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太后,皇叔摄政王求见。”
蔡太后正在督促皇帝赵允同念书,小皇帝的书还念得不错,继承了他皇祖父的聪明才智,才五岁便能背诵二十多首唐诗,识得好几百文字。寒气未过,这春暖阁里生着一盆炉火,两名宫娥正在此小心的伺候着。
“有要紧的事么?如果没有,还是不见吧,免得惹人非议。”太后半卧在软榻上,下身披着一条锦被,微闭双目,她不到三十岁,正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年纪。可惜,先帝早亡,留下她孤儿寡母。
“回太后,王爷说,有要紧的事求见。”太监说道。
闻言轻叹了口气,她坐直了身子,下得软榻来,宫娥服侍她穿上鞋,这才命福王赵颉入见。福王看来是真有急事,行色匆匆,大步踏入春暖阁,冲太后略施一礼,这才发现皇帝也在。
“臣见过陛下。”他既继任了摄政王位,当然享有摄政王的待遇,上殿不参,下殿不辞,对太后皇帝,不必行跪拜礼。
“皇叔。”赵允同叫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捧着书卷摇头晃脑的念着。赵颉不觉莞尔,笑说道:“陛下,臣听奴才们说,您已经能背诵大半三字经了,果然是天资聪颖。”
“你别夸他,小心他翘尾巴。”蔡太后貌似谦虚,但神情之间难掩骄傲之色,随即又对赵允同说道:“皇帝,你先去吧,皇叔有要事要与母后商量。”
赵允同收起书本,嘴里嘀咕道:“相父说了,背好了三字经就带朕去打老虎。可现在他病了,母亲,朕能去看他吗?”
蔡太后还未说话,福王已经说道:“陛下,王上感染风寒,高烧不退,什么人也不见的。”
“朕也不行么?”赵允同抱着书本问道。
赵颉摇了摇头,苦着一张脸说道:“恐怕连陛下也不行,王上要是不想会客,谁也没有办法,哪怕是陛下您。”
赵允同也没有多问,捧着书本,在太监的牵引下离开了春暖阁。赵颉从背后打量着他,一边叹道:“天子如此亲近王钰,恐怕不是好事。现在圣上还小,若是他日成年,还对王钰如此依赖……”
“这倒不是要紧的事,王钰也很喜欢他,说不定日后能起到某些作用。”蔡太后说道。说完了这句,她将阁里所有太监宫娥统统摒退,只留下了赵颉。
“自己坐吧,哀家身边,就没有一个可信之人。”招呼赵颉坐下,蔡太后意有所指的叹道。
“太后,有一句话,臣不得不讲,以前王钰没有子嗣,所以他疼爱圣上。有许多事情,他也不好明着去干,可现在,出云姑姑有了身孕,若是生下男丁来……”赵颉不无忧虑的念着。
“那又如何?”蔡太后满不在乎。
见太后并不重视此事,赵颉也不多言,轻咳一声,正色道:“臣今日进宫,是有要紧的事情禀报太后。太后可知,王钰现在何处?”
“不是在靖王府养病么?怎么?你听到什么消息?”蔡太后变色。
“非也,若是臣料想不差,王钰此时已然不在京城。”赵颉语出惊人。蔡太后也大感吃惊,听说王钰抱病在床,她本来正考虑着要不要差人去问候一下,以表示皇室对他的关心,可没有想到。
“王爷是怎么知道的?”蔡太后大惑不解,半信半疑。
“这个,说来话来,但臣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不在京城。前些天召见三位重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而已。看来,他也是有所顾忌。”
蔡太后一时恍神,王钰不在京城?他那可能去了哪里?去干什么?这对赵家来说,是不是一个机会?无数问题在这个女人的脑中出现,最后她还是把目光落到了赵颉身上。如今他继任摄政王,外面的事情只能靠他去处理。
“王爷,有话直说,你有什么想法?”
赵颉一听,马上回答道:“太后,首先要知道,王钰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以他的性格,事必躬亲,放下朝政不管离开京城,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而眼下的重中之重,太后以为是什么?”
蔡太后仔细一思索,眼下的重中之重,怕是不外乎北伐金国吧?这事早就在传,去年年底王钰还召回了大批高级将领,据说就是为了定下北伐大计。
“不错,王钰的头等大事,莫过于北伐金国,此人野心勃勃,妄图一统四海。他在此时离开京城,十有八九,是去了边境。”赵颉分析道。
去了边境?而且还是微服秘密前往?这可就有文章作了。
“王爷,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半路……”蔡太后试探着问道。
赵颉笑着挥了挥手,这只是最下的下策,而且十分冒险,一个不小心,就是引火烧身。万一事情泄露,赵家必受千夫所指,要知道,王钰的威望可是不小。
“太后,臣的意思,想要王钰性命的,不止是我们。还有另外一伙人,会十分乐意帮我们出手。”赵颉自得的微笑,露出一口如雪般的贝齿,竟看得蔡太后一愣。自己这位叔叔,真比女人还美。
“你是说,女真人?”
“不错,王钰准备北伐,想必金国也得到消息。就加上十几年来,宋金之间征战不断,金国败多胜少,对王钰畏之如虎,恨之入骨。一旦他们得知,王钰秘密到了前线,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取王钰性命。王钰一死,北伐就胎死腹中。”赵颉说道。
蔡太后不自觉的站起身来,神色凝重,朝思暮想,重新夺权。这可是天赐良机,如果王钰在边境上失事,赵家可就除去了心腹大患,而且还是借刀杀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赵广死前曾有遗言,对付王钰,可以不择手段,可惟独一条路不能走,那就是勾结外族。如果事情败露,赵家可就是众矢之的,会被所有人抛弃,唾骂。
想到这里,蔡太后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不行,万一事情泄露,赵家就完了!会永世不得翻身!哀家甚至怀疑,这是王钰布下的陷阱!”
这一点,赵颉不是没有想到,但却不太可能。王钰出巡的消息,恐怕只有他极为亲近的人才知道,但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把消息透露出来。自己的情报来源,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女人。王钰总不会连她的身份也识破了吧?
“太后放心,此事只要行事周密,万无一失。我们要考虑的,是王钰一旦不在了,这局面应该怎么收拾?”赵颉倒是有远见,还没有行动,就已经想到以后的事情。
王钰不在了?那这个国家会是一个什么局面?恐怕会乱成一团吧?
“王钰若是突然身亡,后果只会有一个,天下大乱。”蔡太后十分肯定的说道,别看她是女流之辈,这种见识,许多须眉男子也未必比得上。
“太后所言极是,王钰一旦暴死。王党就会群龙无首,而他的部下近臣之中,也没有人能够有他那样的影响力,可以挑起南府军的大梁。”赵颉的说法,不无道理。
“可有一个人,或者能有这样的威望。”蔡太后摇了摇头。
“您是说吴用?此人倒是很棘手,他是王钰的死党,在王党之中,威望仅次于王钰。不过,一来他年老体迈,身弱病多。二来,他能镇得住别人,恐怕压不住林冲,萧充,刘焉,种师道这几个。王钰步入仕途以来,通过各种手段,收罗一大批的党羽。如今的天下,地方官府,王钰的门生故吏极多,军中队,所谓的南府九将,十三太保把持着兵权。所以,我们不能奢望有谁会在王钰死后支持皇室。”
蔡太后一听,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此一举,担这么大的风险?”
到底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赵颉笑道:“太后有所不知,如今的局势,赵家想要一举夺权成功,完全没有可能。只能一步一步来,就是造成天下割据,群雄并起的局面,也比王钰一人独大要好。据臣估计,王钰一旦不在了,他在军中的部下,一定会拥兵自立,互相牵制。或许会有聪明人,打出勤王的旗号。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施展手段了。”
蔡太后只是听到这些话,脊背就阵阵发寒。王钰当权,国家尚能保持统一,繁荣,如果一旦造成群雄割据的局面,虽对赵家有利,可大宋就完了。那将会是又一次三国乱世。万一女真人趁虚而入,这趟水,会被搅得更浑。
“浑水才能摸鱼嘛,有得必有失,攘外必先安内。臣唯一担心的是,出云姑姑。”赵颉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赵出云?那个疯女人?她会有什么本事?
“赵出云不过是王钰的妾室,一个女人,能顶什么用?”蔡太后问道。
赵颉摇了摇头:“这就是臣先前提到的问题,据说她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还有四个月即将生产,若是她生下一名男丁,事情就不同了。说句不敬的话,王钰如今的地位,与天子无异。一旦我们的计划成功,群龙无首,臣担心吴用会兵行险着。”
“他总不能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孩推出来吧?”蔡太后不太相信。
“非常可能!要知道,靖王府里,除了王钰,还有一个极厉害的角色,耶律南仙。这个契丹女人手段了得,出身行伍。王钰一旦不在,出来主事的一定是她。再把王钰的儿子推出来挂上一个摄政王的名号,由她实际控制,就会形成与我们一样的局面。”
蔡太后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赵颉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
“哈哈,王爷,哀家笑你到底是个男人,妇人怀孕就一定会生男丁么?要是生个女儿怎么办?难道他们能把一个女婴推作摄政王?哈哈!”
赵颉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唉,臣愚蠢!是极是极,要是生下一个女婴,那就万事大吉了。但愿老天作美,让赵出云生个女孩儿。”
“好,一切但凭王爷作主。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你尽管放手去办。若是倒王成功,王爷就是首功之臣,必将名垂青史,流芳千古。”蔡太后收起笑容。
沧州地界
河北平原,千里沃土,官道之上,一行路人正急速前进。这伙人看来来头不上,穿着打扮都与普通客商有异,最显眼的,莫过于他们座下的骏马和腰间的佩刀。大宋治下,虽然一直扬文抑武,但民间尚武之风盛行,路上的旅客提刀带剑,本不足为奇。但这伙人的佩刀,知道内情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军中制式刀。
王钰突然勒住了缰绳,徐宁一见,上前问道:“大官人,怎么了?”
指了指官道两旁的田野,王钰一边下马,一边说道:“看看。”
他一下马,随行的二十几个禁军高手也跟着下来,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警惕的望着四周。
已经开春,又经过一场大雪,田里的小麦长势喜人,绿油油一片。王钰走到田边,望着这片绿海,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官人,这是大麦还是小麦?”徐宁问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
“你什么眼神?在军中待得久了,连这些也不认识,没说成韭菜就不错了。大麦的叶更直,更长,是浅绿色。这种的全是小麦。多亏了一场大雪啊,今年又有好收成。”王钰大声说道。
此时,一个牵牛的农夫从旁边经过,听到王钰的话,插嘴道:“谁说不是?只要这几个月雨水丰沛,今年的小麦会比去年收成更多。”
王钰扭头一看,问道:“老人家,你家多少田?”
“多承相公过问,小老儿家今年新买良田二十多亩。”老农一咧嘴笑道。
“哟,那就是地主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么?”王钰取笑道。
“还成,好些人进城作工去了,地也便宜。朝廷二十税一,地方上再摊派一点,剩下的足够过日子。”老农回答道。
“什么?地方上还要摊派?还有没有王法?”徐宁一听就咋呼起来。
王钰倒不觉得奇怪,贪污腐败根本不就可能完全杜绝,只要保持在一定的范围以内,不影响老百姓活命为前提,还是可以接受的。
“哎,当官的嘛,自古都是这样。”老农说完,牵着牛走开了。
“搞什么名堂,这里的地方官忒大胆,大官人,要不要……”徐宁嘀咕道。
王钰指了指他:“你呀,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方官府也有难处,一个知县一年俸禄才多少?算上各种补贴,四百多两吧?一个中等收入的商人,一年赚多少?少说得三千贯吧?那当官的不得动动歪脑子,搞点银子?都像你们京官,一月俸禄抵人家半年?”
“大官人说得是。”徐宁俯首道。
这时,一名卫士突然叫道:“大官人,前面有马队来。”话音未落,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徐宁侧着头仔细听,随即说道:“不对,好几百人!听这蹄声,马上的人都带着器械!”
说完,一按刀柄,沉声喝道:“戒备!”
卫士们立即散开,将王钰团团围在中间。手都搭上了刀柄,随时准备战斗。
来了,一彪人马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携弓带箭,腰挎长刀,清一色的短装。最前面那人,甚是威武,王钰一看到他就笑了:“豹子头来也。”
林冲带着人老远就望见了王钰他们,人未到,先高呼:“前面可是王大官人?”
“林大哥,别来无恙!”徐宁大笑道。
卫士们这才放松戒备,林冲奔到面前,翻身下马,冲王钰一拱手,还未说话,已被王钰抢先:“你这兴师动众的,接人都接到这里来了?”
王钰给林冲送去密信,无非是想提前知会他一声,让他在军中作些必要的安排。没想到,他居然带着大队人马,从太原一直跑到隆德来接人。这样大张旗鼓,还搞什么秘密视察?
林冲听出王钰话外之音,赶紧解释道:“大官人放心,属下此来十分隐秘。从兄弟并不知内情,绝不会妨碍大官人巡视。”
官道上人来人往,被林冲这五百铁骑挡住了去路,纷纷叫嚷道:“哎,前面的客人,别挡着道儿!”
“这刚开春就急着打猎?熊还窝在洞里睡大觉呢,你打耗子吧?”
“好狗不挡道!”这位看来是个急性子。
林冲下令,命骑士们让开了道路,王钰反正也不急着走,索性带着他与徐宁退到田边上,望着地里的庄稼说道:“今年若是收成不错,军粮和饷银就可以提前备齐,怎么样,提前一年发动打击,有信心么?”
林冲豪气干云:“大官人,将士们枕戈待旦,就等着这一天。待今年秋高马肥之际,正适合发动进攻。林冲所部,愿为先锋!”
王钰心情大好,笑道:“你净想美事,前锋也轮不到你来打。幽云的萧充,都护府的董平,谁不能打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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