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条带着一片棕褐色细毛的腿从沙子里翻滚出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就直了,下意识的就觉得很危险。
我根本不敢停,拖着假扮张莫莫的人,一口气朝后面跑了好几米远。
等我跑出去之后,那一片翻滚的沙子,渐渐的趋于平静。我能看见那条腿连同躯干,在沙子中缓缓的起伏。这个时候,我总算是镇定了一点,那种浓重的危机感也慢慢的消失。因为我看得出来,那条长满了棕褐色细毛的腿,还有腿所相连的躯干,僵直的和一根木头一样。
那肯定是个人,死去的人。
沙子又慢慢的起伏了一会儿,最后完全平息了。只剩下沙子里的那个人,一半儿身躯露在外面,一半儿身躯依然被沙掩埋着。
沙子一平静下来,所有的声响全部也跟着消失了。我把那个人拖到老王跟前,然后转过身,连蹦带跳的冲着小毛打手势。
小毛骑着骆驼,从那边慢慢走了过来。老王和那个人还是没有苏醒,不过,我感觉他们不会死,小毛拿了一点葡萄糖,在水里化开了,又给他们俩喂了下去。
“他们两个,刚才就是围着那片在转圈。”我指了指平息下来的沙地,对小毛说:“沙子下面,翻上来一个死人,这事蹊跷吗?”
“是很蹊跷。”
老王他们两个人饥渴交加,但是意识应该是清醒的,然而,意识如果清醒,还在这里不停的转圈,事情就不对头。
更重要的是,是什么力量在翻动那么大一片沙子,直到把沙子下的尸体翻上来才罢休?
我很头疼,可是,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了。老王跟这个人不停的围着这里转圈,如果我发现了,一定会跑过来,等我跑过来,沙地就开始翻动,把沙子深处的尸体翻上来,沙子又平息了。
这一切,都说明这具尸体出现,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我的心还是有点发虚,那具沙子里的尸体,我还没有细看,但是尸体腿上的棕褐色的细毛,就好像成千上万根犀利的钢针,扎着我的眼睛。我背对着小毛,悄悄的把防沙的鞋套解开,这次行动持续了二十来天了,风餐露宿,连鞋都没有脱过。等我撩开裤脚的时候,脚踝上那一圈已经刮掉的棕褐色的毛,又长的密密麻麻。
我的眼前一阵发晕,现在连我也说不清楚,自己脚踝上的这些棕褐色的毛,和沙子里那具尸体腿上的毛,是不是一样的。
我晃了晃脑袋,把防沙套重新扎好。小毛站着朝十来米之外看了看,转过头对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这个事情说不清楚,总让人心里觉得很乱。”
“我提一点个人建议。”小毛想了想,说:“有的事情,我不能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跟我没关系,我知道了以后,可能后果会更不好。不过,要是这件事情通过乱七八糟各种方式,最后还是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认为,应该看一看。”
“是啊,光靠躲,是躲不过去的,对吗?”
我站起身,朝那具尸体走了走,那片沙子刚刚上下翻滚过,肯定很虚,一脚踩过去就得陷进去,我取了一截绳子,又绑了个钩子,站在相隔好几米远的地方,费了几分钟时间,才把那具尸体给钩了过来。
尸体身上的衣服,已经烂的斑斑驳驳,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了。等我把他钩过来的时候,他露在外面的那条腿上的细毛,显得有点触目惊心。
我本来以为死在这个地方的人,最后都会在气候的作用下慢慢风干,变成一具腊肉般的干尸,可是,等我真正把尸体钩过来,才发现,尸体的身躯四肢连同关节,都僵直了,可是,尸体并没有完全脱水,皮肉甚至还带着弹性。
“小毛,帮忙看看。”
小毛从那边慢慢走过来,用铲子把平趴在地上的尸体给翻了过来。尸体身上没有背包,也看不见什么随身携带的物品。他的脸上沾着一片干巴巴的沙子,沙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人脸上出血的时候粘上去的,已经变成了一层干硬的血痂。
“能看出死了多长时间吗?”
“有点奇怪。”小毛轻轻翻了翻尸体身上还没有烂光的衣服:“他刚死的时候,应该恰好下了一点雨,没有水分的话,衣服不会烂的这样斑斑驳驳。从衣服损坏的程度来看,至少死了有三五年了,至少三五年。可是......”
我知道小毛在疑惑什么,至少死去三五年的尸体,无论在什么自然环境下,都会腐败或者脱水。可是这具尸体有脱水的状况,却没有失去所有的水分,皮肉的确还保持着弹性。看上去,尸体像是刚死不久,根据实际情况分析,又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死亡时间无法确定,死因是不是也无法确定。”
“很难确定的,几乎查不出死因,就别费这个力气了。”
我和小毛说着话,心里却七上八下,始终不能平静。我的余光一直在他的腿上扫来扫去,那片细密的棕褐色的细毛,让我感觉恐慌。
尸体本身是没有什么古怪的,我们观察了一会儿,开始进一步的查看。
尸体不止一条腿上有细密的棕褐色细毛,慢慢翻开他身上的衣服,就能发现,他的两条腿,连同腰部,外带两条胳膊,全部布满了这种细毛。
看到这儿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喘不上气了,不管我承认还是不承认,尸体身上的细毛,和我脚踝的细毛,是一模一样的。
我现在能够确定,这具无名尸体生前肯定也被恶魔虫咬过。我知道被恶魔虫咬了之后,会有严重的后果,我也曾经无数次的想象,那种后果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可是一万次想象,也不如一次亲眼目睹,当我看着这具尸体身上密密麻麻的棕褐色的细毛的时候,我就快要崩溃了。
如果一直找不到化解的办法,那么被恶魔虫咬过的人,会不断的长出这种细毛。
我不由自主的发呆了,小毛则仔细的翻找尸体身上的东西。尸体没有携带装备以及给养,连身上的东西也很少,翻了好一会儿,小毛翻出了半包香烟,还有一盒火柴。
这可能是尸体身上唯一携带的东西,除了香烟和火柴,再没有别的。
“他身上,就半盒香烟。”小毛把烟和火柴放到地上,说:“这个人要么就是疯了,要么就是因为什么原因,跟队伍走失了。否则,不可能什么都不带,就跑到这里来。”
我被小毛的话打断了思路,扭脸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神经就又被刺激到了。视觉和思维仿佛同时受到了物理伤害,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如同被电击了一样,隐隐的痉挛。
尸体身上装着的,是半包黄鹤楼香烟。
“看看他的脸!看看他的样子!”我没办法忘记,当时遇到那个5的时候,他所抽的香烟就是黄鹤楼,跟我抽的烟是一个牌子。
这个世界上,抽软包黄鹤楼的人肯定很多,但是我没办法接受这个巧合。
我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伸手就想把尸体脸上那一片仿佛结痂般的污垢给抠下来。但是刚一伸手,小毛就拦住了我。
“你要是想看他的样子,就不能这样硬撕,这层结痂已经糊到脸上了,硬撕,会连皮带肉撕掉一大块。”
小毛能看得出,我的情绪波动很大,他也不问原因,拿了一点水,倒在尸体脸上。等到水慢慢浸入,他就用小刀慢慢的把那层结痂物一点点刮掉。
我坐在旁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黄鹤楼,点了一支。烟雾袅袅,透过这片烟雾,我好像看到若干年之前,这个人和我一样,坐在这里抽烟。
我不敢想了,脑子里恍恍惚惚的,我觉得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一个人坐到这儿,慢慢的抽着烟,慢慢的等待死亡。
或许很多年以后,有人从这里经过,挖出我的尸体,从我的身上,找出半包还没有抽完的黄鹤楼......
“给我一把手电。”
我正在胡思乱想,小毛在旁边喊我。我回过神,从身上拿了手电给他。
尸体脸上的结痂物比较厚,只能不停的倒水,让结痂物慢慢软化。但是,他额头上的结痂物少而且薄,小毛用小刀把额头上面清理干净了。
“发现什么了?”我凑到小毛身边看。
“不敢确定,先试一试。”小毛把手电的光线调节到最亮,然后贴近了尸体的额头。
在强光近距离的照射下,尸体额头的那一层皮,仿佛被照透了。我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小毛的动作,当手电几乎贴到尸体的脑门上的时候,我的眼神骤然一滞。
“他?他的骨头?”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开口问小毛:“他的骨头怎么这样?”
“这是个很牛逼的人。”小毛拿着手电,稍稍拉远距离,又把光线贴近了些,轻轻在尸体额头上面转了一圈,说:“他额头上这块骨头,是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