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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八章 十五从军征
    谈起伤心事,喝至半醉,新降黄巾渠帅王路,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委屈的泣不成声。

    刘备一时也难以安慰,能说什么?能帮着王路骂朝廷吗?

    王路对朝廷破口大骂,席间的刘备和关羽皆低眉。

    在旁陪酒的李孟羲都替王路感到紧张了,你说你一个新降的黄巾将领,还敢辱骂朝廷,活的是不耐烦了?

    李孟羲偷偷观察,刘备和关羽这两人面色不虞,却并无动怒的征兆。

    好在是刘备军,要是别处,这个酒后乱言的家伙肯定没了。

    此时气愤尴尬,李孟羲觉得有义务缓和下气氛。

    眉头微皱,李孟羲稍作沉思,以手击案,缓缓唱到,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李孟羲语调介乎诵读和哼唱之间,他声音虽显稚嫩,但吐字清晰,抑扬顿挫,音韵优美。

    一首诗罢,李孟羲打着节拍的手掌也停落在了矮几之上。

    降将王路眼角还挂着泪水,怔怔的抬头看着李孟羲。

    刘备关羽二人亦侧目。

    “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投身军伍建功立业,方不负男儿七尺之躯。

    可古来功业几人?身埋百草,又谁人怜之?

    孔圣亦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投身从军,以致家不能保,如此之国,不必报之!”

    李孟羲啪的一声,一掌拍在矮几之上,他语出如霹雳,语惊四座。

    “国视民如草芥,民视国则如寇仇!将军投身黄巾,无错,却也无对。

    今百姓有倒悬之危,而黄巾军势嚣嚣,使时局更乱,黄巾非有涤荡天下之能、之力,黄巾一日不平,百姓一日不得安定。我义军自涿郡起兵以来,一为征讨黄巾,二为救民于水火,将军弃暗投明,我义军正是将军立身建功之所在也!”

    李孟羲一番开导,效果卓著。

    降将王路,今其方知,未曾负国,而国负其家,投贼无错,错在而黄巾非是寄身之处。心里的包袱一朝消散,王路顿觉身心一轻,内心愁绪顿解,当场拍案而起,朝刘备抱拳躬身重礼,口称愿效犬马之劳。

    成了,这黄巾降将不骂朝廷了,不会再进一步加深和刘备关羽之间的嫌隙了。

    矮几对侧,关羽看着李孟羲,眼神复杂。

    李孟羲伶牙俐齿,关羽早领教过了,最早见李孟羲时,李孟羲直言汉失其德,关羽也领教过了,而今日听李孟羲所言,士不必报国,此话冲击了关羽的三观。

    关羽心中郁闷,一言不发起身径自离席。

    李孟羲看着关羽走出帐外的背影,有些诧异。

    帐中只剩刘备李孟羲和降将王路三人,喝酒不是为了别的,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宽王路的心,使其安心归附。

    刘备和李孟羲两人都是人精,他们陪着王路,问起王路昔日在边军诸事,王路谈到领立军功之时,刘备和李孟羲这两人忙露出佩服之极的表情,言语间好一番恭维,直让王路有些飘飘然了。

    又谈到弓马之术,观察到王路面有自豪,李孟羲就知道此人对自己弓马之术很有信心。

    于是李孟羲故意挑起这个话题。

    当王路说,可开一石强弓,三十步内,箭可穿甲而过,刘备和李孟羲这两个家伙,又面露佩服,又一阵恭维。

    这人弓术,李孟羲早见了,力量是很大,能开强弓无疑了,但他射不准啊,箭都射飞了。

    ——

    关羽在帐外,背着手,仰头看着天边如火云霞,正看的入神,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声音不如大人走路那般沉重,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关羽一回头,果然,是李孟羲。

    李孟羲走到关羽身侧站住,抬头往天际看了一眼,“又快天黑了啊。”

    “孟羲,怎不见你今日饮酒?是嫌酒不好?”关羽笑问。

    “不是。”李孟羲摇头,“家师说过,喝酒伤脑,喝酒越多,人越蠢。我以后还得当大将军带兵打仗呢,可不能喝蠢了。”

    李孟羲说的有趣,关羽手捋颌下长须,哈哈笑了。

    笑完,关羽看着站没个站相换着踢腾腿的李孟羲,关羽问,“孟羲,降将王路,其妻为豪强所侮杀,而官府不为其主持公道,官府确亏欠于他,其在边疆苦战,而其家不能保全,大汉亦亏欠于他。

    然,你说此人不必报国,岂不闻,皮之不附,毛之焉存?国不存,如何有家?”

    关羽终于忍不住了,把心里的问题一并问了出来。

    “关将军,你是说,有国才有家?”李孟羲睁着眼睛,抬头看着关羽。

    “不错。”关羽颔首。

    “有国才有家,嗯,此话我也认同。”

    “我另有一言,有家才有国,将军以为如何?”李孟羲反问。

    “这……”关羽语滞。

    李孟羲看着天边的云霞,自顾自的说着,“国有暴秦之国,亦有西汉文景盛势,民安居乐业之国。”

    “若在文景之国,匈奴百万控弦之士犯境,若大汉人人怕死,顾小家而不肯舍身御敌。匈奴非我族类,若及匈奴破关,边军尽没,大汉无人舍身遇敌,虽有亿万之众,尽沦为胡人之羊也,彼时无国,家亦无也。

    强族犯我,士不可惜身而求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故,有国才有家。”

    “若国为暴秦之国。

    虽有国,律法严苛,苛政猛如虎狼,五口之家,有男刑配,有女罚役,徒余嗷嗷待哺之幼(喵)童,老迈将死之翁妪,此家如何可谓家?

    暴秦之国,虽有国,无家矣。此国之士,不必报国,可自伐其国。”

    李孟羲说完,转头看着关羽。

    关羽叹息。

    “此话不妥,国行错策,士可投身庙堂,上下改之,可力挽狂澜也,怎可自伐其国?此非正人所为也!”

    李孟羲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