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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情未了
    那梁雪倚着廊柱,蹙眉低索,寻思:“嗯,明朝该如何跟哥哥开口为妥呢?依他性情,以硬碰硬,决计不予;若是软语恳求,他纵然心软,难保不节外生枝。”思不了,不觉身心疲烦。不多时,行来一人,但见他欠身道:“梁妹妹,何事嗟叹?不妨说来,多一人分担,也好思策解忧。”梁雪笑道:“是段公子啊,我没事,只是久住人家庄园,难免闷得慌,在此透透气罢了。”

    段誉笑道:“呵呵,原来是想家了,难怪。其实我也好想我的爹爹和母亲,我被番僧所擒掳,出来也有好段时间了,母亲一人在家,定是想念得紧。”梁雪抿嘴道:“段公子,既然你如此思念家乡,何不如早些回去,也好教她老人家安安心。”段誉闻说,登时脸色大变,一下子苦了下来,涩声道:“听妹之言,是要赶我回去……”

    梁雪焦急打断,忙道:“哪会,哪会,我随口说说而已,盼你莫见怪。”心中却想:“果然男人都不爱归家。”思着,不禁眉心加皱。

    听得段誉苦笑道:“并非我不愿回家,而是有太多的东西舍不得。例如你、萧哥、刘兄,还有……还有……”到最后脸上一红,竟讷讷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梁雪瞧了他半响,心领神会,轻轻举袖掩笑,忽尔嗤的一声,大笑出来。那段誉闻声,微抬眼睨了她一下,见她神色古怪,颇为纳罕,也不敢问她为甚么突然发笑,只能将话儿压在心坎,强自憋得脸色飞红。梁雪见他如此之状,着实有趣得紧,轻轻笑道:“段公子,还有……”故意停顿了一下,作弄道:“舍不得王姊姊,对不对?”

    段誉“啊”的一声大叫,然后跳将起来,自觉失态,把脑袋降得低低的,脸颊发烫,低声道:“梁妹妹,你……你怎知道?”梁雪白了他一眼,嫣然道:“就你这副落魄相,瞎子都能瞧出来,况且我耳既不聋,眼又不瞎。”

    便在此时,身后突然跳出一人,惊讶道:“甚么,你当真喜欢王语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向二人,眼光咄咄闪动,迫视段誉。他忽然出声,倒教二人给吓了一大跳,待瞧清此人,那梁雪扶了扶胸口,作恼道:“进哥哥,你今天吃错药了吗?怎地藏人身后,忽然出言吓吓?”这人正是刘进,时值晚饭时间,那薛慕华遍寻庄内不见小师叔踪影,恰巧撞到刘进,二人一经商议,决定分头细找。

    这刘进一路探寻,撞至院内西首廊道,大老远便见梁雪和段誉一起低首洽谈,心中好不是滋味,寻思:“倒要瞧瞧他们,弄啥名堂。”当下小心挨身过去,巧不巧,听到了梁雪问段誉的那句“舍不得王姊姊,对不对?”他心中大惊,以前虽曾怀疑这个段公子兴许喜欢的是王语嫣,但那只是他自个儿的猜测,不敢落实,才三番五次借口找他茬儿,此刻一瞧他的脸色,顿然明了,耐不得兴奋,破口叫出。

    见梁妹妹恼问,颇为尴尬,勉强笑了笑,赔罪道:“梁妹妹休恼,我非有意吓你,只是事出紧急,不得已而为之。”梁雪深知刘进禀性,晓他绝非莽撞之人,念此便即释然,问道:“你说的如此匆忙,莫非出了甚事?”刘进微作犹豫,忽尔灵机一动,呵呵呵笑道:“这事莫急,莫急,咱先说说段公子之事,再言其他。”轻而易举便将矛头指向了段誉。

    那段誉抗声辨道:“刘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有要事,怎不趁早处理,延误了可担待不得。我呢,没甚么好谈的,何必在我身上花费时间?”梁雪缓缓点了点头,颇觉段誉言之在理,遂问:“进哥哥,此处无外人,有甚事儿,不妨说明,大伙也好参详参详?”

    刘进脸上稍露为难之色,寻思:“此事他二人迟早须知,不如……”思未了,忽闻那厢梁雪迫问道:“进哥哥,你老实说,是不是哥哥有了麻烦?”她一直不解,为何今天的刘进说话吞吞吐吐,言不由心,总想避开话题,那只有一个解释,他的结拜兄弟,也就是梁萧,肯定出事了,不然他不会如此无策。就出言试他一试,不想果不其然,让她猜着了。

    一提及梁萧之事,梁雪总是比较紧张,见那刘进低头不开一言,便知事情不妙,顾不得矜持,扳着刘进那双肩,猛的摇晃,急道:“进哥哥,告诉我,哥哥到底怎么啦?”刘进被她摇得晕头转向,大吁粗气道:“梁……梁妹妹,你可不可以先停手,听我慢慢说来。”

    梁雪闻言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失态,慌得她急忙松手,略整顿衣衫,歉然道:“你请,你请。”刘进苦笑一声,又仰天叹了口气,才道:“不瞒你们说,萧哥他不见了。适才薛神医报于我方知,前一刻,把庄里外翻了个遍,依稀不见其影子。我也是撞至此处,才然见得你们,不知可有萧哥下落?”梁雪听完,登时双目噙泪,涩声道:“不见了,是甚么意思?他……他又撇下我了吗?不是说好照顾我一辈子,不离不弃……”眼睛一闭,泪水缓缓淌出,顺腮边堕将下来。

    段誉瞧了,好生不忍,自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上前几步,递至梁雪面前,安慰道:“梁妹妹,你先别急,兴许萧哥只是一时贪玩,溜出了庄去。以前在大理时,这事也不是没有,待他玩够了,玩透了,玩腻了,自然会回来。我们且静待片刻,说不准他一会就回。”

    梁雪展颜道:“真的?”取过方巾,拭了眼泪。段誉点点头,心中却在叫苦,瞥眼见梁妹妹喜忧参半,深恐她不信,遂向那刘进使了使眼色,问道:“刘兄,你说呢?”刘进大急,斜眼瞪向段誉欲火,恰巧碰上梁雪抬头,望向他,刘进尴尬一笑,眼色转柔,轻声道:“真的,真的!”心底却将段誉骂了个体无完肤。

    这时,廊上匆匆奔来一人,原来是薛慕华。他到了近前,见了三人,劈头便问:“咦,原来你们三在这里。是了,刘进,你找着小师叔了没有?”刘进听说,顿时大窘,耸耸肩强笑道:“没有耶,你那边呢?”薛慕华道:“我这也没有。唉,真不知小师叔他上了哪去?”说着,脸色沉了下来。

    段誉瞧三人脸色难看,极是惶恐,当下陪着小心,说道:“那他会不会走了?”薛慕华咦了一声,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对,对,对,你若不说,我未必想起。”三人俱道:“甚么事?”薛慕华老脸一沉,说道:“我适才进小师叔房间瞧过,床铺收拾得极为整洁,他的行李已然不在。但怪就怪在,连阮姑娘也不见了,因此我才犯迷糊……”

    刘进叫道:“不消说了,他准是走了。”薛慕华激动道:“可他也不能啊,只言片语也不曾留下,做事有欠考虑,这他怎能够……怎能够……”说着,连连叹息。刘进嘿然道:“这事他以前也没少干……”他才吐得几字,唰唰的马上投来四道凌厉的目光,迫视着他,一个是段誉,一个是梁雪。他浑身一颤,读懂了他俩的威严,不敢造次,怯怯的闭嘴不言。

    梁雪咬了咬下唇,忽然尖声叫道:“我去找他。”说着一甩衣袖,拔腿就奔。那段誉身形一幌,拦了她去路,轻声说道:“天色将晚,你一个姑娘家我不放心。不如这样好了,你且在庄内静候消息,我和刘兄前去,不管找得到或找不到,戌时一定回来,明天再做思量。”一把扯过刘进肩膀,拽他前往,那刘进气急怒极,一路与他拉拉扯扯。梁雪黯然瞧着二人背影离去,忍不了腮边再次堕泪。薛慕华睨眼一瞧,心生不忍,欠了欠身,悄然退下,自与游氏双雄商议,吩咐人手寻找梁萧。

    刘进二人拉扯到庄门外,他一把推开段誉,气道:“姓段的木头,你到底想怎样啊?萧哥若想走,有谁拦得了他,别白费力气了。找,找,找,找个屁,再找个十年八年,也找不到他。”段誉笑道:“无所谓啊,只教梁妹妹不伤心,你叫我上吊,我也甘愿。”刘进闻言,一把扯住他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愤然道:“姓段的,你对梁妹妹是不是还有甚么坏心眼?”

    段誉洒然道:“是又怎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刘进气怒不可抑制,暴喝道:“是你妈个头。”呼的一拳,放将过去,碰的一下,正击中段誉那鼻子。段誉登感金星乱冒,幌得几下,踉跄跌到,他狼狈爬起,一抹鼻子,满脸都是鲜血,不怒反笑,说道:“看来你非常、非常的爱梁妹妹。”

    刘进眼色闪烁,强辩道:“谁说的,没有的事。”段誉嗤笑道:“刘兄,我想你有些耳闭,明明是我说的。”刘进登时语气稍软,叫道:“是又怎样,是你说的嘛,窈窕淑女,那个君子好逑。”段誉笑道:“好,是我说的。”过得一会,又黯然下来,突然幽幽道:“你还好些,至少可以时刻伴在她身旁,可是我呢,连她影子都见不着。”刘进问道:“你说的她是谁啊?”猛的醒悟:“难道是她,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