上下皆有冒进之风,然而赵国腹背受敌,战事频繁,即便一向国力强盛,也禁不起如此消耗。这一路行来难民无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让人痛心。”

    “李将军是赵国人?”我会问这句话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是到处乱跑的,秦国很多将领名相并非秦人,赵国也是如此。

    “牧出生于咸阳,当时祖父与父亲都在秦为官,后来便来了赵国,在伯人长大,食赵之水米,当是赵人吧。”

    “将军可还记得咸阳?”

    “我离开咸阳时比你现在还要小几岁,完全不记得了。不过秦国如今正值王位更迭,情势诡谲,秦太子妃与王孙才出邯郸便遇刺杀,抓住的山贼口称有秦人在幕后指使。你跟着秦王孙,到了咸阳恐怕也是步步危机,虽说你年少聪慧,但还需万事小心。”李牧清朗的声音略低沉了些,用刚好能让我听清的音量道。

    我心中一暖,一路行来李牧对我和小丫多有照顾,虽说他开着玩笑说我们是他儿子的朋友,但这份点头之交的情谊能照顾至此已是令人触动了。

    “多谢将军嘱咐,双铭记于心。”

    “我膝下无女,两个顽皮的小子天天令人生气,看到你和你妹妹,一个聪敏知礼,一个灵动可爱,倒真想要个女儿了。”

    不知道李用会不会对我怀恨在心,感觉自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李牧的估计非常精准,在我一再要求放慢教学速度的情况下,我花了差不多五天时间就学会了骑马,然而由于马背比我人还高,上马的时候我只能借助石头,或者让李牧直接给我拎上去,当然后面一种方式我是拒绝的。

    不过即便学会了骑马,长途旅行也是马车比较舒适,虽然同样颠簸,马车上至少可以换着姿势颠簸,不像骑马受伤的永远是屁股。所以大多时间我还是窝在马车上和赵政一起看书。

    天气渐渐暖起来,偶尔车外透来的青草味弥漫着隐约的夏日气息。从邯郸出发,大约半个月了吧,不知是李牧加强了警戒,还是刺客没等到最佳时机,这半个月风平浪静,想象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只是赵姬却总是病怏怏的,似是受不了旅途的劳累。

    这时车队又停了下来,想必赵姬又觉得不舒服需要下来走动一下了。正好我也可以下去活动活动,我跃跃欲试,并邀请赵政一起,“小郎君要不要下去散步?”

    他头也不抬地拒绝我,并且还发出了灵魂拷问,“法经看完了?”

    陛下你是魔鬼吗?我捏着手上法经的《具》卷,这卷讲的主要是定罪量刑从重从轻的原则。这是法经的最后一卷了,整部法经分为《盗》、《贼》、《囚》、《捕》、《杂》、《具》六卷,结构还算完整,虽然与现代法律不能想提并论,但在这个奴隶制尚存的时代,竟然有这么一部可称完整的法条,不得不说是出乎我意料的。

    不过由于时代的特性,里面的条文相对粗暴和野蛮,比如《盗》里面有一条:“窥宫者膑,拾遗者刖,为盗心焉。”意思是窥视他人家里的处以膑刑,拾到遗失物据为己有的处以刖刑,这两者被认为主观上有盗心。膑刑,挖膝盖骨,刖刑,砍脚。动不动就是致残的刑罚,透着血腥气。法家和现代法律虽然都带着法字,也有些渊源,但其实从出发点就差了十万八千里。现代法律有保护法益和保障人权的目的,而这部法经的目的只有一个,维护君王统治。

    所以法家会被嬴政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开辟了第一个中央集权帝国的皇帝陛下,自认功过三皇德高五帝的皇帝陛下,会欣赏维护君王统治的学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更何况秦国本来自商鞅起就信奉法家。

    赵政对上我的目光,有些无奈的样子,“走吧。”

    诶?他说完放下书起身准备下车,什么情况?我盯着你不是要企图卖萌撒娇啊喂!我只是在想正事啊喂!究竟脑补了些什么啊……

    我跟着他下了车,一脸纠结。赵政极目远眺,看着远山若有所思。

    “还有多久才能到秦国啊?”

    往西经上党可以直接入秦,不过上党如今为韩所控,未免另生事端,车队才决定往北绕过上党由上郡入秦,路途便更加遥远了。

    “大约要到夏日。”

    “小郎君可知道秦国派来迎接的人是谁?”

    “是王翦,当年与相邦范雎交好,五年前范雎辞相病故后,他便行事低调,少闻其名,你大约是没听过的。”

    我听过!秦国很厉害的将军,至于为什么厉害……反正很厉害就对了。不过看起来他现在也未真正成名。

    我皱了皱眉,秦王柱随意派了个人过来接赵政,可见他对自己这个孙子也并不看重,现在秦王后明显偏向成蛟,而秦王柱对赵政也并不亲近,很是敷衍。若秦王后执意要立成蛟为嗣,不知道赢异人能不能扛得住。

    不过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最后嬴政注定会成为秦王,这是历史。担心这些也是杞人忧天了。

    “不必担心,吕不韦与王翦有些许交情,此次也是父亲向王上推荐的王翦。”赵政见我皱眉不语,仿佛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补充解释道。

    原来如此,也是,像吕不韦这种长袖善舞的奇才,他到咸阳这些年,早就铺开了交际圈吧?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上吕不韦本人也应该很有人格魅力。

    “我还真的想见一见这位巨贾吕不韦呢。”我感叹道。

    赵政点头,“一介商人能有如此果断魄力,实属难得。”

    从赵政的语气中,感觉他对吕不韦还是很欣赏的。

    “阿姊!”小丫拉了拉我的衣摆,“好臭啊!”

    自从那次夜袭之后,小丫便沉默很多,我有些担心她的心理状态,不过除了少言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症状,一切如常。

    我笑了笑,“臭?小丫,这是青草的味……咳咳,什么味道?”

    随着拂过的春风,一股难言的臭味涌进鼻腔。像是某种腐烂的东西的味道。

    “前面便是长平。”赵政悠悠地道,很难从他的语气中判断他的情绪。

    长平……这个地方因一场战役而闻名,长平之战算来已有十年,但赵人仍对此念念不忘。传闻有数十万人葬身于此,那么这个味道……我被自己脑补得有点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