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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6章 一切被毁,如何安身立命
    午阳偏移,盈熨大地,透过西窗直垂。段誉静静躺于榻上,面上神色复杂,双目紧闭,似深睡,又似在梦乡之中,当真难以捕捉。梁雪坐于榻旁,长袖微卷,玉手轻搭那南王脉搏,蹙眉深思,但见一副专注样,已有好一会了。

    诸人纳闷,却不知段誉病况如何?刘进有些些惊奇,扯过那兰剑,一旁悄悄问她:“兰姑娘,梁妹妹几时学会诊脉的?”兰剑凝眉仰看了靖安王一眼,又向梁雪睨去,撅嘴:“你不知道么?”刘进说道:“正因为不知,才来问你呀。”心下却想,“倘若知晓,还问你干嘛?再说了,我与梁妹妹分开,已达十月之久,常和二哥处一块。”

    兰剑愣了一下,似有所思:“在大理的时候,她跟苏星河师徒学的,这有甚么好奇怪?”刘进“嗯”的一声点头,耳畔徒听梁雪声音柔送:“进哥哥,你二人背着我说甚么坏话?想问我从医之事,你不会亲自过来问我么,又何苦劳烦人家兰剑姑娘?”

    刘进一怔,心道:“我说这么小声,她也听得见?”简直不敢相信,却见梁雪素手轻起,就有一股真气钻入段誉体内,此气之沛然,只怕与二哥有得一比,不由惊呆了,不知是欢喜还是心忧,只颤:“你......你会武功?”他瞪大了眼睛。

    梁雪掌势一收,美目回望着他,微笑:“不可以么?”刘进傻傻点头,人完全在状态之外:“当然......可以!”实难想象,有一天他可以亲眼看着梁雪使动真气,而且还可以这么地潇洒,比他尚干脆利落几分,人美,姿势更美,似一朵牡丹花,时刻醉人。

    一时想得远了些,半信半疑,亦喜亦忧之间,只忖:“这么高深的功力,至少要修炼一个甲子,才耍得这般漂亮吧?难得的是几近返璞归真。以前没见着,当她是一介弱质女流,却不知从何处习得神功?”又听梁雪笑道:“段誉,你可以起来了?”

    诸人大惊,心中都想:“南王醒了么?”果见榻上的段誉,眉头一颤,眼皮开始皱动,就是不睁开眼睛,梁雪微笑:“你是不敢起来,还是不愿面对?”话落,就见段誉面上抽搐,跟着眼角有两行泪,急急淌下,沾上了枕头。

    几人错愕,目光互视,却听梁雪说道:“你的内伤已被哥哥治好,只要多加休养,不出十天半月,包管活蹦乱跳。只是......只是......”眉头稍皱,心想:“哥哥为何骗刀白凤说,段誉重伤不治,害她将陈年失节之事抖露出来,难道单单只是为了成全段誉和王语嫣么?”极为不解,她一向福灵眷顾,与兄长心有灵犀,如今这事却也猜不透个中缘由。

    刘进等大急,问她:“只是甚么?”梁雪回神,面上一挤微笑道:“只是心情须放宽,这样对病人才有好处,你们说是不是?”一众赞同,皆说是。

    这番话,听入那段誉耳中,酸酸地不知是啥滋味。此刻泪流满脸,眼皮上抬,缓缓撑了起来,心有如刀割般难受。诸人欢喜:“他醒了,醒了......”纷纷靠近,梁雪搀扶着他坐好,那段誉突然哇的一声痛哭,扑入她怀抱着,热泪有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浸湿了梁雪后肩衣衫。

    刘进错愕,心底来气,骂去:“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是兄弟的弟媳。段誉,你别装伤心趁机占便宜。虽说你是我大哥,不,如今不是了,更加要收拾你。”听到往日的兄弟曾口口声声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兄长的三弟这般对待自己,心中越加增痛。

    梁雪扭头,向刘进横去一眼,使眼色警告:“别乱来!”佳人有言,他刘进从来都是惟命是从,脚步一顿,止了下来,只能怔怔地看着二人抱在一起。一个伤心欲绝,一个充满慈母般的爱,梳理着他的长发,细细呢喃,爱怜到骨子里去,刘进转身,不愿去看。

    过了好一会,段誉自觉失态,这才离了梁雪怀抱,歉然道:“梁姑娘,对不起,我......”梁雪抿唇一笑,说道:“大哥,其实你又何必见外呢?若不嫌弃,尽管把我当成王姊姊好了。”诸人听了一怔,段誉也愕住了,万般道歉:“不敢,不敢......”

    梁雪扫了诸人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诸人奇怪,却见她向段誉道贺:“大哥,恭喜你啦!”几人越加不明了,此女到底在恭喜他甚么,恭喜他有个新爹么?

    段誉叹息:“喜从何来,如今我身世不明,连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亦不得而知,又有甚么可喜的?梁妹妹,你就别取笑我啦?”梁雪道:“怎么不是喜事?如今证明你非皇爷所出,那么你和王姊姊中间的隔阂,不就解除了。与她白头偕老,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么?”

    段誉闻言,亦喜亦忧,喜则,事情的确如此,他可以光明正大喜欢王语嫣了,说不定会一尝夙愿,娶她为妻;忧则,语嫣最爱的人始终是梁萧,对自己只是手足之情,就好像小妹妹对哥哥那种,叫他如何取代?

    再有一则,母亲含辛茹苦教导自己,一直是那么高贵的王妃。尽管她对那个头衔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但作为儿子的他看得出来,母亲心中一直有“父皇”这个人。如今一切都被抖将出来,教母亲情何以堪,他段誉甚么都无所谓,可以承受一切世俗带来的压力。

    可是母亲可以么,遇上这种事准会崩溃。还有她和皇爷的情分,当真就到此为止吗?从小他就是“父亲”和伯父们的希望,如今这希望破灭,教他还有何面目在大理安身,更别提立命了。

    他可以不要一切,在未知自己身世之前,不也把皇位拱手让给二弟么?但是他万万不可失去亲人哪!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若不是有甚么东西在支撑着他,只怕他早已崩溃。而眼前唯一能做的便是,任凭眼泪肆虐!

    几人沉默了,看到段誉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刘进也收起了适才的一切无礼。就在这几人都陷入沉寂之际,那殿门轻响,一人骤然出现,他的影子在地面拉得很长,闯进来只问:“哪里有水?”东瞅瞅,西撞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