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是在第二日才出现的。在他来之前,我已经从何澦以及其他眼线那里得知了弘治离开咸福宫后的全部经过。
当他发现我就是真正的春风致时,他的气恼与愤恨都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此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利用,而且被利用的还是他最看重的真心!
因为项氏的出现,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令我们的相认来得这样晚。这期间项氏让我遭了多少罪,弘治心里很清楚,他不过是相信她是春风致的转世,才对她格外宽容。如今,他不仅是自己感到羞愤难当,更是觉得太对不起我!
所以,他真是一路提着刀去了冷宫,可项氏流产尚不足一日,躺在床.上非常虚弱,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见弘治去了,还以为是去看她,正是一脸的欣喜,却突然看到弘治手里寒光闪闪的刀,又惊恐又焦心,却又动弹不得!
弘治见了她,一言不发,挥刀就斩了下去,是贴着项氏的耳朵下去的,削下了她许多头与半个枕头!刀锋深嵌入床板,侍卫费了好大的劲才拔了出来。
弘治并未就此放过项氏,命人用冷水把她泼醒,然后裹上被子抬上马车,直奔锦衣卫的大牢。弘治要项氏亲眼看一看项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
何澦没敢向我形容项潘的惨相,只说他下半个身子都没了还凄惨地活着,肉做成了丸子给项氏吃,连骨头也没有浪费,全放在锅里熬成汤了!
弘治把项氏摇到项潘的面前,这两个人除了流泪还能做什么?求饶?弘治若能饶他们绝不会有这种残忍的方法,折磨他们!
锦衣卫有一个著名的野狼圈,里面都是捕来的野狼,嗜血成性,常扔进去一些活猪活羊吓唬那些不老实的罪犯。很多时候也扔人,看着自己的同类被野狼啃得尸骨无存,是无比血腥恐怖的记忆,就是再嘴硬的囚犯也没有几个能撑得下去。
弘治就当着项氏的面,把项潘给扔了进去!他要项氏睁大眼睛看清项潘被吃干净的全部过程!
他从来就没打算让项氏留下那个孽种,所以他把项潘的肉一块块地割下给项氏吃,直到项潘肉尽而亡,他才会让人打掉她肚子的胎儿!可就是这样,弘治也没有打算杀她,甚至没有打算告诉她真相,只是永远地把她囚禁在冷宫里。
现在,项氏触及了他的底线,他就是要项氏看清楚欺骗他愚弄他的下场!
项潘刚被扔进野狼圈时,尖声哀嚎,听者无不胆战心惊。然而很快里面就没了声息,只有野狼啃食骨肉的声音。项氏晕过去很多次,弘治一次次让人把她泼醒扎醒,直到项潘连骨头碴子都不剩了,他才带着她离开了锦衣卫。
弘治带项氏去了宁秋的坟前,他知道宁秋是我最好的姐妹,也知道宁秋的死项氏脱不了干系。所以他要在宁秋的坟前结束项氏的性命。
“你与项潘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十分恩爱吗?朕便用同样的死法送你们上路!”
于是,深寂的夜,一个刚刚流产又受了无数惊吓的女人在坟地里,被凌迟处死!
弘治亲自看着刽子手行刑,从深夜一直等到天明,直至项氏身上的血肉被剔尽,咽下最后一口气。
处理完这一切,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咸福宫。他明明很疲惫,可是见了我之后,却又十分清醒。
“风儿,朕决定以真妃的身份重新安葬桂美人,令她安息。你可满意?”他问我,声音里充满了愧疚与柔情。
“宁秋已经走了,有没有皇妃的封号都不重要了。”我说得很轻,但听到弘治心里却是很重的。他若不是因为我,根本不会如此在乎一个失宠宫嫔。
“这对妾却是重要的,这是皇上的一片心。”我轻轻一笑,弘治也笑了。他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跟前,满腹地心疼,“朕怎么会让朕的风儿受这么多苦!?”
“妾也没想到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梦境竟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在这之前,我曾那样努力的证明自己,换来的只是弘治的不确定。关于这一点,我仍是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恨,这个梦境耽误了我与弘治多少时辰!
弘治不想提起我前世那段痛苦的回忆,我是他心尖上的人,我若是疼,他只会比我疼得更狠。然而他看出了我眉宇的恨与无法释怀,便向我说道:
“朕将你放入金漆楠木棺之后,令佛士对你做法,约定你我来生相见的凭信!朕就想到了这个,这是一次你无意中说给朕听的故事,你说你很喜欢这个故事,很感人!”
“是吗?”我真的没有印象了,可能只是随口一说。当时或是很感动的,但一转眼也就忘记了。可我的随口一说,弘治都是用心记下的!
“佛士做完法,朕是单独与你说这个故事的,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所以,这是只有你我才知道的凭信!”弘治以为自己将一切安置妥当,似乎并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默然。如果我是按照正确的方式浴火重生,我应该是记得这个,能够很快与弘治相认的吧?只可惜,我那时尸骨无存,在深山野林生生苦熬了那么多日子!
“风儿,你怎么不说话?”弘治问。
“皇上初遇项氏时,她说出了这个凭信吗?”我问。
“她说了很多我们的过往,却独独说不出这个。朕并不完全相信她,可又担心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弘治蹙眉叹气道,“所以——”
“所以宁可相信她,把她留在身边?”我打算了他的话。又问道,“那既然这才是我们的凭信,你当时又为何要问‘那年佛前’之事,张玳珺在佛前救你之事妾是不知道的!”
“朕那是在提醒你这个凭信啊!”弘治道,“你在梦里没有看清茶园的样子吗?就是一尊佛相啊!朕娶你为妻,是在佛前许的愿啊!”
我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妾的梦里从未出现过茶园的全貌,怎么会知道它是一尊佛相呢?”
弘治越发觉得奇怪,“怎么会这样呢?那佛士做法之后明明跟朕说,朕与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印在你的记忆里!”
我冷声道:“皇上就应该问问你当年的好皇后了!”
弘治觉得不可异议,“玳珺?她怎么了?”
“妾问皇上一句,项氏是假冒的吗?”
弘治余怒未消,“这个贱人敢胆欺瞒朕!朕——”
“皇上又可曾想过,她一个冒牌货怎知你我之间那么多的事情?她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又哪里来的通天本能对你的喜好脾性了如直掌?”
弘治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他只是不想面对,他答应过张氏永远都不会伤她性命。他不想做个背信弃言的男人,又不想对不起我,所以就在逃避!
可提起张氏对我做的种种,我满腔的愤怒又如何能抑制得住?!
“皇上该斩的贱人根本不是项顺敏,而是张玳珺!皇上知道她都对我做了什么吗?!她收买了佛士,将金漆楠木船改成了金漆楠木棺!她把棺材的底部钉成活板,你一走,她就把我的尸身弄了出来,丢到深山野林去喂狼!”
“她真的怎么做了?”弘治的声音很平静,眼底已经泛出沸腾的杀气。
“若不是这样,我怎么可能会失去尸身?我本来只需要几个时辰就可以重生,却靠着仅有的一点残骸一直在深山老林里熬了四百多个日日夜夜,才等到现在的这具躯体!
说到这里,我又感觉到了那烈焚身的痛楚。我与弘治的前世今生都毁在张玳珺那个女人手里!既然弘治已经确认了我的身份,我怎么还可能让她活?!
弘治立即抓起了我的手,“随朕去储秀宫,朕要亲自问个清楚!”
我们来到储秀宫,张氏已经在大殿的中央跪下了,她手里还高举着一把剑。当我认清这是当年先帝刺向弘治而被张氏挡下的那把剑时,我明白自己又迟了一步!
我到底小觑了张氏!她得知项氏的惨死,就明白弘治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所以想出了这最后一招!
“春贵妃所说句句属实,臣妾愿意领死!”张氏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她高举着那把剑,“臣妾当年就该死在这把剑下,请皇上用此剑赐臣妾一死!”
她这是在逼弘治,弘治若杀了她,就是违背了当年的誓言!失信于一个女人的君王,怎么可能不失信于天下!她跟了弘治这么多年,始终抓着他的软肋!
“朕不能杀她!”弘治很为难,他恨张氏,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为我报仇,可又不能不信守承诺!
我沉思良久,猛的抽出了张氏高举的剑!张氏全身一颤!
弘治急道:“风儿,你要做什么?”
我哼了一声,“答应不杀她的人是皇上,不是妾!”说罢,我举剑就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