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你一个姑娘家究竟是如何杀掉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子的？”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趁着他图谋不轨的时候给他下了点儿药。”伊心先是瞥了一眼被常泰拿在手里的药片：“这个药片，跟他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东西，我父母不会横死山崖。”

    “我听伊尔说过，好像是止疼片。”

    “不，它比止疼片更加的神奇。一般的止疼片只是作用于神经，让你忽视疼痛。它更厉害，不仅会让你忽视疼痛，还会让你觉得自己身体倍儿棒。”

    “这不足以杀死王兴涛。”

    “还有这个。”伊心掏出一支口红递给常泰：“这个是我的独家专利，我叫它伊甸园。我在这个口红里加入了大量的从植物素里提出出来的致幻剂，它的浓度，比你能够想象的还要高。只要有那么一点点被吃到肚子里，就会对你的神经造成大面积的欺骗性的伤害。我将它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后诱惑他一点点吃掉。他吃的津津有味，因为这个口红的味道还是不错的。另外，我选修的是心理学，学分修的也不错。高浓度的致幻剂，加上适当的心理引导以及毫无痛觉得神经系统，一个完美的封闭式的自杀案件就诞生了。

    其实，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有忐忑，也有害怕。不管是药片，还是这个口红，我都只做过动物实验。动物不是人，它不能开口说话，所以实验数据始终都是不完整的。幸运的是，我成功了，他以我预期的方式死了，只不过死亡现场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美。”

    “董浩子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董浩子本质上跟王兴涛是一样的人。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董浩子比王兴涛还要强一些。因为他未婚，他没有祸害一个好的女人，他的死，也不至于拖累别人。对付董浩子，我自信的多，我使用了改良版的制剂。那个制剂我没有携带，但我家里有，就放在我衣柜上面的那个密码箱里。密码是六个零，很简单的，你们可以随时过去取。

    你们一定会问我第一现场是在哪儿。就是在那个纺织厂里，那个有着一大堆垃圾的地方就是。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给拖过去，你们仔细寻找的话，应该还能找到一些血液的痕迹。哦，对了。董浩子爱吃狗肉，他经常趁着夜里没人的时候到处去偷狗。偷回来的狗，他都会拖到那个垃圾堆旁边杀掉，所以他的血，应该跟那些狗血混在了一起，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足够的技术将其分离出来。

    你们一定会好奇，为何董浩子的断肢上没有沾染狗血或者狗毛，很简单，因为我给尸体做了处理。纺织厂是废弃了，可里面的水电设施都是正常的，我将他好好冲洗了之后才丢进下水道里去的。下水道里都是污水，你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

    “酒吧老板呢？”

    “差不多是同样的套路吧。他算是这几个人里头小有良心的那个，为了弥补良心上的不安，他还做了不少的好事。我原本犹豫过，因为杀了他，我不会获得更多的快乐，但留着他，或许能改变更多孩子的命运。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招惹我的妹妹。”

    “伊尔？”

    “是，我不知道是我在调查他的时候让伊尔发现了，还是命运弄人，他竟然认识了伊尔。更让我想不通是，伊尔竟然喜欢上了他，喜欢上了这个比她大很多岁的男人。当然，在伊尔眼里，他或许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他保养得宜，像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叔。他有钱，却热衷于慈善。他对伊尔总是和颜悦色的，甚至刻意保持着距离。可狼，也会披着一张善于欺骗人的羊皮。我的伊尔并不知道他那些肮脏的过往。”伊心双手微握：“爸妈去世的时候，伊尔还小，我虽努力做好一个姐姐，可姐姐终究代替不了父母。我心里明白，伊尔其实是个很缺爱的孩子，或许，这个男人的出现，满足了伊尔的一些幻想，但那不是爱情，他更不是伊尔的良人。所以，不管是为了我的父母，还是为了伊尔，我都要除掉他。”

    “你似乎漏掉了一个人。”

    “你是说王兴杰吧？哦，对了，他现在改名字了，叫做王明。”伊心淡淡一笑：“我不杀他，不是因为我慈悲，更不是因为我善良，而是我觉得，让他继续活下去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什么意思？”

    “你们当刑警的都不关注社会新闻吗？三年前，王明的妻子给他戴了跟青草一样颜色的帽子，王明恼羞成怒，将妻子殴打致残，随后逼迫妻子离婚。在王明妻子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丢给了王明一个重磅炸弹。王明，无法生育，他和妻子所生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的。还有，在王明跟他妻子离婚之前，王明的妻子就已经将大部分的婚内财产给转移了。

    王明不是什么好人，他妻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场闹剧，说实话，没什么看头，只会叫人觉得恶心。可闹剧，闹到最后，还是会有个闭幕仪式。王明想不开，从自家楼上跳了下去。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不好，他落了个高位截瘫，人却没死。你说，我要是杀了他，岂不是成全了他，便宜了他。”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作伪证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对我刚刚所说的所有的话负责，你们可以去调查，如果有细节不清楚的地方，我可以跟你们对质。当然，有些特别细的东西，我也不一定记得，但我发誓，我的的确确就是这些案子的幕后凶手。他们，全都是我杀的。”

    “你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为什么非要报仇？”

    “老实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努力学习，让自己拥有了超出自己想象的东西，我完全可以过上更轻松愉快的生活。我也可以选择把我收集到的证据教给你们警方，然后让你们帮我惩罚这些坏蛋。可是，我见过太过无奈的人。证据是有了，警方会受理吗？就算受理了，他们能得到应有的报应吗？

    我是学医的，我很清楚自己的心理状态，我也想过自我调剂，但是没办法，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我的爸爸妈妈，看到他们孤零零的站在山崖底下。浑身是血，身后是一辆燃烧着的大巴车，大巴车里塞满了我熟悉的面孔。他们是我爸爸的同事，是我认识的叔叔阿姨，是从小给我买好吃的那些叔叔阿姨。我还看见我的外公外婆，他们因为我爸妈的死，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我看见他们病重时候的样子，看到他们临死之前，那种死不瞑目的眼神，我没办法催眠自己，我没办法让自己忘掉这些事情，没办法让自己自由自在的活在阳光底下。我要报仇，我只能报仇。

    原本，我还担心我的妹妹，我担心如果事情被人发现了，或者我来自首了，我的妹妹怎么办，我的伊尔怎么办？结果，没等我把她的未来给安排好，老天爷就断了她的生路。她得病了，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血液病。医生告诉我，这种病，很有可能是遗传的，只有找到伊尔的亲生父母，才有可能去救伊尔。

    可……她的亲生父母早就不在了。”

    “我虽然不认同你的做法，但我能理解你的做法。劝人容易劝己难，事情没发生在自己的头上，都可以款款而谈，一旦落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做的只怕比别人做的更加过分。我只是觉得可惜，可惜你大好的年华，却因为这些人渣失去了。”

    “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这两个字，古往今来都没有什么固定的答案，也没有最好的答案。我是杀人凶手，我来自首，你们把我抓起来吧。”伊心伸出手，看着常泰笑。

    常泰犹豫了一下，问丁当要了双手铐给她拷上了。

    “要见见你的妹妹吗？”

    “不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被抓了。”伊心看着常泰，犹豫了一下，说道：“常警官，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我妹妹的时间不多了，她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了别的亲人。如果她走了，能不能让我去送送她。”

    常泰点了点头。

    “谢谢你，常警官。”伊心弯腰，鞠躬,然后一脸轻松的跟着年轻刑警走了。

    常泰和丁当没有告诉伊尔实情，他们明白，说与不说，对伊尔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安排伊尔重新回到了医院。伊尔经常会站在窗户边向外看，有时候，眼前浮现的是自己的姐姐，有时候浮现的是自己的养父养母，有时候是慈祥的外公外婆。当最后的时刻来临的时候，她微笑着伸出手，握住半空中那些虚无的手，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外公外婆，爸爸妈妈，伊尔来了。”

    伊尔说了谎，她是杀人犯，但她只杀了一个人。

    伊心也说了谎，她也是杀人犯，但她只杀了两个人。

    然而，这个谎言，谁都没有戳破。

    杀人偿命，伊尔和伊心，谁都没有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