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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⑥
    在众人的盼望中, 大军终于在八月十一日, 即将到达京城。城内从昨夜子时起,工部和九门步军巡捕营的人,就开始打扫布置街道。并在地上撒了一层细湿黄沙,免得马蹄踩踏时, 扬起灰尘。

    到了卯时, 开始净街。

    从北城门到紫禁城的神武门,插满了五颜六色的金龙旗, 身穿黄衣的带刀侍卫,三步一哨, 把看热闹的老百姓阻隔在了主道两边。

    辰时, 留守在京城的官员聚在北城门外, 迎候凯旋归来的太子以及诸皇子。

    这日,天气晴好。湛蓝色的天幕上, 偶尔飘过朵朵白色的浮云。瓜尔佳琉璃站在人群里,朝着城门口张望。想到马上就能看见未来的郎君,心里既兴奋, 又有些情怯。

    将近巳时,自城外隐约传来“轰轰轰”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响, 越来越沉闷。众人正翘首以盼之际, 声音突然消失了, 城内寂静得能听见不知从哪传来的乌鸦“呱呱”声。

    在众人的急切盼望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马蹄声重又响起。

    明黄色的龙纹伞盖率先出现在城门口。

    紧接着身着正黄旗金甲的太子, 带领身着各旗盔甲的皇子们,以及八百名年轻的精兵亲卫, 列队隆隆而过。

    庄严肃穆里带着冲破云霄的力量,宛如初生的骄阳般充满阳刚之美。

    “打头那个就是太子爷吧?”路边有人忍不着了,小声和旁边的人说话,“长的可真快。我上次见他,只到我腰窝那么高呢。也是穿黄色的衣服,神气的很。当时,我还在想,小时候长的好看,长大了可能就长歪了。没想到,这大了大了,比小时候更神气。”

    “瞎说吧,你什么时候能见着太子爷?能见着小九爷就算是你有眼福。”

    “谁敢说这谎话!那年腊八节,他和大贝勒爷在白塔寺门前施粥,还有皇后娘娘。那时候皇后还不是皇后,是贵妃。穿的是男人衣装,像是江南的风流公......”

    “胡咧咧什么。”接话的人,用手肘碰他了一下,阻止他,“当心被人听到,拉到菜市口砍头。听说皇家的暗探无孔不入。”

    “嘿,大喜的日子,万岁爷肯定是格外开恩,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快看快看,穿蓝色盔甲带红边那个就是大贝勒爷。小时候长的俊着呢,就跟个小姑娘似......哎哟,怎么破相了......这伤着哪儿不好啊,伤着脸......”

    瓜尔佳琉璃的目光,从那个光芒四射的人身上,恋恋不舍地移向了他身后穿蓝甲的大阿哥。看到左鬓边一道长长的伤痕。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要是再重一些,不得把脑袋劈两半啊!也就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他们这些人是去打仗,是去和敌人拼命,而不是游山玩水。

    想到这些少年人,都是太子爷的兄弟们,将来也就是她的兄弟们,心里油然升腾出无法言表的自豪。直到仪仗队渐行渐远,人群朝着神武门的方向移动,她才彻底回过来神。

    “姑娘,我们是回去,还是也去神武门看啊!”

    “当然是去神武门!”瓜尔佳琉璃拉着她的贴身丫头,就往人群里挤,“皇上皇后会在神武门迎接他们,咱们去看看皇后娘娘。”

    此时此刻,佟宝珠身着金龙纹的皇后冠服,和康熙并肩站在城楼上。看到庞大的仪仗队伍终于出现在官道的尽头,她目视着前方,小声道:“皇上,他们回来了。”

    “嗯。”康熙执起她的手,微侧着身子,低声问,“皇后给太子的信里,写了什么?”

    “什么时候?”

    “最后一封信。”

    “跟前面那几封差不多,日常问候的话。”

    “朕不信。”

    飘扬着各色旗帜的仪仗队伍,像是一条彩色缤纷的河流,朝着这边涌动,越来越近。佟宝珠斜了康熙一眼后,轻声说:“皇上又忘了?不论是君臣,还是夫妻,都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尊重彼此的秘密。”

    “皇后有秘密?”

    “没有。”

    “那你刚才说秘密。”

    “一封日常问候的信而已,称不上是秘密。可写信,是一件很私人的事。皇上应该尊重,臣妾的私人空间。”

    “皇后总是有道理,朕不跟你抬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康熙笑呵呵道。朕想知道的事,你不告诉朕,朕也一样能知晓得一清二楚。火漆封口而已,能做到拆开后,再完整无缺封上的人,多的是。

    你给太子和几位阿哥写的每一封信,朕都先过了目,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才让他们发出去。

    佟宝珠看着康熙得意的神色,笑而不语。男人啊!常常自认为自己很聪明,认为女人就如他的江山一样,在他的掌控之中。

    岂不知,女人大部分时候也许是在装傻装笨装迷糊。

    她会不知道,康熙可能会偷看她写给别人的信?她若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就不会走兵部的文书一起送了。

    她是众皇子的嫡额娘,有关心爱护他们的责任,也有教导他们的责任。她心思坦荡,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怕康熙知道,也不怕世人知道。

    金色的阳光倾洒在街道上,各色盔甲在阳光里反射出层层亮光,浩浩荡荡、绚烂夺目。

    典雅深沉的鼓乐响起,奏的是《朝天子》。

    佟宝珠转脸,看着康熙笑道:“臣妾为皇上自豪。”

    “嗯?”

    “这份凯旋入城的荣耀,本该属于皇上。皇上却给了孩子们,其心胸气度,千古难遇。臣妾为有这样的一位郎君,感到无比自豪。”

    “哼!”

    康熙二十八年八月,皇太子胤礽率领诸皇子以及朝中重臣亲征葛尔丹,大胜而归。

    康熙皇帝在神武门迎接,宣诏。

    封大皇子胤禔为郡王,赐字“直”;三皇子胤祉为郡王,赐字“诚”;四皇子胤禛为郡王,赐字“雍”;五皇子胤祺为郡王,赐字“恒”。各赏银三千两。

    封六皇子胤祚、七皇子胤祐、八皇子胤禩、十皇子胤俄为多罗贝勒,各赏银一千两。

    自即日起,皇子以及朝臣见到太子行君臣之礼。

    九阿哥站在人群里,看到十阿哥领旨谢恩了,还没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漏了,于是问身边的銮仪卫:“听到小爷名字了吗?”

    銮仪卫摇摇头。看着九爷的小脸一会红一会白的,怪可怜,忍不着小声提醒他:“您不是庄亲王家的世子吗?封赏估计在后面。”

    九阿哥撇了撇嘴。

    不公平!

    皇上太偏心啦!

    凭什么皇子们啥都没干,又是封爵,又是赏的,还排在最前面。别人累死累活,命都差点丢了,竟然排到后面!

    九阿哥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扭身走了。

    小爷不稀罕劳什子赏,小爷才不傻傻地站着等了,小爷还是去找个地方,先好好吃一顿,慰劳慰劳小爷受苦多日的五脏六腹。

    “哎哟喂,九爷您还真是要溜走。”九阿哥刚离开神武门前面的广场,转进百顺胡同,就遇上了黄忠,“皇后娘娘让奴才在这里等您呢。吩咐奴才,若是遇着您了,请您去坤宁宫。”

    “去干什么?”九阿哥应话后,气嘟嘟地鼓起了腮帮子。

    “去了您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事。”黄忠笑呵呵道,“坤宁宫备的有御龙火锅、金钱吐丝、火烧羊肉串、水晶肘子、糟熘鱼片儿……”

    没等他报完菜名,刚刚还打定主意,今日坚决不进皇宫的九阿哥已经转了身,“还不赶快跟上,磨蹭什么呢。”说完,迈着小短腿嗒嗒嗒跑了起来。

    一口气跑到了坤宁宫。看到满院的花草,还以为跑错了地方。扭头问:“黄谙达,是这儿吧?”

    “除了中宫,后宫哪处院子,有这么大呀?”黄忠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应话。

    九阿哥围着颗一怀抱那么粗的石榴树团团转,“哇”了一声后,仰头惊叹:“还不到半年,就能长这么大,还结了果子。小爷走的时候,这里还没石榴树呢。”

    “半年怎么可能长这么大?半年顶多长一尺来高的小苗苗。这是从白塔寺里移过来的,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坑就刨了两人深。”黄忠扶着石榴树大喘气,“方丈开了光的,吃了多子多福。”

    听说石榴树是移过来的,不是几个月就长这么大,九阿哥顿时失了兴趣。扭身往坤宁宫的正殿走,“我们也带了两棵树回来,带着土,不好运。估计过几天才能到。哦,我们带的是梨树,结着梨呢,别看小,甜的很。咬一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到时候,你把它们栽到石榴树旁边。”

    进了殿后,语速极快地吩咐,“先给小爷拿个水晶肘子,再来三大碗羊肉汤,其余的菜也跟着上,全部都端上来。”

    佟宝珠回到坤宁宫,太医正给躺在塌上的九阿哥揉肚子,吃得太多,撑着了。

    “你们都出去吧。”她对殿内的人扬了扬手。

    “臣庄亲王世子爱新觉罗·保泰见过皇后娘娘,诚心诚意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福如东海。”九阿哥从塌上爬下来,跪地叩礼。

    呵呵,看来这是气得不轻啊!

    还好有所准备。

    佟宝珠从采月手里接过明黄圣旨,朗声道:“皇九子胤禟接旨。”

    九阿哥正等着听到“起身”的话,站起来呢。听到“接旨”,虽然不明就里,仍是又跪老实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九子胤禟天资聪颖、勤劳能干、执行力强,在此次征讨叛敌中,屡立奇功。特加封为多罗贝勒,赐‘荣’字,赏银三千两。软此。”

    “啊?”九阿哥刚抬起头。又赶紧低下头叩首,欢喜道:“儿臣胤禟接旨,叩谢皇阿玛隆恩。”

    “快起吧。”佟宝珠把圣旨递到他手里,笑呵呵道:“你的身份特殊,不能公开封赏。但爵位和赏赐,你皇阿玛一样都不想少你的。”

    “噢。”九阿哥重又打开圣旨看,看到“荣”字,心里比吃了甜梨还要甜。荣,是荣耀之意。他懂得!

    “你皇阿玛说,此事,暂时是我们三人之间的秘密。你把圣旨收好,放在不被旁人发现的地方。等你承袭了庄亲王的爵位之后,再拿出来。他还说,说不定,到那时候,你自己已经挣得了亲王之爵。那就是双亲王了,大清国独一无二的双亲王。”

    九阿哥揣着圣旨,往宁寿宫的路上走时,才琢磨出来他承袭庄亲王爵位,是什么时候。那得等他阿玛去世啊!不不不,他不要庄亲王爵位,还是阿玛好好活着的好。

    从宁寿宫里出来,去翊坤宫的路上,他又琢磨出来,皇额娘为什么说要等他承袭庄亲王爵时,再公开他的封爵诏书。

    这是怕他阿玛知道了,伤心啊!他现在是庄亲王的儿子,再要皇子的爵位,那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吗?

    九阿哥出宫之前,去了趟御花园,悄悄挖了个坑,把刚暖热的圣旨给埋了。他才不稀罕劳什子爵位。明天去内务府,顺利把三千两的银子领出来,就好。

    “老九没说老三老四老五是郡王,他是贝勒,这样不公平?”晚上睡觉时,康熙问,“老九可是个一点亏都不能吃的人。

    “没说。”佟宝珠笑道,“接到圣旨高兴坏了。问臣妾,赏银什么时候给。臣妾跟他说,不能由您直接给赏,要寻个名目去内务府支取,他仍旧很高兴。”

    “皇后觉得公平吗?”

    “皇上决定的事,自是有其中的原因,不必给每个人都解释。”佟宝珠拍拍他的腰,轻声道,“每个人的感受都要照顾的话,多累啊!皇上要懂得放权,要懂得节省力气,好长命百岁的嘛。”

    康熙的思绪,原本已经抛锚了,处于将睡未睡的状态。被拍到腰,一个机灵又醒了。这是他和皇后之间的默契,皇后想要他的时候,就会拍拍他的腰。

    真不懂事,今日忙碌了一天,筋疲力尽。接下来几日,还要继续忙。那有多余的力气行男女之事。可是......既然皇后要求了,就辛苦辛苦依了她吧。

    “别,别......”佟宝珠摁着了他乱摸的大手,“困的很,快睁不开眼了。明天的事,还多着呢。皇上早些睡。”

    她没想那事,就是随手拍了一下。

    次日,索额图跪在乾清宫里,脱帽认罪,道出他在听闻康熙病重,劝谏太子回京,前前后后发生的事。

    “臣年龄大,糊涂了,不配身居高位。请求皇上治罪。”

    一番畅谈后,康熙准他辞官,但仍保留他的官阶俸禄。也就是太子说的原官致仕。

    同日,准了佟国纲辞官请求,赏位于永平府的园子一处,奴仆五十。

    同日,准了乌而滚的求亲。封三公主为固伦荣宪公主,让钦天监择吉时选定出嫁日。

    同日,康熙任命陈廷敬为《康熙字典》的总编修,即日起开始修书。

    同日,准了八阿哥和九阿哥去各州府收辞书的请求。

    喜庆又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过了中秋节。经过和朝臣们的再三商议,康熙最终决定放葛尔丹以及王后回准葛尔。

    葛尔丹面对各种威迫利诱,最终俯首称臣,接受联姻。

    如此以来,双方就成了儿女亲家。康熙热情地留他参加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婚礼,以及皇后的册封大典。

    三阿哥的婚礼因为征葛尔丹误了日子,由原来的七月初九,改在了八月二十九。

    三日后的九月初二,是四阿哥的成亲日。

    与康熙想象中的,四阿哥成亲礼会比三阿哥的热闹不同。两场成亲礼,宾客几乎一样多,一样的热闹。

    甚至四阿哥的婚宴,还比三阿哥的少了几个人。少的几个人均是佟佳氏,说是在三阿哥的婚礼上喝多了喜酒,伤着胃了,不敢再喝。礼物送到,人没到。

    只有四阿哥自己心里清楚,早在三阿哥成亲礼之前,佟佳氏和赫舍里氏的几位重要人物,已经在私下里送过他一份厚礼了。比如,佟国维给了他一万两银子的红封;索额图送了一副唐朝韩滉的《五牛图》。

    “这八成是你阿玛在背后搞的鬼,不想让老四在朝中太显眼。”康熙哼了一声道,“整个朝堂,就他最滑头。朕最讨厌的就是受耍滑头的人。”

    佟宝珠拿着拨浪鼓,逗着三元元,说话:“小十七,你皇阿玛又在说你外公的坏话了,怎么办呀?”

    十七阿哥张着小嘴,傻呵呵笑,过了一会儿,挥舞着两只小胳膊奶声奶气地喊:“皇阿玛,抱抱。”

    康熙:“……”会说话了?!!!

    什么滑头不滑头的,瞬间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赶紧过来,抱起了他的崽崽:“来来来,再叫一声阿玛,阿玛赏你糖吃,倍甜倍甜的糖。”

    孩子们是朕的未来,与当下的俗务相比,朕更加看重未来!

    太子这次回来,康熙便开始让他协理政务,并下令,那些鸡毛蒜毛的小事,就不用呈上来了,让他和内阁大臣商量着决定。

    如此这般,省出了不少时间。

    每日中午可以休息一个时辰;太阳一落山,就结束了这一日的忙碌。来到坤宁宫,陪女人逗孩子,过寻常人的日子。

    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金秋十月。自十月一日起,各州府系着红绳的贺表,纷纷入京。

    江南的双季稻试验成功,第二季丰收在望。

    盛京的大豆,今年增产三成;玉米、红薯、花生大丰收。

    河南新垦荒地,增加了三千亩。

    杭州的海塘增高了一丈。

    福州出现了双穗稻。

    龙华寺的一株文冠果树,长出的果实两两相连。

    广西桂林发现了一株奇异的芝灵,高一尺余,色淡黄,状如祥云。

    大清银庄自开业以来,赢利两百七十九万两白银。

    水力带动的织纺机和织布机试制成功,不日就可投入生产。

    云贵的矿务,四川的盐茶,蒙古的养牧等等。每个州府的贺表里,最后两句都是禀报当地的喜事,说晋封皇贵妃为后是得天兆之大喜。

    康熙把这些贺表扔在葛尔丹跟前,佯装气怒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老百姓生活安稳,有饭吃有衣穿,才是最大的祥瑞。什么灵芝果树白鹿双穗稻红穗稻,统统都是虚的。这些人就是借助皇后的晋封大典讨朕开心,朕能被他们这些小小的伎俩迷惑?”

    葛尔丹一边翻着折子看,一边说:“他们也许是好意。”

    康熙“唉”了一声,“是好意,但是这种想糊弄朕的心思,其心可诛。看在皇后的大喜日子上,朕暂且不找他们算账。”接着,从一叠奏呈里,翻出一本,递到葛尔丹眼前。

    “你看看这个。玉田县亮甲镇小泉村的一处山泉边出现了一片红色的稻米。这事说来有些奇怪。昨晚,皇后说她梦到了一种奇异的稻米叫康熙胭脂米,煮熟时色如胭脂、异香扑鼻,可治百病。今日,玉田县就上了这份贺表。朕已经派人去玉田县了,取回来之后,拿给大汗看。”

    正说到此处,梁九功来报,说去玉田县的侍卫带着稻米回来了,“这天下果真是有胭脂米,色泽诱人,粒粒饱满,香气扑鼻。万岁爷,天降祥瑞啊!这是老天爷,在护佑我大清国。”

    晚上回到坤宁宫,康熙提到这件事,哈哈大笑了半天。

    “皇后,你没看到葛尔丹看到胭脂米的表情,哈哈哈哈,惊呆了。他居然真信了,朕编的故事。朕还承诺,等明年收成多了,就给他送过去一些康熙胭脂米的种子。封后大典过后,朕要继续留他,让他看看公主出嫁的盛况。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准葛尔和大清国的巨大差距,彻底断了他反叛的念想。”

    又笑了一阵子,才转了话,“皇后今天都做什么了?”

    “教阿努王后认汉字,顺便给她讲先帝的事。”佟宝珠梳着头发应话。

    “哦?讲先帝什么事?”康熙好奇极了。他皇阿玛是老祖宗心口的一把刀,是太后心口的一把刀。伤得她们血淋淋的疼。关于顺治皇帝的话题,几乎成了宫中的禁忌,宫里人极少提起。

    佟宝珠知道,过不了明天,康熙就会叫坤宁宫里的人问话。

    索性自己交待个清楚。

    “先是讲先帝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由爱情讲到先帝当时的处境艰难,又讲到他的执政方略对后世巨大的影响。好让她认识到,准葛尔现在的勤兵黩武,是大清国四十年前做的事。自先帝开始,大清国已经在文德绥怀,以‘仁’治天下了。”

    听到此话,康熙心中一喜,语调轻快地说:“皇后这个方法好。让他们从时间上,看到准葛尔和大清国的差距。四十年后,他们才能发展到大清国如今的现状;但四十年后,大清国又走向了更高处。他们永远追不上!”

    “皇上怎么不问,臣妾怎么知道这些?”佟宝珠问。没等康熙回答,自己就说出了答案,“臣妾关心皇上,想知道皇上关心什么,每天都在想什么。所以,皇上说过的每一句话,臣妾都记得清清楚楚,举一反三。慢慢就分析出来了。”真实答案是,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

    一阵酸酸甜甜的暖流在心中流淌,康熙走过去,紧紧拥抱着了他的皇后,“朕不会令皇后失望,永远都不会。”

    佟宝珠仰起头,深情地说:“先帝英年早逝,壮志未酬。皇上自八岁起,就接下了先帝的重担,支撑着大清国。三十年来,皇上从未让谁失望过。皇上是老祖宗的骄傲,是先帝的骄傲,更是臣妾的骄傲。”

    夜色漫漫,灯火辉辉。她的美目里,像是落入了万千星子。灼灼光芒,照耀得他头晕目炫。康熙抱起怀里的人,急步往床边走。

    “皇后说的很对,远古时期,男女本是一体。找到了彼此以后,就想合而为一......”

    十月十日,晴,黄历上记载,宜成亲、赴任、祭祀、动土。

    大清国皇后的晋封大典,在这一日举行。

    微凉的秋风,带着从西山上传来的果木香,飘荡在紫禁城里。城里四处结彩,红灯笼高悬。尤其是太和殿门前迎风招展的五彩布幡,远远望去,灿若云霞。

    佟宝珠踩着铺有红地毯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向康熙的时候,想起她曾看过的一部电影。

    里面的主角是一位名校大学生,对复杂的社会不满,对家庭关系不满。于是逃离社会,孤身一人走进了荒野,过起了简单到极致的原始生活。

    起初就像是出了笼的小鸟,快乐得都要飞起来了。在荒野生存的第一百天,他想逃离荒野,想回归社会,想与人交流分享,想微笑着投入到父母的怀抱里。

    曾经追求的,变成了厌倦;曾经厌倦的,最终又变成了追求。那么,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好的呢?才是真正想要的呢?

    就如主角劝导一名路人的话:上帝把幸福快乐放置在周围每一件事物中间。我们在经历的任何一件事里,都会感受到幸福快乐。我们要做的,只是改变我们对事物的看法,珍惜所经历的一切。

    “祝皇上皇后凤凰于飞,和鸣铿锵,白首之喜,百年合心。”司礼官哄亮的声音响彻在太和殿的广场上,随着一声高亮的:“跪!”

    众臣伏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兴!”

    “帝后同心,万事吉昌。”众臣的齐声高呼,震耳欲聋。

    山呼声过后,广场上又继续回荡着由一百五十人合奏的丹陛大乐。在古朴淳润的乐声里,仿佛有萨满龙头杖摇出的铜铃声,和”嗡嗡轰轰“的诵经声,自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

    “皇上还记得康熙十七年吗?”走在去奉先殿路上的时候,佟宝珠低声问。

    “嗯,那是一个多事之秋,皇宫内外俱是动荡。不似今日,皇城如画里,可以闲来望晴空。”康熙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十二年光阴,仿佛是在转眼之间。”

    “那还记得臣妾昏迷的事吗?”

    “当然记得,朕请了萨满为皇后招魂。”康熙扭头望着她笑,“果然把皇后的魂给招回来了,还变成了朕喜欢的样子。对了,朕用你最喜欢的《江城子》填了一首词,作为你封后的贺礼,现在要听吗?”

    “嗯。”

    秋风乍起月影凉

    撩水波,动心肠

    茜纱窗下,齐瑟声声扬

    常忆春日百草芳

    杨柳青,燕子翔

    闲来典茶满院香

    语声轻,笑声长

    每日见君,总发少年狂

    只待春风卷飞花

    携君去,天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