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昭一路上都在听着邝曦说来说去,似乎她根本不把此处当做是宫里,好在所有人都在储秀宫堵着,走这一路也没什么人,见今日风光秀丽,天色明媚,便道:“我们不回太医院,我们去看看荷花好不好?”
一想到可以不用回去看书学习,邝曦当然连连叫好。
马上就是夏日,可天色毕竟还未完全炎热起来,杨柳荫荫,池塘边上假山环伺,塘中的金鱼依稀可见,云泽昭眼看周围没人,寻了块山石便毫无规矩地坐下来,口中还叼了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狗尾巴草、
邝曦长时间都闷在太医院,若是没有命令,一般的小学徒是不能随意乱跑的,如今嗅到了自由的空气,不时在假山周围上蹿下跳,不时又拨弄岸边的杨柳枝去,似乎所有的事物在她眼中都无比新鲜,云泽昭看了,只是摇摇头。
刚才邝曦看了蘅溪生孩子,这股兴奋的劲头现在还挥之不去,云泽昭见她,只得连连道:“你慢些,要是掉下水去,我可不来救你。”
邝曦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他说的话,一个人自得其乐,双脚跳过池塘边上高矮不一的石块,跳来他的面前:“嗯,云泽昭,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云泽昭听她这么一说,脸上一热,柳树的阴影在她的脸上纷乱交错,这让她的一张小圆脸看上去很是明媚动人,要是再过几年,一定会是个美人。
邝曦带着微笑,背着手在他跟前,像个说书先生一样道:“我想好了,我要像钱大哥那样,好好学习怎么做一个大夫,今后就专门帮人治病。”
云泽昭看她认真的模样,却忍不住想发笑:“专门帮人治病?我看你是想专门帮人生孩子才是真的。”
“哎呀,你认真些!”她来到云泽昭面前蹲着:“我是说真的,再说了,你不是也想当个大夫?”
云泽昭咳了一声,端正了坐姿,表示自己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我可不同,我跟着父亲学医,是为了能治更多的病,救更多的人,我看你就是图个新鲜!”
本来只是想打趣一下邝曦,谁知邝曦竟还严肃了起来:“谁说我学医术就是为了好玩了?”
邝曦今日见了蘅溪生孩子的情景,对于医术的作用体会深刻,更是对妙手回春有了崇高的敬畏之情。
“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当一个好大夫,好太医,真的能救很多人的命。”
云泽昭见她如此信心满满,谁知自己却还有些悲观了起来:“是啊,但是现在很多的病,其实都还没有医治解决的办法。”
他知道,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只能呆呆站在原地束手无策是怎样的心情,当初他的父亲,也就是太医院院使云成潜大人便是弘治皇帝的主治太医之一,可是弘治皇帝造人暗害,身中奇毒,一群太医全都无法解救。
那段时间,父亲头发已经快花白了一半,每日回家便在灯下找着能够解毒之法,最累的时候,一连几晚不睡觉,云泽昭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疼不已,府上多了很多来来往往的人,全是父亲派人寻遍天下找来的民间神医,这些大夫们一同探讨,经常都是彻夜未眠,可即便如此,最后仍是挡不住弘治皇帝说驾崩就驾崩。
皇上驾崩,那便是自己的父亲无能,太医本要一同陪葬,可好在顾皇后仁德,免了父亲的陪葬,还让他继续担任太医院院使,想到这里,云泽昭紧握拳头,学医救人是一回事,可世上那么多病人,若是一个个去救死扶伤,怎么救得过来?倒不如往前探索,搜集更多的病例,找寻救治各种奇病怪病的方法,然后把自己所学传承下去,他笃信,世间任何的病痛,都有存在之理,只要找准了路子,便可疗愈,一代一代传下去,总有一天,凭着人们的力量,能够治愈世上大部分疾病。
云泽昭看着面前的邝曦,摸了摸她的脑袋:“若是要学医,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见他一副这么语重心长,就像一个老先生一样,邝曦反倒调皮地说:“长又怎么?你不是也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们一道结个伴好了。”
云泽昭看着她,一时语塞,她站了起来:“我当然知道这条路很长,我也知道我们做的事情不容易,太医院那么多的老先生,还不是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去学习医术,长路虽然孤独,但是如果有人陪你一起走,不就不孤单了?”
“瞧你平常没什么正经的样子,关键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来,看来以后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云泽昭仰起头看着他,邝曦一把捏住他的鼻子:“那当然,你早就该对我刮目相看了。”
两人在这池塘边坐着,云泽昭说现在这季节还为时尚早,等到再过一阵子,荷花开了,便带着邝曦过来看,邝曦听了当然拍手叫好,两人聊得正开心,全然没有发现有人站在他们身后。
湖光潋滟,暖意融融,等荷花开了,此处就是碧波万顷,接天莲叶,一想到云泽昭要带自己来看,邝曦忽地心头一暖,伸手过去就要拉他的手,谁知后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一转头,才看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宫女站在大石头后面,正呆呆地看着两人。
邝曦脸刷地一下涨红,红到耳朵根子,赶忙缩回自己的手,云泽昭也惊慌失措地站起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宫女眼看自己被发现了,竟也是神色仓皇,三人面面相觑,场面很是尴尬,不等两人说话,那宫女便先行说道:“我……那个……恰好路过,也无心观看……”
云泽昭用手按了按太阳穴,闭着眼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他没有穿太医院的服制,反倒是穿着便服,那宫女一看,以为云泽昭是哪个府上的少爷,今天入宫私下会见小情人,一下子腿软了,跪了下来:“奴婢……奴婢是储秀宫的采荷,以前是跟在沈妃娘娘身边的,沈妃娘娘薨逝后,奴婢便来了储秀宫。”
其实云泽昭哪里是想问她这些,不过是随意打开一个话题以化解此时此刻的尴尬罢了,谁知这采荷竟被自己吓得面色土黄。
倒是邝曦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手道:“对了,今天就是储秀宫那位娘娘生孩子!”
云泽昭看着采荷:“你既是储秀宫的宫女,怎么不前去伺候?”
采荷显然也是忙里偷闲神色慌张,实际上储秀宫现下堆满了人,各路嫔妃,太医,就连皇上都纷纷围着蘅溪,自己又是一个新来的宫女,哪里轮得到自己去伺候?眼见没有自己的事情,便想忙里偷闲,来此处随便转一转,见荷花还未开,便想往回走了,谁曾想到,沿着湖边一路走到这里,竟看见这一幕“富贵王爷私会太医院学徒”。
云泽昭心中想,后宫之人最是闲得没事干,不能让这个宫女把两人的事情捅出去,正烦恼着,反倒是邝曦兴奋地道:“你叫采荷,所以你喜欢荷花?”
采荷一听,倒是愣了,只得懵懵地点了点头。
邝曦拉了拉旁边云泽昭的衣袖:“采荷也喜欢荷花,下次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来看啊。”
世界上有的人就是这么不解风情,看着她,云泽昭脸一黑:“不行。”
采荷见两人如此,倒是忍不住捂嘴一笑,不远处,另一个宫女跑了过来,是朝储秀宫方向来的。
“采荷,你在这里,我到处找你!”这个宫女显是跑了很久的路,满头都是大汗,看她的神色,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莫不是自己偷溜出来被发现了?
只听那宫女说:“今天事情太多了,姑娘才生完孩子,那个什么钱太医忽然死了,现在储秀宫已经乱成一团,全部在看那钱太医,你得回去先照顾姑娘。”
“钱太医!”邝曦的心中好似一道惊雷闪过:“哪个钱太医!”
还不及反应,云泽昭已经一把拉住他的手,拽着她一同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道:“哪个钱太医?这宫里面还有几个钱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