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没看到预想中的喜悦, 十分失望。
贵妃规规矩矩的样子,也令他失望。他以为, 她会凑过来, 强坐到他腿上,然后问他,这个月的五天, 怎么安排。
他担心她问到这个问题, 因为他们知道共同的秘密。具体的时间确定了,担心她万一多想。他不是一定不让她生孩子, 只是现在不想让她生。
她此时不问, 又盼着她问。
这谨小慎微的样子, 是怎么回事?
难道朕离开承乾宫那天, 说废掉她的话, 吓着她了?所以变老实了?甚至连绿头牌都不敢摆上去了?
知道怕就好, 就不敢胡作非为。
康熙朝她伸出手,扬着嘴角笑:“贵妃过来,朕再给你说一件好事。”
储秀宫。
淑妃围着一件毛绒大麾坐在廊檐下。
秋嬷嬷立在她跟前, 小声说:“春夜寒气重, 娘娘回去吧。”
淑妃望着黑漆漆的院子, 幽幽地说:“嬷嬷, 本宫今年多大了?”
娘娘这是明知故问呢......秋嬷嬷还是答了, “过了今夜, 娘娘就是实打实的十五周岁, 再过就是十六岁了。
淑妃语调极慢地说:“十五岁结发及笄,在宫外是女子的大日子。本宫的及笄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秋嬷嬷笑道:“今儿内务府不是送礼物来了吗?贵妃娘娘也来了。宫里大部分小主们, 也都来了。丫头们接礼物都接得手软。”
这些人算什么, 她才不稀罕这些人来。她在意的是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可他们这些人,一个都没来,连件礼物都没送。
淑妃揉了一下鼻子,低声道:“嬷嬷,某些人的心,怎么就如此冷呢?本宫不过是使了一回小性儿,就罪不可赦了吗?”
院子里看着没人,谁知道窗户后面有多少耳朵支着。秋嬷嬷小声道:“娘娘回屋吧,身体是自个的儿,要养好身体。贵妃娘娘不是说了吗?要想有孕,首要的是要养好身体,其次是保持好心情……”
没等她的话说完,淑妃便站起了身,“是啊!没人爱惜,本宫自己不能不爱惜。贵妃说得对,等以后有了孩子,日子便好过了。”
此时的景阳宫里,乌雅贵人温声细语地对她的大宫女说话:“知春,本主不能留你了。你别怪本主心狠。乌雅氏为本主做了那么多,本主不能辜负了乌雅氏的期望。”
知春还以为小主叫她谈话,是什么好事。听到不能留的话,大惊失色。“扑通”跪在地上,抱着乌雅氏的腿,哭着哀求道:“主子,留下奴婢的贱命吧。奴婢以后什么都不说了,把自己当哑巴。”
乌雅贵人自顾说道:“从明日起,你装疯吧。本主奏请贵妃,让她放你出宫。”
听到放她出宫的话,知春止着了哭声,仰着泪脸,颤声问:“主子说的是真的吗?”
乌雅贵人正色道:“本主虽然人微言轻。你见本主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以前做奴才的时候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出了宫,你把嘴巴拴牢了,宫里的事,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否则,祸到头上,别怪本主不救你。”
乾清宫门外的侍卫换了班,再有半柱香时间,就要关宫门。站在抱厦里的魏珠,躬着身,小声问梁九功:“二总管,需要进去提醒一下时间吗?”
梁九功斜了他一眼:“你进去提醒试试。”
魏珠慌忙站正了身子,“谢二总管指点,小的知道了。”
佟宝珠朝西南角看了一眼,原来放沙漏的位置放了一盆碧绿的长春藤。她只好摸出怀表看,然后温婉地笑道:“跟皇上在一起,时间过得真快。就快到了关门的时间。皇上,臣妾要告退了。”
“天挺冷,贵妃明日再走。”康熙揉捏了着她的细腰,笑道,“就当是朕今日翻了你的牌子。”另一只手,指着书本接着又说,“还有两道题没算完。贵妃走了,朕一个人算不出来,会着急得整晚无法入睡。”
佟宝珠转过身,趴在他肩头,低笑道:“臣妾来月事了,还没干净,不方便伺候皇上。皇上要是睡不着,让人去后宫里接人。还有十分钟,跑的快,来得及。”
康熙:“……”不是昨天就过了吗?
……唔,上个月是二十八天。
康熙懊恼极了。他算好的时间,这个时候不会有孕,可以随便来。为了哄她开心,还说把赚的钱都归她。
早知如此,方才说的那件好事,就过几日再告诉她。她欢喜着,翻滚的时候,也更愉快不是。
心里懊悔连连,说话的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这里房间多,有地方住。贵妃别走了。”不能随便来,摸摸亲亲总是可以。亲亲也很有意思。
佟宝珠挣扎着从他腿下来,“龙床被臣妾污了可是大罪。何况臣妾每月只有五次,素睡一晚太吃亏。”低身一礼,”臣妾告退。”
他就没见过这种厚脸皮的女子。极其隐私的话,她也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还一本正经的去说。不听内容,还以为她说的是什么正经事呢。
转念又想,开枝散叶,就是正经事。那,要不要留她呢?
......今日留她,过两日再翻牌子,就有些勤了。
康熙犹豫了片刻,极不情愿地对着门口大声吩咐:“拿朕的披风,给贵妃披上。”
佟宝珠出去后,康熙低头看看。把朕憋坏,可就彻底无法开枝散叶。
叫谁呢?
后宫里的女子,是有几十个,可有趣的少之又少。不是跟木桩子似的,就跟面团子似的。
淑妃?
不行。是个不懂事的,再晾她一段时间。
荣嫔?
不行。这人话多,声音又难听。招惹过来,还要忍着心烦听她说话。
端嫔?
嘴巴臭,一张嘴出气,熏死人。
博尔吉特氏?
骨架大,又瘦,硌的慌。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才勉强幸了她两次。
惠嫔?
面孔在灯光下,显得怪异。上次翻她的牌子,明明身体想的,看到她的脸,瞬间失了兴趣。
……还是乌雅氏吧,相比之下,没那么讨厌,凑合着尚且能用。
康熙吩咐:“把乌雅贵人召过来。”
梁九功低声道:“启禀主子,内宫的门锁了。”
康熙:“……”脑海里又是一群毛光水滑的母猪,瞪着小眼儿在看他。
佟宝珠起了个大早,早点没用便出了宫。
先去东大街吃了一碗豆花。坐在街边的小吃摊上,等到太阳出来,去了东三街的王氏成衣铺。
施夫人已经从施世纶口中得知,佟姑娘是佟贵妃的事了,见到佟宝珠不由的有些紧张,生怕哪句话没说好,坏了男人们的大计。
听说佟宝珠找她家老二,赶忙去后院喊人。
平时施世纶几乎每日都在家,就是等着贵妃什么时候上门。他好把话题引到战事上,再引到沿海,最后引到他父亲那里。
问贵妃能不能把他父亲的奏折转给皇上。
当然,他得假装不知道对方是贵妃。
施世纶原来以为贵妃来他家店里,是皇上在背后指使。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好像不是。
所以,他要主动出击。
听说佟大夫来了,急忙换了衣服,又洗了脸,才来前面铺子里。
佟宝珠开门见山道:“我想接一家酒楼,一边卖饭食,一边卖酒。需要找个人管理。施公子愿意帮忙吗?”
在说话方面,施夫人向来会跟人打配合,慌忙插话:“这样的好事,去哪里寻?他愿意的很。整日在家闲着没事干,正好出去赚钱补贴一下家用。”
施世纶装着为难的样子道:“抱歉了佟姐。别的事能帮忙,这种事不行。”
佟宝珠笑问:“施公子最近忙?”
施世纶道:“听说朝廷正在四处筹银子。朝廷有了银子,就不会对沿海的叛贼坐视不理,兴许不久之后就会发兵。我要跟着家父一起南下。”
佟宝珠:“……”还想着怎么把话引到施琅身上呢,得,这不用引了。
上书房。
早读后,是一炷香的用早点时间。
这是一日当中,太子和大阿哥最欢乐的时光。只有这段时间,他们能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用长春宫用午膳的事,太子弟弟跟皇阿玛说了吗?”大阿哥问。说话的时候,把一枚豆沙馅的包子,一分两半,一大半递给太子,“我额娘做的,很好吃的。太子弟弟若是喜欢,明天让他们多送两个。”
太子接过半块包子,小声道:“没问……”
“怎么没问呢?在长春宫用膳,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谁敢对小爷指手画脚,管这管那,小爷就罚她们跪到院子里。没有小爷说话,不许起来。”说到这里,大阿哥压低了声音,“用过午膳,咱们一起去御花园。御花园可大了,里面还有个湖,让奴才们放只船下去,咱们划船玩儿。我会划,你不用划,你只管坐就行了。”
小太子把包子塞嘴里,慢慢咀嚼。真好吃。长春宫给大哥送的点心,每样都好吃。
大阿哥看着这个包子弟弟,很为他着急。还太子呢,就是个胆小鬼,太监宫女们不让做的事,就老老实实地不去做。就他这个软弱又没见识的小样儿,以后怎么当皇帝?
“湖旁边有座假山。太子弟弟要是不喜欢划船,我们可以钻假山玩。”大阿哥悄声道,“可能会碰到私会的宫女太监哦,到时候,咱们吓唬他们。”嘿嘿笑,“讹他们银子,不给银子,咱们就威胁他们,把他们做的坏事说出去。”
太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私会什么?”
太阿哥摸着下巴,皱着小脸说:“太子弟弟,你见识太短浅了。居然连私会是什么都不知道。”突然想到了更有趣的,转话道,“你吃过烤番薯吗?自己偷偷烤的那种。”咬了咬嘴唇,又说:”烤小鸟。把我送你的绿头鹦鹉带着,我们烤了吃。”
小太子抿抿嘴角。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那是大哥送吾的。”
“不烤小鸟,烤小猫也行。”大阿哥笑嘻嘻道,“这粗活儿,不劳太子弟弟动手。我去逮猫,我来烤。太子弟弟想办法让乌里福允你跟我一起走就行了。”
太子眨了眨眼问:“烤小猫好吃吗?”
“好吃哩很。”大阿哥就喜欢在弟弟面前,表现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面对弟弟求知的眼神,越说越兴奋,“我在宫外的时候,天天烤猫吃。后宫额娘们爱养猫,就是准备养大了烤了吃的。算了,跟你说,你也不知道,你又没去过后宫。”歪头看着他问,“你整日呆在宫里,连猫都没见过吧?”
“见过的。”这件事,他经历过。太子底气十足地说,“在皇玛嬷那里见过,吾还摸了一下。”
大阿哥不屑道:“别人抱着猫,让你摸的?那就不叫摸。自己抱着,才算摸。”兴奋地说,“等我抓了猫,先让你抱着玩儿一会儿,再烤了吃。”
能抱着毛绒绒的猫咪玩一会儿,这比吃东西、划船更吸引人。太子重重地点头:“吾想办法跟大哥一起去御花园。”
大阿哥拍拍胸脯道:“这事包大哥身上,让大哥帮你想办法。你只用按着大哥说的做就行。”
佟宝珠这边,两个人都想往沿海军务上扯,三两句话,就说到了可以制造机会让施琅见到皇上。
施世纶想的是递折子,没敢想能让他父亲面见皇上。激动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佟姐若是能帮家父见到皇上,我愿意帮佟姐打理生意。”顿了一下,道:“就不跟着家父南下了。有赚钱的门路,我带着弟弟们一直在京城里住下去。”
转话又说,“这个地方住着有些小,佟姐如果能给找处大院子,就更好了。钱就当是我借的,以后挣了钱慢慢还您。”
佟宝珠从这些话里听出来了,对方是识破了她的身份。这是表明家里人愿意留下为质。
一阵心酸涌来。
天子多疑啊!多疑又不说出来,又想做个光明磊落的好人。或许,康熙让私下里接触施家人,就是想着寻机让他们家里人留下来。要不然,怎么会说,让施世纶帮忙打理酒楼的生意,又说把施夫人成衣铺子做大的事呢。
想到此处,院子的事,佟宝珠便一口应了下来。又同施夫人谈到成衣铺子,说宫里有很多旧衣服,原来都是烧了。以后拿出来,寄放到这里卖掉,多少换点钱。
谈到打仗的事,施夫人也是心酸,可这是男人的事业,又关乎着施家家仇,她不能阻止男人。对她来说,孩子们能留在京城里,最好不过。
便欢喜地说:“这算是我们合伙的生意,以后赚的钱,各分一半。”
佟宝珠装着思索了一番的样子后,说道:“那成。我派个丫头,过来帮你。”施夫人这里,也算是有人盯着了。
话说到这里,康熙交待的事,全部谈妥。
佟宝珠对施世纶说:“前些日,我做了个梦。梦见京城里地动山摇,慌乱成了一片,很多房屋倒塌,还压伤了不少人。虽然是个梦,总觉得不吉利。”
施世纶道:“梦都是反的,是好事呢。”
“梦境太清晰了,跟以往做的梦,截然不同。”佟宝珠道,“把你们的房屋加固一下,还有赵家,也交待交待。同你那些兄弟们都说一声,万一遇到地动,别躲屋里,往外面空地处跑。他们要是闲着没事,都跟着胡青儿学治伤,真遇到这种事,也能救助人。”
转话又道,“你看谁机灵,让他去外地收些治外伤的草药,越多越多。有备无患嘛,万一用不着,以后放胡家药铺里慢慢售卖。至于钱……你们想办法,我也没钱。”末了,又说:“这事儿,我只跟你们说了。莫要对别人说,是我交待的。”
施世纶连连称是:“佟姐说的好,有备无患。”莫要说是让备草药,就是在夏天备棉花做棉衣,他也会照做。贵人们不就是喜欢听话的奴才么。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卑躬屈膝的奴才。为了施家的大业,甘愿去做贵人们的奴才了。
躺在屋脊阴影处的吴应爵,听到这里。忍不住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贵妃娘娘说的都是什么荒唐话啊!还是郑重的口气。
真是做了这种可怕的梦,不是应该告诉万岁爷吗?
佟宝珠想到地震的事之后,反复想过,告诉谁合适。第一个排除掉的就是康熙。其次是宫里的所有人。
到时候,她的话真应验了,别人会把她当成妖精的。说不定,一杯毒酒赐死。历史上那些预言家,哪一个有好下场的?不是被明着杀了,就是暗着杀了。
康熙不就杀过一个江湖术士吗?叫张什么的。反正宫里的房子建的结实,又不用担心倒塌。
佟宝珠从王氏衣铺里出来,已经是半上午的时候了。坐着马车,在街上转了几圈,发现施世纶说的那家经营镖局的位置就是好。适合开食宿一体的客栈。
她是想着把宏福酒楼收了,施世纶说不如找地方另开,房屋重新建造,建结实一些。把这个生意,长长久久地做下去。一副要在京城里住一辈子的架式。
历史上的施世纶可是江南第一清官。
造化弄人呢,以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去了江南。就像当初她觉得乌雅答应很难在短短时间内升到妃位上一样,现在看来,下次晋封肯定是妃位。
佟宝珠从车窗探出头,笑道:“这事麻烦施公子去给镖局谈。至于价钱,好说。这个钱由我相公出。”
同施世纶道别后,坐着马车去了宏福楼,吃了烤羊排才回宫。一进承乾宫,红云急步迎上来,小声道:“奴婢正准备着人出宫去找娘娘。宫里出大事了。”
佟宝珠换好衣服,也弄清楚了是什么大事。简单点来说,是太子被猫抓伤了手背。
猫是觉惮氏养的。自从她的房门被挂死猫,她夜里便经常做噩梦,梦到猫挠门。
侍候她的嬷嬷给她出主意,说让她抱只猫来养。养过猫,就知道猫很可爱,便不会再怕猫。方法倒是好。养了一段时间,确实不在做噩梦。哪里知道噩梦变成了现实,她这又被猫挠上了。
觉惮氏这会儿在西稍间里抹眼泪。直后悔自己养了猫,后悔得肠子都快断了。
她以前在乾清宫里伺候,皇上每晚去看太子,每日三次派人探视太子。听说前两年,太子走路摔倒,跟着伺候的太监杖了三十板,血水湿透了棉裤。
能在太子身边伺候的都是得脸的奴才,还打了个半身不遂赶出了宫呢。
她的猫抓伤了太子,也不知道会受什么罚。
惠嫔也是万分惊恐。
见不上儿子的时候,天天想他。这天天在一起了,天天为他头疼。捉弄宫女太监们的事就不说了。这几个月以来,往她被子里放过八次老鼠,五次水碗,还放过一次死蛇。
不是把铺床宫女吓得哇哇叫,就是要重新换被褥。后来是不放了,可宫女们被吓怕了,每次铺床都小心翼翼。
这现在,他把太子偷偷带到了后宫,还伤着了太子。万一认为这事是她指使的,怎么办?天地良心,她真没想过要害太子。她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儿啊!
因为早上给大阿哥送点心,考虑到太子也可能吃,每次做点心,她都全程盯着,生怕出什么事。
她要说,没人指使大阿哥把太子领来。估计别人压根不会信。大阿哥在外人面前,多乖巧啊!白雪的一团,跟个小姑娘似的,一说话就笑,对谁都笑。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的很。
不是亲近的人,不知道,这孩子有一肚子歪主意。
皇子比她这个嫔要金贵得多,自己还不能责怪他。哄又不管用。你跟他说什么,他都答应得很好,转头又去干坏事。
惠嫔直叹气,这不是养儿子,是养了个小祖宗。
有时候,她想着,还是把这个小祖宗送宫外去算了。等再大一些,懂事了再领回宫。省得在宫里捅出祸事,惹皇上和太皇太后不高兴。
怕神就是鬼啊!真捅出事了,还捅着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眼窝子里。
惠嫔也是暗自抹眼泪。
此时,大阿哥也觉得今儿这事是闹大了,他哪里知道太子弟弟那么没用啊,连只猫都摁不住。早知如此,就自己摁。
后悔也晚了。老老实实地站在惠嫔身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吭声。
太子被猫抓伤的事,在宫里传得很迅速。有人听到后很高兴。但高兴也是在心里偷偷的乐,不敢有丝毫表露。言语上,也是要关心太子的。
荣嫔对她身边的嬷嬷说:“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在皇上跟前提提让三阿哥回宫的事。这还是算了吧,在宫外安生。”转话又悄声说:“你说,会不会是谁指使了大阿哥?大阿哥多可爱啊,怎么可能会想着烤猫?听说火都生起来了。准备把猫往火上放呢,猫挣扎着跑,他让太子摁着。他自己怎么不摁,让太子去摁。听说.......还是不说了。”
弘德殿里。
太子小声乞求康熙:“是儿子要去的。是儿子求大哥带儿子去御花园里玩。皇阿玛要罚就罚儿子吧,莫要罚大哥,也莫要罚奴才们。儿子偷偷的跑出去,他们不知道。”眨了两下眼睛,又嚅嚅地说:“伤口就一小点点,一点也不疼。”
康熙问太医:“以后会留疤吗?”
年纪大些的太医,慌忙答道:“应该是不会。”
“什么叫应该?”康熙语气不由的又冷了几分,“这点小伤,你们都肯定不了?”
太医道:“若是普通划伤,这种程度的伤口不会留疤,猫狗抓伤的特殊。”
“怎么特殊?”康熙追问。
“猫爪子自带毒性......”太医急忙接着说,“臣不是说这只猫爪子带毒,是猫狗爪子自带毒性。一百个被抓伤的人里面,可能有一个人中毒......”
康熙急声道:“那还不赶快想办法。”
朱太医“扑通”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说:“......这,这种毒无解......太,太子是贵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你.......”康熙急得说不出话来。就是一万个人里,有一个人会中毒,也不能去赌太子不会中毒。走过去,狠踹了他一脚,“还不赶去想办法,太子若是有事,你们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朱太医的话,小太子不能够全部理解,但他从康熙的话里,听出来,自己的伤很严重,很可能会中毒。小脸瞬间白了,紧绷着嘴角一会儿看看他皇阿玛,一会儿又看看太医。
就在这时候,太监进来通报,贵妃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康熙铁青着脸说。
佟宝珠看到连滚带爬的两名太医出殿门,截住其中一名问了伤口处理的情况后,才进去。
她来之前问过小猫的情况。
小猫四个月大,从小家养,两个月的时候,抱给了觉惮氏。今天觉惮氏抱着猫去御花园里晒太阳,大阿哥向她讨去,说玩儿一会儿。她想着小猫挺温顺,就给了他。
佟宝珠听觉惮氏描述小猫的样子,说是耳朵、鼻子、尾巴和四蹄是黑的,全身是白的。便明白了,八成是暹罗猫。暹罗猫的性子,跟普通的猫相比,就是称得上温顺。不惹恼了它,不会挠人。
她问这些,是判断一下,被猫抓伤后,有没有得狂犬病的可能。
有人被猫狗抓伤后,染上狂犬病死了。很多人以为,被猫狗抓伤,会得狂犬病。这是一种错误的认识。被一般的猫狗抓伤不会得狂犬病;被携带狂犬病病毒的猫狗抓伤,也不会得狂犬病;只有被发病中的猫狗抓伤才会得狂犬病。
因为主动抓人的,一般是发病中的猫狗,伤后的死亡率比较高,所以才会给众人这个误会。
虽然不会得狂犬病,但要抓伤也是伤,需要好好护理,防止感染,以免伤口不好愈合。
佟宝珠进去,看到的是神色凝重的康熙,和一脸惊恐的小太子。她先是对小太子温和地笑了笑,才对康熙施礼:“臣妾见过皇上。”
“平身吧。”康熙道,“贵妃在这里陪太子一会儿,朕去太医院一趟。”
“臣妾小时候,就被猫抓伤过四五次。没多大的事儿,处理好伤口就行了。处理伤口,臣妾有经验。我来帮太子重新处理一下。”
看到康熙游疑不定的目光,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佟宝珠又说道:“太子若是有什么长短,你治臣妾的罪。”语调肯定地说:“臣妾保障太子不会有事。”
这位小太子,可是历史上待机最长的太子,做了四十来年的太子。岂是会因小猫抓一下,就出事了。话说回来,真是得了狂犬病,这里又没有狂犬疫苗,也是束手无策。还是安安他们心。
小太子听说佟额娘被猫抓过四五次,瞬间觉得自己的伤没那么严重,伤口也没那么疼了。同时也觉得,今日闯的祸也不是很大。
康熙看贵妃说的肯定,神色又轻松,安心了不少。迟疑地问道:“……伤口怎么处理?”
“用清水和皂水反复清洗,伤口周围再涂上酒精消毒。不用敷药,自己就能长好。”又解释,“猫爪子带的有脏东西,怕脏东西感染伤口,所以要清洗。”
听起来,很有道理。康熙道:“依贵妃的方法处理。”
伤口湿水会有点疼。
佟宝珠一边拿着太子的小手给他清洗,一边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太子想不想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会被猫抓伤?”佟宝珠温声问道。
小太子低着头不说话。
闯了那么大的祸,不敢说话。
“每一种小动物,都是一条生命。比如你今日见的那只小猫,它是老猫生下来的孩子。它被老猫生下来四个多月了,在这四个月里,它一天天吃东西,一天天的努力长大。”
“对于我们来说,它是一只猫;对于那只猫来说,那是它的整个生命,而且它的生命极是短暂。就是好好地活着,最多也只能活十几年。如果你们今天把它烤了,它就死了。那它的整个生命就只有四个多月。你想想,它是不是很可怜?”
“我小时候被猫抓伤,是看到受伤的猫,想要救它们,帮它们包扎的时候,被抓伤了。善待小动物的人,也会被命运善待。你看看我就是,老天爷待我多好啊!不但被选入了宫里当上了娘娘,还当上了贵妃。”
佟宝珠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信徒吧,看在信徒这么善心的份上,饶过我吧,别让我做娘娘了。
小太子动了动嘴唇,半天后,小声问:“额娘们养猫,不是准备养大了,烤了吃吗?”
佟宝珠:“……”原来不是虐猫,是想烤了吃。
坐在不远处,单手抚着额的康熙:“……”换成了双手抚额。太子怕不是吓傻了吧?
佟宝珠想说猫肉不好吃,要烤也是烤兔子。又想到方才说了什么小动物都是生命,兔子也是生命那些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是好。
小孩子不好带啊!
问出的问题让人头疼。
她想了半天后,才回答:“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不对。小动物分为很多种,其中有一种是我们的朋友,有一种是我们的食物。小猫小狗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要爱护小朋友,不能吃小朋友。”
怕他问什么小动物是食物,佟宝珠赶快结束这个问题,说了别的:“谁都会做错事,说错话。我这么大年龄了,也会说错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自责后悔都于事无补,太子莫要自责,以后改掉就好。”
“何况今日这事,也不怪你。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是你皇阿玛和老师没有给你讲这些道理。若是他们给你讲了这些道理,你自然不会再去想着烤小猫咪。”
太子飞快地看了眼他的皇阿玛,小声道:“是儿子的错。”
小手反反复复用清水和皂水冲了多次,这中间,太子一句也没说疼,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是正常的洗手。
没娘儿护着的娃,让人心疼啊!
出了弘德殿,康熙正要指责佟宝珠不该对太子说那些父之过,师之惰的话。
佟宝珠抢先一步说:“太子还小,皇上对多他亲近一些,别吓着他了。瞧瞧孩子在皇上面前谨小慎微的模样,看着多让人心疼。谁都会做错事,做了错事,改正就好了。若吓着了他,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对了,那只猫,皇上可别处死啊!为了太子着想,也不能处死。否则,以后他看到猫,就会心惊。”
康熙斜了她一眼后道,“这些道理,也是贵妃在书上看的吗?”
佟宝珠:“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了。想想我们小时候是什么样子,遇到类似的事,当时是什么想法。”
康熙:“……”他小时候想养一只小狗,太皇太后不让他养。现在想起来,还是想养一只小狗。问道,“贵妃为什么管给太子涂抹的酒,叫酒精。”
佟宝珠:“不是寻常的酒,是酒的精华。”
太子被猫抓伤这件事,在佟宝珠进乾清宫的时候,便传到了宫外。传到了太子的外叔公索额图那里。
索额图还知道了,是大阿哥搞出来的事。
康熙回到勤政殿,尚未缓过来神,索额图便来求见。先是去看了太子,回来后又对康熙吧啦吧啦说了一通。
大致意思是,其他阿哥不能和太子一起读书,会把宫外的坏毛病坏习惯带给太子,把太子带坏。这是其一。
其二是,其他阿哥万一被某些人蛊惑,对太子做出不利的事,酿成大祸,到那时候后悔莫及。
佟宝珠去长春宫,又安慰了一番大阿哥。出来之后,去慎刑司带出了罪魁祸首,让人送回给觉惮氏。特意交待,好好养着,以后太子还会看望这只猫的。
觉惮氏哪里还敢养,当即抱着小猫去了承乾宫。
乞求道:“送给娘娘养吧,奴婢看见它,心里就哆嗦。”
软萌的小白猫支着两只黑色的耳朵,四处看,丝毫不知道自己差点没被烤了吃。它只是潜意识的讨厌熊孩子,看见熊孩子的两只小手就害怕,就想跑。”
佟宝珠摸摸它的头,笑道:“多可爱的猫咪,两只耳朵,像小狗。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起了。”觉惮氏低声道:“叫三姐。”
觉惮氏叫双姐,她自己把猫叫三姐行。放到这里养,才叫三姐便不合适了。
佟宝珠呵呵笑了一声后,道:“这次也算是死里逃生,改个名吧,叫逗逗,逗人开心。”
“谢谢娘娘。”觉惮氏生怕贵妃娘娘改变主意,低身一礼,“臣妾告退。”
觉惮氏走后,容嬷嬷对佟宝珠说:“既使皇上暂时答应不处死,太皇太后也会下令把它处死。娘娘保不住它。”
顿了一下,又说:“天威不可触。无论有多少内情或是原因,凡是伤皇家脸面者,都是死罪。何况是一只伤着太子的畜牲,更是不会饶过。慎刑司当时没处死它,是等着有人下令,是杀是剐,还是剁碎。”
佟宝珠:“……”康熙还没有发话说怎么处置呢。她是想着,自己已经发了话,说饶过小猫。碍着贵妃的威信,康熙也会选择宽大处理。
唉,忘了宫里还蹲着一位老祖宗。
被猫抓伤多少次的话,是她瞎编的。她是救过小猫,救下之后,直接送到了宠物店,让专业的医生去处理了。举手之劳而已。
猫狗是生命,但毕竟是畜牲。在这宫里,她自己还活得艰难呢,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小猫小狗的死活。此次,她纯粹是为了太子着想,才会想着放小猫一条生路。否则,太子该会不安很久了。
小太子着实是让人心疼啊!小时候,为了做一名合格的储君规规矩矩;长大了,可能同历史上一样,储君之位又被夺走了。
不但被人夺走了几十年为之努力的东西,还彻底失去了自由。
希望他在小时候,尽量生活得开心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