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醉酒，以为这还是从前在家里的时候？

    不至于吧？

    就在他心神不宁时，身前人也睁开了眼。

    许是刚醒的缘故,如墨的眼瞳不如平常那般幽深,倒显出几分朦胧。

    下一秒,焦距聚拢。

    视线对上。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晨光涌入，窗帘因风拂动，房内绿植轻轻摇晃。一时间,室内一切动向都如此清晰。

    蜷曲的发丝撩过鼻尖,微痒。

    付璟抽了抽鼻子，猛地往后缩去。

    他惊慌失措滚下沙发，又屁滚尿流站了起来。语无伦次道：你、你,我、我！

    半天也没能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季启铭坐起身,大概是睡一夜的缘故，衣衫不整。

    付璟几乎能瞧见对方衬衫下的锁骨。连忙上前给人正了下衣领，又连忙退开。

    速度之快,季启铭都没反应过来。微愣过后抬头，笑了一下：昨天你睡着后我想送你回房，结果被你拉住了。

    付璟：被、被我拉住？

    嗯，季启铭道，力气太大，我起不来。

    撒谎！

    付璟不信：你怎么可能推不开我！

    季启铭移开视线，抚向自己手臂：你喝醉的时候，力气很大。

    付璟这才注意到，对方小臂附近若隐若现着红痕。似乎是被谁掐过。

    他哑口无言。

    难不成真是自己干的？

    季启铭这时从沙发下来，边系上袖口的银质纽扣：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付璟干巴巴的：对、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喝酒误事。以后干重要的事之前，绝对不能再沾酒精了。

    见季启铭还在整理衣服，他局促地抓了下头发，想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却被叫住。

    璟哥哥。

    以为是偷溜被发现，付璟连忙装得若无其事：什、什么？

    季启铭放下理好的袖口，晨光自窗外涌入。映着漆色的发丝，仿佛笼了一层淡光。

    以后再失眠，可以随时过来。

    如墨的眼眸注视着他，语气温和。

    .

    没有发现不对劲。

    离开书房，付璟一个人在走廊走着。

    虽然不小心搞砸了些，但也不算全无收获。

    既然对方亲自开口，那么他下次可以再用失眠的借口接近。

    而且也确认到，季启铭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的确能睡着。

    原因不明。

    莫非是体质问题？

    付璟看了眼自己的手。不由得，脑内再度回想起自己抓着对方衣襟的画面。

    他连忙甩头。

    总之知道结果就够了。

    为减少变量，下回正式行动的时候也得尽量安排在书房，并且必须独处。

    书房位置位于三层，从前他跟季启铭就是一块儿从这里摔下，没有受重伤。

    所以借助点工具，应该能从窗户爬出去。

    付璟回房写了一张纸，又出门去找那名卧底。

    对方是专门负责打扫的仆从，这会儿正在清理餐厅。他没有贸然上前搭话，而是趁黑衣人不注意，将纸团偷偷塞进了对方口袋。

    上边写着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卧底飞快扫了眼纸上文字，朝他点了下头。

    离正式行动只剩一天。

    随着日子拉近，心情由原来的雀跃逐渐绷紧。

    机会只有一次。毕竟哪怕是沈烨，也没法随意进出季家。

    倘若这次计划被发现，暴露了卧底身份，那么逃走的难度将会呈几何倍提升。

    说不定再也逃不出去。

    跟个物件似的摆在这里，直到家主厌倦。

    付璟五指扣紧。

    必须得成功。

    .

    7月11日当晚，屋内一片漆黑。

    付璟坐在床上，静静等待时针指过零点。

    【7月12日0:00】

    当手机屏幕时间变换的那一刻，他起身朝外走去。

    季启铭一如往常待在书房。

    这是对方的习惯。而今天，没有意外发生。

    我、我来了。

    付璟敲门后溜进去，坐在了对方身侧。刚一坐稳，就见对方递来一册书。

    封面映着风景，碧海蓝天，像是某座不知名的岛屿。

    付璟：？

    季启铭：明天我得出趟远门。

    付璟视线从封面移开：远门？

    大概半个月。季启铭笑问，要跟我一起走吗。

    付璟一愣。

    看来对方最近心情不错，竟然会想到带他出去。那么手里边的这本书册，就是那地方的旅游景点？

    无论答应与否，他都不可能会去那个地方。为消除对方警惕，还是先顺着意回答吧。

    哇，我想去！付璟举起书册，佯装开心道，这些天我都快生霉了。

    季启铭：那今天早点儿休息，回房吧。

    这可不行！

    付璟脸上笑容僵住，忙道：我回去一个人也睡不着，再待会儿。

    他不清楚季启铭心下是否生疑。这句话脱口后，只见对方定定注视他几秒。

    付璟表情越来越僵，只觉下一秒就要破功。终于，对方移开了视线。

    你今天还想在这里睡？

    不提还好，一提这话，付璟瞬间回想起昨天早上发生的一切。脸涨通红。

    对方问这问题的意思，好像他就是为了能跟人抱一起睡觉似的才强留下来。

    不、不是他苍白解释，我没有。

    季启铭貌似思索着什么，手背抵住下巴。少顷道：去我房间吧。

    付璟险些没被口水呛咳嗽：啥？！

    对方看过来，嘴角勾起：这里太挤了。

    这、这是想做什么。

    千方百计要把他从书房支开，难不成是察觉到他意图了？

    付璟硬着头皮道：我觉得这里就挺好。

    季启铭：是吗。

    你，你看。你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多渗人。付璟道，但这里就很不错，很多书。我每次去图书馆的时候睡得最香了。

    担心对方再提出什么异议，干脆破罐子破摔：没错！上次我就睡得挺舒服，今天我还想在这里！

    不知是否这番言论太过有冲击性，对面迟迟没有发话。

    而付璟也不能让季启铭自己离开。因为那样，对方很可能会派黑衣人进来守着他。

    他上前捉住季启铭手腕，十分拼命：你上回没有失眠了，对吧？

    季启铭低头看了眼紧抓自己的手：没有。

    付璟：那就待在这里？

    季启铭笑了笑，总算松口：好。

    .

    好歹把人留下。付璟独自一个翻了会儿那本旅游书册，没多久就犯困躺下。

    当然是装的。

    他闭着眼睛，等季启铭什么时候睡着。

    不久，手中书册被抽走。身上又轻盖上一条薄毯。

    付璟闭着眼睛，触觉和听觉因此不断放大。

    季启铭帮他盖毯子？

    难以想象是对方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没听见有人进来，他肯定要以为是仆从做的。

    书页一张张翻过，对方仍在看书。并没有睡下的意思。

    付璟忽然后悔自己是不是睡太早了。失去了主动性，都不能劝对方休息。

    又是一张书页翻过。

    付璟不确定现在几点。为免错过时机，他下定决心，故作迷糊睡醒的模样，揉着眼睛起身：？你怎么还在看书啊。

    嗓子因为干咳的缘故略显沙哑，倒真像尚未清醒。

    季启铭转头看来。

    明天，不是得早起吗。付璟打了个哈欠，伸手牵住了对面人，早点儿睡吧。

    他往下一拽，动作一气呵成。

    顺势就让人躺倒在他身侧。随即继续呼呼大睡，装作犯迷糊下做出的举动。

    书本落下，掀开倒扣在地面。

    付璟尽力维持平稳的呼吸，担心对方再起来，一只手压在了对面肩上。又不敢使多大劲。

    快睡吧快睡吧快睡吧。

    他心中祈祷。

    很快，身前传来动静。对方貌似撑起了身子，他压在肩上的手自然垂落。

    付璟心下一沉。

    不是吧，还要继续看书？

    前晚醉酒的时候他究竟怎么做的？难道真得使蛮劲儿把人压下吗。

    等等。

    付璟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早上醒来的姿势明明是季启铭抱着他，怎么会变成他强拉着人不让人走。

    所以，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思乱想间，脸颊覆来冰冷的温度。

    滑落他脸庞的蜷发被撩开，动作轻柔。

    不知怎的，总感觉一道火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接着，覆在脸上的温度下滑。划过耳廓，扫过下颚，一直到了喉结附近。

    付璟几乎不敢呼吸。

    这、这是要掐他？

    他至今做梦，也会偶尔记起从前被季启铭掐住脖颈的场景。让他PTSD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察觉到他在装睡了吗。

    但似乎是他想多了。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冰冷的温度一直在脖颈徘徊，手指时不时勾过喉结。

    这同样让付璟难受，实在太痒了。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低头，偏移了那只手的位置。

    对方顿住。

    正当付璟以为对方终于要挪开时，又觉那只手往后颈探了过去。

    他清晰感知到那微凉的指腹沿着自己的颈椎骨，没过衣领，即将深入肩胛骨。

    冰凉的触感贴在身上，带了些力道，酥酥麻麻的。十分奇怪。

    这到底要干啥！

    付璟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诈尸。

    终于，这异样的抚摸止住。

    对方手重新回到上方，却并没有松开他，而是揽住了他的后脑勺。

    付璟察觉自己被压了压，身体不由自主往前靠去。额前抵住了胸膛。

    搞什么。

    付璟不懂。

    他没有随便乱动，僵直着躺在身前人怀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越深了。似有月光跃入，银色浅光溢过窗面，静静在木质地板流淌。

    察觉身前人呼吸平稳后，付璟睁开眼。

    睡着了。

    在进一步确认这点后，他撑坐起身。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随之滑落。他望向身前人。

    皮肤在月色下愈显苍白。发丝凌乱，些微遮挡住俊美的脸庞。

    由于是侧躺，并瞧不见泪痣。鼻梁高挺，嘴唇单薄。

    季启铭的确长得好看，尤其符合付璟的审美。这一点甚至超越了性别。毕竟在遇见这人以前，付璟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

    那么现在。

    付璟心想。

    自己和季启铭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他曾经喜欢季启铭，可对方亲口告诉他，过去的一切不过是利用，只是他一厢情愿。

    原本到此就能一刀两断，不知为何又把他留了下来。

    因为那莫名其妙的理由。

    眼睛？

    付璟注视着身下人闭合的双目。

    或许不会有任何人会喜欢这个人的眼神。深不见底，死气沉沉。哪怕外表再出色，一旦视线对上，便会不由自主地生出恐惧。

    他曾经也害怕过。

    付璟抬手，似要去触碰那单薄的眼皮。又中途停住，视线投向对方修长的脖颈，隐约能瞧见青色的静脉。

    脖子这个部位，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敏感的。

    既是致命处，稍一用力，便能轻易掐死一个人。

    明明从前那么警惕，现在却毫无防备，像是主动露出肚皮的小猫。

    有着漆色竖瞳的，浑身漆黑的猫咪。

    付璟五指收拢，收回了手。

    对方刚才的举动他无法理解。

    如果仅仅是肉/欲，关进来这一个月，对方却从来没碰过他。

    光线暗下。

    付璟抬头，见是窗外云层掠过，遮挡住了月光。

    他下了沙发。从沙发底下翻出提前藏好的绳索，绑在腰间。

    另一侧则系在靠近窗旁的书架上。上边满满当当放了几百本书，足以承担他的重量。

    走近窗边，立即有风吹来，掀乱了他的头发。

    低头望去，映入眼帘杂乱的树丛。这距离说高不高。但想起之前摔下去的记忆，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现在的时间是，2:49。

    已快到约定时间。

    付璟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紧闭的房门，沙发上的青年，以及落在地面的书册。

    封面印着碧蓝的海岸线，远远望去，海天一线。仅仅是看图片，便能感觉到那徜徉自由的氛围。

    付璟收回视线，一脚踩上窗台。

    .

    行动比想象中顺利。攀下高楼后，付璟解开绳索，顺利与候在玄关附近的卧底汇合。

    两人没过多交谈，见到彼此后立马往大门方向赶去。

    付璟注意到，这一路上的监控都灭了灯。而往常巡逻站岗的警卫也不见踪影。

    动了点小手段。卧底道，不过这样一来我的身份也暴露了，此后不会再回季宅。

    沈烨为救他放弃了这条线？

    付璟：沈总他

    卧底：沈总让您别多想，他只是为了尽快让投资公司恢复正常运营。

    付璟笑了两声。

    说话间已赶到大门附近，卧底停步：接您的人就在外边，我不陪您出去了。还有些后续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