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等的就是这句话。
别的她不擅长,做饭烧菜最拿手。
书中有蓉儿拿拿美食征服洪七公,如果她能烧菜征服翟茂之,那以后何尝没处嘚瑟?
何田田只做了三个菜。
一样的娃娃菜,一样的苦瓜。
只是把翟茂之刚刚做的东西又略深加工了一下。
白水煮娃娃菜变成了“永结同心”(魔芋丝炝拌娃娃菜)。
苦瓜刺身变成了“珠围翠绕”(鲜虾酿苦瓜)。
外加一道鲜香可口的下饭菜——“金玉满堂”(外婆菜滑蛋)。
三盘菜端上桌,就单凭卖相而言,绝对是那种能让人第一时间抢着摸手机,拍照发朋友圈的。
翟茂之看看菜又看看何田田。
看来这小丫头,也不是次次都在吹牛皮。
做得竟然还有模有样。
瞧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似的,没成想吃食上还真不打马虎眼。
兴许是味儿太香了?
又兴许是到饭点,饿了?
这口水咋还起来了。
他不要面子的吗?
自己烧饭几十年了,被一个黄毛丫头比了下去……怎么不得拿捏一下子?
“咳咳!”
翟茂之清了清嗓子,沉着脸闷声道:“不就是搞了点花样,弄了点摆盘,起了个四字成语名儿吗?花里胡哨的。”
何田田吐吐舌头:“生活需要意识感吗,取悦自己就是小幸福啊~”
“我不喜欢搞些形式主义。”
翟茂之慢吞吞拿起了筷子,继续吐槽:“做菜主要讲究的是口感,光好看有什么用……”
何田田幽幽道:“可我怎么记得,做菜不是要讲究个色香味俱全吗?”
翟茂之横了她一眼。
何田田立马改口:“口感第一,口感第一。不过,它好看并不影响它好吃啊~就好像,我好看,但一点都不影响我可爱一样~您说是吧?
说着,她双手托腮,小脑袋左摇右晃,跟个摇摆的小向日葵盆栽似的。
直逗的翟茂之无可奈何。
翟茂之:“色香味俱全的菜,调味作料放那么多,早就盖过了食物本身的味道。还有,这样的菜,并不是每个人都受用……”
“我知道~”
何田田连忙拉了餐椅坐到了翟茂之对面,解释起来:“如果不出所料,您应该是一名糖友,吃食上处处忌口,也有讲究。您放心,这两道菜就是为您量身烹制的,少盐无糖,主要是加了海鲜和柠檬提味,其他的作料一概没有。”
“这个外婆菜虽然是腌制食物,但我也已经反复淘洗了很多遍,盐分已经很低了,吃的主要是干菜的口感。你可以少吃一点点,这个巨下饭~”
瞧着何田田讲的一脸认真,翟茂之也没再说什么。
主要是菜的味儿太*了,尤其是这外婆菜!
这小丫头越是喋喋不休,他就越是想尝尝。
明明是一样的食材,到她手里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
嗯?
一片“珠围翠绕”送进嘴巴,咀嚼了一下,翟茂之眼底里有细微的光迸溅而出。
虽然对自己的厨艺信心满满,但何田田还是一脸期待:“翟老,味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还没尝出滋味。”
翟茂之一边含糊,一边伸筷又夹了一片虾酿苦瓜。
“老了,味蕾都退化喽……吃什么都尝不出滋味来喽~”
说着,又一筷子爽口多汁的虾酿苦瓜送进了嘴巴!
鲜虾和肉糜的鲜美融合了苦瓜脆爽……苦中回甜,甜中带鲜……绝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
多年被匮乏萦绕的味蕾,像是一个长于高山之巅从未见过世间繁华烟火气的少年,一旦碰到自己中意的味道,一品一尝都是惊艳。
何田田见翟茂之吃的津津有味,知道他肯定是口是心非,也不戳破,悄悄的给他盛了一份藜麦饭。
翟茂之都没工夫抬头搭理她。
吃到外婆菜的时候,翟茂之动作一顿,整个人不由得怔住了。
何田田有点慌,扒到嘴边的米粒又滚回了碗里:“还是咸了吗?”
翟茂之没说话,眼也不眨直勾勾盯着她。
何田田更慌了,怯生生把手里的碗筷放回了桌子上:“翟老,是……不胃口吗?”
翟茂之摇摇头。
是太对胃口了!
这可是他的家乡菜,在北方这个地界,把外婆菜抖在别人跟前,都没有几个人能叫出名字。
除了去专门的湘菜馆子,是吃不到这盘菜的。
而能从闹市的餐厅里吃出地道的家乡味,也并非易事。
可偏偏何田田做到了……
这一口滑蛋到了嘴边,翟茂之好像被身后一只无形的手拖拽到了记忆最深处。
他出身并不好,小时候的生活更是拮据到难以启齿。
那个时候。逢年过节一碗糙米饭添些猪油,再来一勺子加了自家剁椒炒的外婆菜滑蛋……吃到最后,他能把碗里里外外舔三遍。
小时候啊,明明什么都没有。
却什么都能吃得。
看什么都开心快乐。
如今啊,坐拥名利。
什么都有了。
却什么都吃不得。
什么都碰不得。
怎么都快乐不起来了。
一口外婆菜滑蛋吃的翟茂之两眼泛红,感慨万千。
何田田以为他吃了忌口东西,身体不适,吓得连忙起身帮他倒了杯水。
老头破天荒的说了声谢谢,抬眸问她:“这菜谁教你的?”
何田田如实回答:“外婆。”
准确的说,其实是顾阅忱的外婆才对。
翟茂之:“你外婆,南方人?”
何田田点头,眯起眼眸:“对头,辣妹子一枚~”
翟茂之点头,脸上莫名了多了些笑意:“她还教你些什么?”
“很多啊~”
何田田掰起了手指:“剁椒碟鱼头,包谷酸,灯盏窝窝,米豆腐……”
翟茂之听的直咽口水:“你都会?”
何田田点头:“嗯呢~来这儿之前,我可是美食博主!你要是不信,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做给您尝尝。”
“不过……唉……”
何田田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索性不说了,低头扒了口饭。
翟茂之听的正起劲呢,“到嘴边”的家乡菜飞了,着急:“咋了?”
何田田懒洋洋的说道:“我老板交代的任务若是完不成,我多变是要被炒鱿鱼的。”
“您老人家应该也知道,如今的社会不同了,女人木得工作,木得独立经济来源,在家里很难做人的。”
“我还想趁着年轻好好工作,在这个圈子里闯出点名堂,给自己攒点嫁妆。可你要是不帮我……我这个人又不会强人所难……”
“哎呀,好好的我说这个干吗,吃饭,吃饭。”
翟茂之听了,眉心直犯拧巴。
这女娃子,又想跟他玩心眼。
明明心知肚明,可看到她低眉敛目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心里还就跟卡了根鱼刺似的,过不去。
可也不能惯着她呀!
瞧她这模样,那还不得蹬鼻子上脸?
翟茂之瞅着他,瓮声嗡气的问道:“独立女性?挣钱攒嫁妆?”
何田田点头,当然。
翟茂之:“之前不还说你外婆给的聘礼什么的……你不是结婚了吗?”
何田田弱弱道:“也没规定一辈子只能结一次婚啊~我居安思危嘛~”
翟茂之:“……”
“我看您好像挺喜欢这外婆菜的,多来点~”
何田田拿公筷又帮翟老头添了一些。
虽然翟老头对外资料不多,但还是查到了他的籍贯。
知道她跟外婆老家不远,心里就打起了算盘。
今儿凑巧得空下厨,又在怪老头冰箱里看到了熟悉的外婆菜,她心里一合计,就动了私心。
没成想,还真有那么点作用。
翟茂之一边往嘴巴里送着饭菜,一边拿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何田田。
小女孩表象奶乖,娇憨,可心里灵光着呢。
刚刚她给自己夹菜的一瞬间,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小葵。
爸爸,爸爸~
你做的外婆菜炒蛋真好吃~
我还要吃~
少吃点,会齁!
没事儿,我配着米饭吃。
就是个辣咸菜炒鸡蛋,这么好吃?
好吃~宇宙无敌超级好吃呢~我的最爱。
爸爸,爸爸,我也要学这道菜。
我现在小,你做给我吃。
等我长大了,你变老了,我再做给你吃,嘻嘻~
……
一晃十年过去了。
翟茂之再也没机会教女儿做那道她心心念念的外婆菜了,但他冰箱里始终备着这样东西。
意料之外的是,十年之后,竟真有一个跟小葵相仿的小姑娘给他做了这道菜。
啧啧……
何田田还是没能得到怪老头的答复。
理由是,他困了,要午睡。
何田田这回真急眼了,您睡您的,我等您。
翟茂之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个姑娘?
怎么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你在一老头子家里,伺候人家吃喝,还看着人家睡觉,传扬出去,知道能闹什么笑话不?
何田田,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翟茂之呵呵一声,我怕!我怕行了吧?
砰!
院门被上了门栓,何田田再度吃了闭门羹。
说话不算话的怪老头!
何田田本来还想再找补两句,冷不丁被甩上的大门撞了下鼻子,她疼到龇牙咧嘴,恨不得反脚给门踹一窟窿。
接下来的一幕就是,原本只捂着鼻子的何田田,瞬间又瘸了一条腿。
……
这糟老头子,是要逼我三顾茅庐啊!
爱咋地咋地,我才不去!
睁开眼脑袋里第一时间就蹦出了这件事,何田田怄火,准备再掀被子躺下眯三秒,曹文宇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言辞了了。
恩威并施。
但杀伤力极强。
搞的何田田愧疚的难当,翻身坐了起来。
三顾茅庐是吗?
她还就不信了!
就算你是缩壳里的千年乌龟老妖精,我也有办法把壳揭了!
今天就算是把他那宅邸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东西找出来,交差。
一鼓作气,何田田起床,一溜烟洗漱完毕,从冰箱里摸了一盒牛奶,就匆匆下了楼。
你可以的。
绝对没得问题。
路上,何田田边开车,边喃喃自语。
一个小时后,车子即将穿过通往翟老头家的大片麦田。
她还在给自己打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要再玩赖,你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不要脸!
正咬牙切齿琢磨着,蓦的,一个黑影闷着脑袋跌跌撞撞的从旁边麦田里窜上了柏油路。
眼瞅着他扛着个大脑袋就要撞车上,何田田大惊失色,猛打方向盘。
虽然人是避让过去了,她原地漂移了两圈。
车子停稳,她脑袋还是晕的。
也不知道是晃的还是吓得。
颤颤巍巍开门下了车,想看看有没有剐蹭到对方。
“小哥,你没事吧……”
太阳有点毒,何田田抬手到眉前问了一嘴。
她不问还好,一开口,对方捂着胳膊,警惕的看了她一眼,一溜烟似的撒丫子飞跑了。
“哎……”何田田又喊了一句。
对方跑的更快了,一溜烟没影了。
何田田困惑的抓抓脑袋,低头看看自己两条纤弱的手臂,她……她气势有这么唬人?
车子到了翟老头家门前,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院门紧闭!
她伸手去推,一推之下还没推开。
出门了,不在家?
可明明也没上锁呀。
又使劲儿试了一把,这次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院子里冷清的很,老头也没在搞他的花花草草。
“翟老先生~”
“翟老先生,你在家吗?”
“我三顾茅庐,请您老出山指点江山来了……”
一连喊了好几声,均是无人回应。
何田田不由得蹙了蹙眉。
换了平常,老头早拎着洒水的喷壶“骂骂咧咧”出来制止她这么吆喝了。
家里养了几只珍珠鸟,怕人,怕吵吵。
“翟老头~”
何田田捏着嗓子,喊了一声:“你再不答应,我把你鸟儿给放了啊~”
还没动静?
何田田这才意识到是真不对劲了。
推开虚掩的房门,快步到了客厅,没人。
左右张望了一眼,透过茶室虚掩的房门却瞧见了一双横躺在地的腿……
“翟老先生!”
“翟老先生……”
翟茂之躺在地板上,旁边是蹭碎的茶杯和水渍。
他原本浑浊的眼眸死死地瞪着,里面布满了血丝。
唇角诡异的抽向一侧,一双手已经蜷成了鸡爪状,缩在身前。
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何田田凑近,嘴巴里发出了“呜呜呜”含糊不清的声响。
这是……中风了?!
如果是搁在以前,何田田见到这样的架势,病人有没有事不知道,她肯定先吓个半死了。
可自从亲眼经历过母亲病逝,何田田变的冷静多了。
人在病危弥留之际的大都恐怖,要与死亡分庭抗力,求生欲必须爆裂而狰狞。
“翟老先生,没事的,没事的……”
她知道中风的病人是不能贸然搬动的,一边紧紧的按住翟茂之的手,一边叫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