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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兵变
    丑时刚过,从庄浪军营的大帐里,偷偷溜出数道黑影,黑影非常熟悉守卫的位置,七绕八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庄浪兵的营帐。

    黑影出了营帐之后,一路北行,大约行了三里多,便是一处山坡,坡陡林密,须得从东面绕行,领头的黑影一招手,余者紧随其后,尚未进入北侧,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随即有人高声唱到:“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开,若要门前过,留下买路财!”

    黑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良久,方有人小声道:“大人,不会陕西的盗贼吧?”

    “绝不可能,我们已经封住了黄河渡口,陕西的盗贼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大人,怎么办?”

    “别紧张,大军前几日经过的时候,并未见到这些盗贼,想是新来的,人数不会太多,这才瞒过了我们的耳目,不用怕。”

    听到大人的话,后面的黑影顿时安心不少,“大人,我先去探探,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嗯,小心些!”

    话音未落,前面忽地冒出大量的火把,火把中人影绰绰,端的不少于三五十人。

    “大人……”

    那“大人”心惊胆战,忙缩在众人的身后,“快,快些退回去!”

    前面的人影传来声音:“回去?入得本大王的山头,不留下银子,岂能容你回去?弟兄们,上。”

    “大人”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回到军营,有士兵护卫,一定要这些盗贼斩草除根,但是,他失望了,在他转身往回逃的时候,发现来路已被截断,数十支火把早就让他们丧失了逃跑的勇气。

    “再不俯首投降,休怪本大人弓箭无情!”隐约的火光中,前面伏击的盗贼,都是张弓搭箭的姿势,“我们只求财,不要命,乖乖听话,尔等还有生还的机会。”

    “大人”怎肯将自己的性命交于盗贼,但盗贼的人数,怕是有他们的十倍,弓箭不长眼睛,真要丧身与这伙盗贼的手下,岂不太冤枉了?便喝到:“我们是庄浪卫的官兵,识相的快快离开,念你们也是生活无着,不得已当了盗贼,本大人便饶你们一命!”

    “哈哈哈……”为首的盗贼笑得前俯后仰,“官兵?官兵因何连夜跑路?就是官兵,又能奈我何?兄弟们,既然这伙人不识抬举,那就不必客气了了,我钱也要,人也要,杀!”

    “杀!”

    “杀!”

    “杀!”

    四面八方,一片喊杀之声,火把像是流星般急速向“大人”身边欺身直近。

    “大人,怎么办?”

    “大人”此刻正索索发抖,指着身前的两人道:“你们……你们两个,顶……上去……快……”

    “大人,”两人却是不敢移动半步,他们的身子比大人抖得还是厉害,“此刻上去……便是……便是找死……”

    盗贼们却是没有留步,他们并没有放箭,而是高举刀抢,呼喊着扑向那“大人”身边,趁着“大人”发呆的时候,刀枪早已架到脖子上。

    “绑起来!”盗贼首领一声断喝,立即过来数名士兵,将“大人”一伙绑了。

    “大人”哀求道:“好汉爷饶命,我们身上的银子,你们尽管拿去,只求好汉爷放了我们,今晚的事情,我们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盗贼首领哈哈大笑道:“原本倒是可以放了你们,但你们不听号令,害得爷紧张了半日,早不听爷的话,此刻后悔也是晚了,说说看,你们到底是谁?如果有些用处,也许爷还有可能留你们一命!”

    “好汉爷,如果留了我们的性命,我们还会给你们银子,就当是交赎金了,好汉爷杀了我们,对你们也没有好处。”

    “哈哈,你倒是说说看,你们到底是谁,爷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银子给自己赎身。”

    “好汉爷,我乃是庄浪卫的千户薄平,只要好汉爷饶了小的,小的一定拿银子孝敬好汉爷,好汉爷以后做买卖,小的也可以暗中帮衬帮衬!”薄平叩头求饶道。

    “薄平?官兵?”盗贼头领大笑道:“我乃是碾伯所百户官刘云水,受命在此阻击盗贼,你说你是薄平,有何为证?”

    “这个……”薄平一时走得匆忙,竟然没有带上任何有关身份的印记,不禁急得额头上都出汗了。

    “好汉爷,小的的确是薄平……”

    刘云水一面着人飞报李自成,一面押着薄平,对他临时口头审讯,胡搅蛮缠,拖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碾伯所的士兵才将薄平连同他的亲兵押回,交回庄浪卫的士兵,刚刚起床的士兵们,见到被缚的薄平,脑子顿时清醒过来,这是明显要放弃他们这些大头兵了,一时间群情激奋。

    一些胆大的士兵开始责问薄平,薄平只说是回去向卫里求取军饷。

    这样的理由似乎也说得过去,但人群中却是有人问道:“既是为兄弟们求取军饷,为何偷偷摸摸回去?而且还选择夜晚?”

    薄平顿时语塞,额头上再次滴下汗来,但他双手被缚,根本抽不出手来擦汗,汗珠聚集,犹如豆大。

    汗珠坐实了薄平是要逃跑,将属下的士兵直接留在危险的境地,人群开始传来咒骂声,不知道谁起的头,士兵们开始向薄平的身边,拳头、脚掌开始照着薄平的身上,肆无忌惮地发泄心中的怒气。

    已经赶到现场的李自成,一直冷眼旁观,到了此刻,唤过一位嗓门特别大的士兵,耳语几句。

    那士兵立刻挤到薄平身边,隔空吼道:“兄弟们,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动刀子!也许千户大人真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庄浪卫的士兵正是怒火中烧,此刻哪里听得劝诫,倒像是提醒了他们,最前面的几名士兵,立时拔出腰刀,抖抖索索不知道从何下手。

    又一个声音从天空飘过来:“兄弟们冷静,此事必有蹊跷,小心不要碰着千户大人要害,万万不可伤害千户大人的性命!”

    这天籁之音简直就是为士兵们指明了方向,几乎同时,数名士兵,以刀代剑,从不同的方向刺向薄平。

    因为过于拥挤,腰刀根本无法砍出,但薄平的身子,已经被刺出数道窟窿,随着腰刀拔出,数道温热的血泉,穿透薄平身上的明光铠,向外喷薄而出,特别是颈脖处的伤口,更是将血剑喷上半空,然后急速坠落,混着晨雾,让发呆的士兵们洗了把热水连。

    薄平的嘴角渗出血丝,沿着下巴,滴到胸前的铠甲上,很快就被铠甲上的大块血迹淹没,他有些阴森的眼神,急速涣散,身子一软,缓缓倒在自己的士兵面前。

    庄浪卫的士兵惊呆了,刚才因为激愤,热血上涌,此刻随着薄平的死,他们反而呆滞起来,甚至不知道需要逃亡。

    军营外不和谐的喧闹,随着薄平的死,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士兵们像是被集体点了穴道,只有晨风毫无停滞地将血腥味吹向下风口,似乎要为这场血腥掩藏痕迹。

    不知道谁突然叫唤了一声:“西宁卫的千户大人来了!”

    李自成顺着寒风,带着亲兵从北面急急赶来,在他们的身后,西宁卫的两百余士兵,正列着队缓缓前行,像是在长官面前阅兵。

    庄浪卫的士兵顿时清醒过来,李自成虽然不是他们的直接主官,但薄平被杀,他完全有可能暂时接管庄浪卫的指挥权,他们擅杀千户,论罪当诛。

    开始有士兵向人群中撤退,欲待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至少也要远离杀人现场。

    何小米大喝一声:“大家原地站好不要动,擅自行动扰乱秩序者,立斩不赦!”

    与此同时,碾伯所的士兵,在刘云水的率领下,已经出现东南角,腰刀均已出鞘,他们切断了庄浪卫士兵撤退的路线。

    在数百名强军的气势面前,在白晃晃的腰刀面前,庄浪卫的士兵顿时六神无主,霜打的茄子似的,低着头不敢说话,更不敢有任何肢体上的动作。

    李自成来到薄平的尸体面前,弯下身伸出手指在他鼻前探了探,又无声地摇了摇头,随即起身将目光投向正发懵的庄浪卫士兵,“你们谁杀的?”

    沉默,发呆,装傻,庄浪卫的士兵给出了所有能给出的一切。

    李自成继续阴冷问了句:“你们为什么杀了薄千户?”

    回答他的只有晨风,庄浪卫的士兵们继续保持着最大程度的沉默。

    “如果不说话,将你们一个个杀了喂狗!”何小米亮出腰刀,李自成的亲兵也是“刷刷”,整齐亮出腰刀,最后是两百余列队的西宁士兵,那些昨日在庄浪卫士兵眼前拼命训练的士兵,此刻正用猎取的眼神,紧紧盯住庄浪兵,恐怖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

    一名百户颤抖着道:“报告……千户大人,薄千户……薄千户克扣粮饷,兄弟们气不过……属下也是刚刚知道……”

    “薄平克扣士兵粮饷的事,本大人也是有所耳闻,”李自成并没有为难那位百户,继续道:“克扣粮饷的事,自然有上官查问,大敌当前,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杀了上官。”

    “千户大人……”

    李自成伸手阻止那百户继续发言,“不管是谁杀了薄平,你们作为薄平属下的士兵,关键时刻,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上官,都是罪不容赦,何况薄平还是被你们当中的人杀死的。”

    一名薄平的亲兵忽地跪倒在地,哭喊着道:“千户大人,一定要为……要为薄千户报仇,这些下作的士兵,竟敢以下犯上……”

    “放肆!”押解的士兵一脚将那亲兵踹倒,“千户大人问话,有你说话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