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男子戴着银色面具,虽然看不清他的样貌和眼神,但是月牙儿却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她捂着肚子瑟瑟发抖。
当年她能被大巫选中做供奉,成为供她挑选的几个灌顶候选人之一,自然是有着比一般人敏锐的直觉和灵觉。
而这股敏锐的直觉和灵觉此时却像是双刃剑,割得她体无完肤。
这个男子实在太强大了!
他只是随随便便站在她面前,却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一样,让她只想膜拜,只想臣服……
师父并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静静地看着她。
月牙儿终于抵抗不了那股强大的压力,脑子里一阵混乱,翻着白眼,扑通一声倒地晕了过去。
小喵“嗷”地叫了一声,从横梁上飞跃直下,落到师父身边,绕着晕过去的月牙儿走了几圈。
盈袖这时才跳了下来,半蹲下身在月牙儿鼻子前晃了晃手,感受她微弱的呼吸,“是晕了,没有别的事。”
师父点点头,淡淡地道:“真的晕了?那就从白塔上扔下去吧。”说着就要动手。
月牙儿“啊”地叫了一声,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靠着香案抖得如筛糠一般,“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一个大饼脸眯缝眼的丑女人,还有一只猫……
不对!
是一只少见的黑色灵猫!
月牙儿的瞳孔陡然缩成一条竖直线。
盈袖瞥见到她的眸子,惊讶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没看错吧?!
人的瞳孔能缩成竖直线?!
再一晃神,月牙儿的瞳孔已经恢复了原装,只是她的目光再也离不开小喵了。
那样赤裸裸不加掩饰的贪婪目光,别说小喵这样机灵的猫,就连盈袖这种比较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
“喂,你看什么呢看?信不信我废了你这双招子!”盈袖没好气地道,将小喵护在身后。
这是她家的猫!她弟弟的猫!
谁都别想抢走!
月牙儿站直了身子,靠着香案,还有身后供着巫神的供桌,她的精气神有一点一滴回到她的身体里面。
“……两位到底是谁?有何贵干?我是南郑国的大巫,如果你们有什么所求,尽管开口。”月牙儿见那男子半晌也不说话,身上的压力也没有刚才那般强大了,她也没那么害怕了,身为大巫的尊严和气势也慢慢回到她身上。
盈袖嗤笑一声,摇头道:“装,还装。”
“你什么意思?对大巫不敬,可是要遭天罚的。”月牙儿板起脸,“你们别以为我这里没有别人。只要我心念一动,立时有无数人上来追杀你们。我劝你们在他们赶来之前,赶快走吧。不然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只能去我的白塔之下做花肥了。”
盈袖抱着胳膊,绕着她走了一圈,啧啧道:“你的蛊呢?使一个出来看看?听说南郑国大巫的蛊术和魂术出神入化,我十分敬仰,所以特地来贵府一游,想开开眼界。”
“胡闹!蛊术和魂术是何等矜贵的法术,你以为是街头玩杂耍吗?”月牙儿怒斥盈袖,“你快快收回你的话!不然的话,不仅蛊王饶不了你,我们的巫神也饶不了你!”
蛊王,盈袖不在乎,反正已经被小喵吃到肚子里去了……
至于巫神,盈袖看了看那一尺来高的玉石刺猬,很是喜欢,笑道:“……这是你们的巫神?好可爱,可不可以送我一只?”带回家做个纪念,也是去南郑国到此一游的意思。
月牙儿被盈袖惫懒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虽然她没有上一代大巫那样出神入化的手段,但是她也是大巫,有大巫的尊严!
“滚!你们立刻跟我滚!在大巫发怒之前,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月牙儿握了握拳,手里悄悄扣了一只毒蛊,手臂一挥,先往盈袖那边抛了过去。
蛊术之中,毒蛊最好练,因为不需要别的功用,只要够毒就行,能毒得人生不如死,只求速死,但是一时又死不了,能让你慢慢欣赏她的惨状,就是最好的效果。
月牙儿的蛊术只能说比苗人强一点,但是毒蛊确实出神入化,跟她的个性很相合。
蛊就是这种跟人本身紧密相连的东西,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蛊。
只有至高至强之人,才能突破自身的界限,在各种蛊中游刃有余。
月牙儿明显离这种境界差了十万八千里。
因此她一挥手,一直盯着她的小喵就弓起背,猛地跃起,撞开月牙儿的手臂,同时伸出前爪,嗷地一声叫,唰唰两下,往月牙儿脸上左右各挠了一爪!
“啊——!”月牙儿一不小心,被小喵撞得毒蛊入体,直接用到自己身上了!
子蛊和她身体里的母蛊愉快地会面了,她疼得在地上打着滚哀嚎不休。
师父摇了摇头,往旁边让了一步。
小喵上前,又挠了她一爪,月牙儿身上的剧痛才停了下来。
她敬畏地看看师父,不敢再打小喵的主意了。
盈袖冷笑道:“就你这种本事,我可以断定你不是真的大巫!——如果你真的是,那南郑国的大巫已经断了传承了!”
月牙儿扶着香案站了起来,满头大汗,脸上还横七错八都是伤痕。
她恶狠狠盯着盈袖,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多大张脸!”
盈袖想到自己戴着这个面具,脸还真的挺大,不由抚着自己的面颊笑道:“我就脸大,怎么着,不行吗?”
这时师父的耳朵动了动,走过来,挡在盈袖身前,对月牙儿冷声道:“你还想装大巫?你难道不知道,南郑国的大巫,到死都是处子之身。——失去处子之身,大巫的传承就断掉了,蛊术和魂术更是无法修习。你告诉我,一个失去处子之身,还身怀有孕的女子,如何做大巫?你不怕暴露之后,被巫家人凌迟处死?”
月牙儿打了个寒战,目光中露出恐怖之意。
这两个人怎么会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大巫?!
因为大巫在给她灌顶的时候突然横死,她根本没有得到大巫的传承!
她以为没有人知道的!
比如巫家人就不知道,还以为她被大巫灌顶成功,将她奉为新一代大巫。
她开始的时候很害怕,因为她虽然跟着大巫当供奉的时候学了一点东西,但是和无所不能的大巫相比,她实在是太渺小,太没用了,她完全没有想过要一直做下去,一直在盘算是不是要对巫家人说明实情。
可是渐渐地,她发现她当上大巫,她的身份地位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她姨娘都得到了以前做梦也没有想过的一切待遇!
可以让以前一切看不起她的人跪在她脚下,还可以让以前高高在上的人跪舔她的脚,她被这样的权势深深迷惑了……
她决定要把大巫这个位置坐下去,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月牙儿断然否认:“你胡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我在大巫身边侍奉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师父没有理她,走到那玉石刺猬前,专注地看了看,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那玉石刺猬背后的小尖刺,喃喃地道:“……其实,这刺应该是软的才对……”
月牙儿眨了眨眼睛。
盈袖也皱起眉头。
师父说什么话呢?
说得好像他认得这只玉石刺猬一样!
师父走到香案的另一边,拿起那柄弯刀,默默地看着它,像是在看一个久别的友人。
他回头,看向一脸忐忑的月牙儿,淡淡地道:“说吧,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老实说了,我就不杀你。”
他的气势再一次释放出来,月牙儿头疼欲裂,忙抱着头大叫:“我说!我说!——你要发誓不杀我!”
“嗯,我发誓不杀你。”师父淡然道,“快说。”
月牙儿再不敢转歪心思,她放下手臂,指着供桌上的玉石刺猬,香案上的青铜鼎和师父拿着的弯刀,道:“这三样是大巫留下来的。我听上一任大巫说,这是大巫的东西,是第一代大巫巫望月花了很大力气才去北齐国西面的圣地找回来的灵物。”
师父“嗯”了一声,拉开帷幕,指着帷幕外面的石缸、石桌和石椅,问道:“那这些呢?”
“……这也是第一任大巫留下来的。她就喜欢把屋子布置成这样。后来历任大巫都是这样……”就她不喜欢,所以她住进来的时候,把这屋子重新改建了一下,这玉石刺猬、青铜鼎和弯刀,本来摆在大巫的卧房,她觉得不舒服,就拿出来放到这间厅屋了。
而帷幕另一边的石缸、石桌和石椅,她更不喜欢,所以用了很多锦缎坐垫,还有紫檀木的挡板,将这些东西重新装饰了一遍。
师父走了过去,在石缸前站了许久。
盈袖跟着走过去,看着石缸里面盛开的紫色睡莲,笑道:“这里养睡莲,也挺少见的。”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好奇地问:“师父,这些睡莲也是大巫的法器?”
师父失笑,伸手进去摘了一朵出来,用手一揉,就将那花瓣揉成碎片,扔回石缸里,“看见没有,就是睡莲而已。”
月牙儿见了,有些脸红,喃喃地道:“……这是我养的。上一任大巫见我会养睡莲,才对我另眼相看。”
盈袖无语地摇摇头,“大巫喜欢莲花?”
师父笑了笑,慢悠悠地道:“天地间的灵物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找到?有些东西,失去了可以弥补。可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回头,静静地看着盈袖。
人死都能重生,可是如果感情弄丢了,那就再也回不来了。
破镜不圆,覆水难收,
盈袖也怔怔地看着师父,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趁着这两个人发愣的机会,月牙儿猛地一跺脚!
咣!咣!咣!
白塔上顿时警钟长鸣!
整个巫家,甚至整个南郑国京城的人都听见这警钟的声音!
这个声音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大巫遇险!
在巫家大宅前对峙的人群一阵哗然。
巫家的主子们迅速带着人往大巫这边赶,看热闹的,闹事的人群也跟着冲了进来!
盈袖刚一回头,月牙儿已经手持利刃,架在了盈袖脖子上,跟她的脖颈离得那样近,她只要一动弹,就是把自己的脑袋送到那利刃上。
“我这柄利刃,名曰断毫,吹毛断发,无坚不摧。”月牙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巫,怎么可能在自己的住所没有什么保障?
“放开她。”师父的身形微微一动,声音越发低沉,“你敢伤她,到明天太阳升起之时,中州大陆再无大巫和巫家之名!”
竟是要凭一己之力,一夜之间屠尽大巫和巫家满门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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