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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潼关四面临山,背靠渭洛,又紧贴黄河,若是从高处望下来,就像是一颗崇山峻岭与大河之间的人造宝珠。

    辅之其得天独厚的区域位置,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早年,潼关刚立,还没有这么多人文遗迹的时候,狭窄之道,甚至只允许一人通过。

    是华国最有名也是最强大的要塞之一。

    到了国朝,潼关的政治地位和区域位置因为种种原因虽都被下放许多,但强大的遗留,依然让潼关恍如不可被攻破。

    刘芳亮被任命为流民军在潼关的主帅后,又大力修缮了许多工事,逐渐将东线的工事连绵成群,愈发庞大。

    而且,刘芳亮经验极为丰富,潼关原有的军屯户都被他转移到了后方,娱乐场所也被素清干净,此时的潼关,完全就是一座纯粹的要塞。

    周老四的宅子就距离雄浑的关墙不远。

    进入亥时,见周围似乎没有太多异样,他小心翼翼的爬上房梁,掀开了几片瓦,猫出房顶外,查看周围的状态。

    夜风幽幽拂过。

    偌大的潼关城到处都是一片清幽,只有关墙上熊熊篝火映衬下匆匆而过的甲士身影,以及周围山林中时而传出来的野兽嚎叫,让他意识到,这座要塞中,此时有着两万余流民军精锐。

    “四爷,这仗,恐怕不好搞啊。流贼的防卫很严密,从这宅子到咱们的骡马队,至少隔着大半里地,而且,关城下防卫森严,有三道防线,咱们就算与骡马队联系上,恐怕也过不去……”

    这时,一个黑瘦的汉子,小心在下面跟周老四汇报。

    周老四只露了肩膀以上在屋顶外,闻言眉头紧紧皱起来。

    以前,他是真看不起流民军,一直认为流民军就是一帮不中用、又不成器的乌合之众。

    然而此时,真正处在流民军掌控下的潼关要塞中,他这才明白,流民军能走到今天,绝不是偶然。

    如果是官军,哪怕是他们大同军掌控这要塞,怎么可能城中连一个女人都不留?

    这他娘的日子不是能淡出鸟来?

    然而,流民军做到了!

    而且,各处防卫,几乎都是一丝不苟!

    依照目前的状态来看,他们几乎没有一丝机会……

    “艹他娘的,这刘芳亮倒真是个人物!”

    周老四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若不是实在没有选择了,他一个斯文人,怎么可能来做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

    可此时已经这样了,就算再难,事情他还得做!

    若是不做,不仅他自己要倒大霉,老婆孩子,老娘叔伯,都得跟着他一起陪葬啊。

    思虑一会儿,周老四心中忽然有了主意,低声对下面的黑瘦汉子道:“派人翻墙去西面一里外的院子,来一场火!记得,选可靠之人,就算出现意外也不能把咱们捅出去!”

    黑瘦汉子是王朴的家奴,他从接到这个任务时,便是明白了他的归宿,同时,还要盯着周老四。

    此时听到周老四的谋略,他眼珠子转了几下,便明白了周老四的用意,忙点头道:“四爷,卑职马上去安排。”

    很快,几道黑影,便是犹如狸猫,悄然摸出了这个院子。

    ……

    此时,潼关城官厅,刘芳亮还没有休息,甚至还没卸甲,一身银甲外,披着一件棉衣,饶有兴趣的就着花生米喝着小酒。

    就如同后来的太平天国一样,流民军上层对下层实行鸡汤灌养政策,但是上层中,该有的级别都还是很到位的。

    刘芳亮现在只喝点小酒,已经是很节约了。

    “爷,他们动了!”

    这边,刘芳亮刚捡起一粒花生米,准备放入口中,那亲兵忽然过来禀报,满脸寒霜。

    “嗯?”

    刘芳亮眉头瞬时一凛,“去哪了?”

    “应该是官厅方向,卑职已经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

    亲兵有些兴奋的露出一丝笑意,可这笑意中却满是残忍!

    刘芳亮缓缓点了点头,品了一口酒:“莫要着急,等他们动手了,你再动手!”

    “是!”

    看着亲兵离去,刘芳亮用力眯起了眼睛:“我爱你是个人才,本想给你留一条活路,可你为什么就是不知趣呢?跟我们大顺朝做点生意,真的就这么难吗?!”

    ……

    “走水了,走水了!”

    “救火,快救火!”

    临近亥时末,潼关城官厅不远处的一座宅院中,忽然燃起了大火,其中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这很快在城中引发了混乱,无数身影冲出来,开始救火。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古代人的防火设施已经很科学,都是从无数血泪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尤其是潼关城这种要塞,在这方面更甚。

    加之周围宅子里居住的都是流民军的军官,效率很高。

    哪怕周老四他们选的放火位置很刁钻,稍微有一点风就能烧到别处,蔓延开来,可还是很快就被一桶桶井水控制住,只烧到了三座宅子。

    热火朝天的救火声中,刘芳亮那亲兵远远的冷眼旁观,并未有任何害怕,反而是笑的愈发残忍。

    他已经开始盘算,到底要用什么手段,剥下周老四的头皮,做成他的战利品了。

    “轰隆!”

    “轰隆隆隆……”

    然而就在一群憨厚的流民军军兵正要去宅子里灭火,彻底把火势剿灭的时候,宅院中突然发生大爆炸,几十个倒霉鬼直接被掀翻出去。

    亲兵面色也是一凛,忙迅速冲上前去,“怎么回事?”

    “爷,不知道啊,里面好像有东西,必须得尽快控制!”

    “额就艹他娘了,狗东西还真阴!去,赶紧灭火!”

    亲兵一时也来不及顾及其他了,若是火势得不到控制,很容易就会引燃到官厅,那,到时候惊扰到刘芳亮,他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就在这边救火如火如荼的时候,周老四一咬牙,召集身边亲随道:“冲过去,把关城炸开!”

    “是!”

    他们几十号人也不靠什么巧劲了,就是一边冲一边往周围丢火把,夹杂着一些小号的火油弹,直冲向骡马营地。

    骡马营地这边早就准备多时,很快也是一样的节奏,两边人交相辉映,顿时在关城这边也引发了大混乱,强势的汇合在一起。

    “弟兄们,冲啊!炸了关城,咱们人人有赏,官升三级!”

    形势虽是危机,可在周围无数燃烧的火焰映衬下,周老四心中的血性也被引燃,肾上腺素无限飙升,大声呼吼。

    “冲啊!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轰隆——”

    “轰隆隆隆——”

    一时间,剧烈的竹筒式手.榴.弹爆裂之音连绵响彻,激起无数碎石砂砾,更多的火光熊熊升腾而起。

    饶是流民军早有防备,可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开花弹的威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当场殒命。

    短短几分钟之间,竟然真的被周老四等人冲到了关墙之下。

    “炸了,把狗日的都给老子炸了!”

    周老四此时早已经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眼神中都露出穷凶极恶的光芒,厉鬼般哈哈大笑。

    周围士兵谁都不敢怠慢,急急把周身携带的炸药包堆积起来,并且迅速引出了引线。

    “轰!”

    “轰隆隆……”

    不多时之后,恐怖的爆裂之音再次响彻天地间,直要把这幽静的夜撕裂成碎片,哪怕是秦岭上的诸多野生动物,都是感觉到了震动感,惊慌失措的奔逃一片。

    然而,潼关城墙的坚固,远远超越了周老四等人的想象。

    这种等量级的炸药包,紧紧只把潼关城墙炸塌了一小半,城门都没炸开。

    而城门外还有瓮城,瓮城外还有外墙,可他们的炸药包已经无多了。

    “抓住他们!”

    “狗日的官狗子,老子要拿了他们的心肝下酒!”

    “弄死这帮狗杂碎!”

    身后不远,一众炸了毛的流民军精锐已经迅速包过来。

    觥筹交错下,慕的,就在这个瞬间,周老四的瞳孔忽然一缩,有些想明白了,当初临行时,徐长青重重拍他肩膀时的含义了。

    这根本就是一条不归路啊……

    可惜,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选择!

    “弟兄们,咱们都是好样的,跟这帮泥腿子拼了啊!就算战死,有忠义伯爷在,肯定不会亏待了咱们家眷的!杀一个不赔本,杀两个赚一个,拼了啊……”

    周老四这一辈子,从未像是此刻这么男人,狼一般怒号。

    “哈哈,四爷好样的,不就是一条命嘛,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大帅一定会照顾咱们的家眷的!”

    “我模范军万胜——”

    “万胜——”

    片刻间,周围响起了无数响应之声,皆是模范军的儿郎们。

    周老四眼泪已经掉下来。

    恍惚间,他仿若又回到了小时候,在家徒四壁的老宅子里、顶着凄厉的寒风苦读时的场景。

    他曾经深深为初唐大才子王勃的《滕王阁序》着迷,里面有一句话,到现在他都还记忆深刻:“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这究竟是他没有抵得住徐长青的诱惑,自己选择的路!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所有的一切,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了,他必须要保住他的晚节,完成他最后的使命……

    想着,周老四赶忙擦干了眼泪,一边大呼,一边如鹰隼般扫视周围亲随。

    就算是必死,他却必须要确保这些亲随核心,全都陪着他一起上路,决不能留给流民军!

    只是,随着那些凶神恶煞的身影一步步进逼过来,周老四忽然发现,他好像不需要做什么了,这些亲随的觉悟,比他想的还要高的多。

    他们根本没有人投降,更没有人求饶,一个个如狼似虎般,跟冲上来的身影拼命。

    “轰隆!”

    “轰隆隆隆……”

    这时,东面方向,忽然传来了激烈的连绵爆裂之音,强烈的震动感在这边都是能感觉的到。

    周老四嘴角边忽然露出了笑容,他知道,那是忠义伯爷徐长青和他们大帅的主力,终于出手了!

    他此时就算死了,两位伯爷,也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嗖!”

    “唔……”

    这边,周老四刚想回身看一眼雄浑的高墙,忽然劲风闪过,有什么犀利的东西,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

    但不知道怎的,他忽然笑的更开心了,眼前再次浮现起家徒四壁的老宅,以及那郎朗的读书声:“惜冯唐易老,李广难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