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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篇 第025章 相思糖(25)
    徐春梅看着那个男人,那个跟自己几乎睡了半辈子的男人,他的脸是那样的陌生,又是那样的可憎。

    “不用那么大声的嚷嚷,你说的我都听见了。不就是离婚吗?明天一早就去,谁不去,谁是乌龟王八蛋!”

    “你说你是乌龟王八蛋!”男人一下子扑了上来:“徐春梅,你长能耐了是吧?连你男人都敢骂了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你打,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打死,你要打不死我,我就弄死你。”徐春梅一边招架着,一边伸手朝男人的脸上挠去。

    男女力量天生悬殊,可这些年,徐春梅为了撑起一个家,什么脏话累活都干,愣是练出了一身的力气。男人啃老娘,啃老婆,除了喝酒打牌什么都不会,身子被掏空了,外强中干。

    还没招架两下,男人就被徐春梅给掀翻到了地上。

    “臭婆娘,还真敢打老子!”

    “不光打你,我还要杀了你。”徐春梅坐到男人身上,眼神冷漠的看着他:“你个窝囊废,除了啃老娘,啃老婆,骂骂咧咧,你还会干什么?你自己的老娘瘫痪了,你让我伺候?脏活累活我干了,孝顺儿子的名声你落下了,凭什么,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你给老子说你凭什么?你是我们家的媳妇儿,伺候男人,伺候老娘就是你应该做的。徐春梅你个泼妇,你给老子起来,你坐死老子了你知不知道。”

    “就是要你死,我就是要你死。”徐春梅一下子掐住了男人的脖子:“不怕告诉你,你老娘已经死了,就是被我这双手给掐死的。”

    “好……好你个徐春梅。”男人被徐春梅掐住了脖子,说话开始断断续续。

    就在徐春梅用狠劲儿想要送男人去阎王殿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妈,你怎么又跟我爸打架了?”

    是徐春梅的儿子,这个原本应该住校的孩子,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听到儿子的声音,徐春梅的手松了。男人见状,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下子将徐春梅掀翻在地,紧跟着顺手一抓,连看都没看自己抓的是啥照着徐春梅的面部就砸了下去。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刚刚进门的儿子,瞅着正在行凶的父亲以及满脸血污躺在地上的母亲,连一点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觉得四肢都是冷的,很冷的那种冷。

    男人也愣住了,他看着妻子被砸破的脸,喃喃的说了句:“不怨我,都是你逼我的,是你先动手的。”

    说完,手里的东西“哐啷”掉了。

    “爸!”儿子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把我妈——”

    “她逼我的,是她逼我的。”

    “妈!”儿子扑到徐春梅跟前,先是摇晃了她两下,见她没有反应,将手伸到了他的鼻子下面。“爸,怎么办?我妈……不行,救护车,我得叫救护车。”

    儿子手忙脚乱的翻找着手机,男人看到了,冲上前,一巴掌将儿子的手机给打翻在地:“不能打电话,不能叫救护车。你妈杀人了,我也杀人了,我不能坐牢,儿子我不能坐牢的。”

    “我妈还没死呢。”

    “不,她死了,她已经死了。”男人死死拽着儿子,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她已经死了。”

    “咔擦!”外面突然响了一声,男人与儿子都打了个冷战,后背冷飕飕的。

    回头,只见躺在地上的徐春梅站了起来,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他们。

    儿子惊叫一声,下意识捡起父亲丢在地上的凶器,朝着母亲又砸了过去。

    徐春梅像是一截木头,直愣愣倒了下去。

    这回儿,她是真死了。

    如意胭脂铺外,黑色的竹林在疯狂的舞蹈。

    喜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小尾指掏了掏耳朵,抱怨着说:“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是有客人来吗?”邢如意换了身衣裳,正用毛巾擦着头发。

    刚说完,胭脂铺的门开了,一道白光闪过,白光里头站了个满脸是血的女人。

    随着女人步入胭脂铺,她脸上的血迹也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出现在喜鹊与邢如意眼中的是个眼睛很大,五官端正,但一脸沧桑的中年女人。她,很壮,是那种常年扛起生活的壮。皮肤,很粗糙,像是质地最差的那种砂纸。

    “您好,如意胭脂铺,请问您想要买些什么?”

    “我想——”中年女人愣了一下:“我叫徐春梅,我应该是死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来到了如意胭脂铺。来到这里,就说明你有心愿未了,且你的心愿是咱们能够实现的。想想看,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

    “也不是真正的回到过去。”徐春梅面有纠结:“我就是觉得我这一辈子过的特别憋屈。我二十二岁嫁给的他,嫁给他的时候,他保证会一辈子爱我,会疼我,不会让我受一点点的委屈。婚后第二个月,我就怀上了孩子,我满心期待着以后幸福的一家三口的生活。结果,在我怀孕五个月的时候,他染上了赌博的毛病。他不承认,说只是工作累了打个小牌。结果,打着打着,工作没了,家里的积蓄也没了,就连我去医院生孩子,都是问街坊邻居借的钱。”

    徐春梅心酸的吸了口气:“我婆婆,不说她的儿子不争气,反而怨我,说我是丧门星,说就是因为娶了我,所以她好端端的儿子才变坏了。因为这个,月子里,我婆婆对我的是不管不顾,我熬完了白天,熬晚上,人累的要死,还连口吃的都没有。出月子的时候,我瘦得跟个鬼一样。

    我不是没有想过离婚,可他哭着求我,说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爸爸,他指天发誓,说他一定会改。女人,都是心软的,也都是对男人抱有幻想的。日子,熬着熬着,也就熬过来了。

    我变得越来越坚强,家里家外的事情,都不再需要哪个男人。他呢,变得越来越窝囊,越来越不是东西。我婆婆护短,除了袒护着她儿子,就是帮着她儿子欺负我,我咬牙忍了过来。

    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我在忍什么?离婚而已,离了婚我不一样能过吗?我在将就什么,我在凑合什么。”

    “那你是……”

    “怎么死的对吗?”徐春梅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被他和我的儿子给砸死的,他是存心的,我儿子却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怨恨他们,这样,我反而解脱了。”

    徐春梅松了口气:“三年前,我婆婆瘫痪了,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出去跟别的老头跳广场舞。她为了吸引那些老头的注意,不顾自己的年龄,愣是穿了一双高跟鞋。结果,天冷,地面滑,她摔了一跤,直接把胯骨给摔碎了。她那个年龄,就算手术,也没办法,只能在家里躺着。她不理解,反而埋怨我,说我是不愿意拿钱给她看病。

    自从她瘫痪了之后,我的事情就更多了。我得上班挣钱,一天打三份工,回到家,还要伺候一家子的吃喝拉撒。她呢,不知道心疼我,反而整天的给我找事情做。我特意给她买了护理床,给她准备了一整套齐全的东西,可她呢,非得每天把屎尿往床上抹,往墙上抹,甚至往吃饭的碗里抹。她说,她就是死,也不让我消停。

    我也是人,我也是女人,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变得连我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我自己了。我知道,街坊邻居说我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我命不好,嫁了这么一家子。有人说,能理解我,十年婆婆十年媳妇,当婆婆的不好,怎么可能要求媳妇孝顺。还有的说,我做小辈的不应该跟长辈计较,就算她年轻时候做了太多的错事,如今不也遭报应了吗?

    那些说我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家里的实际情况,就连我那个名义上的丈夫,都只会指责我,骂我,说我没有好好照顾他老娘。

    罪,我受了。

    苦,我也吃了。

    骂名,我背了。

    他却落了一个好男人,孝顺儿子的好名声。

    凭什么啊?这一切到底是凭什么啊。我想不通,我也不服气。终于,我被逼急了,我掐死了那个老东西。杀人偿命,我知道我活不了,所以我被打死,也是我活该的。”

    徐春梅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知道我死的不冤,我心里没有什么可怨恨的事,我只想变回从前的我,那个还没有嫁给他时候的我。那时候,我也是漂亮的,也是温柔的,不像现在这样五大三粗的,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人死了,是不是都得去阎王殿啊。我想漂漂亮亮的去。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再也不想嫁人,再也不想结婚了,我就想一个人好好的过,漂漂亮亮的只为自己生活。”

    “我可以帮你化个妆。”邢如意看着徐春梅的脸,她也是女人,她清楚,一段好的婚姻是不可能将一个女人逼成疯子,逼成凶手的。

    “谢……谢谢。”徐春梅捂着脸哭了,尽管鬼魂是没有眼泪的,可她的伤心,她们都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