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芜正准备给他指路,前方人群突然蹿出来一人,是隔壁的方阿姨。
“秦芜,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说话!你姐姐跟人在巷子里打起来了,快回去看看吧!”
秦芜一听,也顾不得柏子成了,提着袋子就往前面跑。
扒开人群,被围观的果然是秦玫。
她跪在地上,裤子泥泞不堪,死死拖住贝贝爸的腿不让他走。
“你给我说清楚!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都别想过好这个年!”
北北爸高大魁梧,几乎一脚能把她踹飞,然而秦玫丝毫不怵,大有一种跟他玩命的感觉。
“死婆娘!都跟你说多少次了老子要跟你离婚!离婚听不懂吗?还特么揪着老子不放,你贱不贱呐你?”
“离婚可以!”秦玫撕心裂肺吼着。“贝贝是你女儿,你不能不管她!你把房子给我,我保证明天跟你离婚!”
贝贝爸目眦欲裂,不耐烦拿另一只脚踹了她一下。
“滚开!贱人生的孩子一样是贱人,老子不要!还想要房子?做你的梦去吧!”
秦玫嚎啕大哭,抱着他还是不肯撒手。
秦芜见状,简直无地自容。
她丢了手里的袋子,朝秦玫跑过去。
“姐。快起来,咱不跟这种人说话。让他走,咱不稀罕他的东西!”
秦玫看到秦芜出现,以为她要帮自己,结果她说不要他的东西?
难不成自己白跟他结婚一场,白白便宜了那小妖精吗?
“你帮谁说话呢?”秦玫冲秦芜大吼。“你是不是我妹妹?快帮我拉住他,帮我打死他!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不给钱不给房子我不会放过他的!”
周围人越来越多,秦芜尴尬的不行,低声求她。
“你先起来,要东西也不是这个时候要,咱们有话好好说。”
贝贝爸见秦芜如此说,得意洋洋。
“疯女人,你妹妹都比你懂事。别跟个疯狗一样拽着我不放,快放开我,不然别怪我当众让你下不来台。”
秦玫简直要崩溃了。
妹妹不帮她反而帮别人,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啪!”猝不及防,她抬手用力抽了秦芜一巴掌。“你给我滚!谁要你来多嘴!滚!”
她忙着恨自己妹妹,手一松,贝贝爸拔腿溜了。
秦玫一回神,又开始大哭。
秦芜被她打被她骂不是一次两次,然而这次她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因为柏子成在,她被秦玫抽的时候,看到柏子成也站在人群旁边。
他一脸惊愕,养尊处优,彬彬有礼,温文儒雅,卓尔不群的脸上写满了惊愕。
秦玫哭的惊天动地,秦芜也懒得管她了,把地上脏兮兮的袋子一提,拔腿就往人群外面挤。
秦芜一路跑到家门口,把手里的袋子往门口一丢,继续抬腿往巷子尽头跑去。
秦芜住的这条巷子,名叫扁担巷,顾名思义,多年前因为量产扁担而得的名。
巷子里的村民为了取材方便,在巷子外的小河边种了满满当当的柳树。
后面扁担手艺失传,柳树不再有利用价值,也就很幸运的存活了下来。
秦芜因为这些柳树,格外偏爱这条小河。
春天的时候柳树抽芽,柳絮纷飞,总让她想到一句诗。
相思若柳,飘满城,尽飞絮。
然而这种时候来到这,迎接她的只有发黑的柳枝,一片光秃秃的萧索。
秦芜寻了一棵树站定,不知为何如此矫情的,眼泪如决堤的水般滚滚而下。
柏子成本无意窥探秦芜的私事,只知道她自卑敏感,不巧今天让他看见了,总算知道她为何在这样明媚美好的年纪总是选择疏离沉默。
原来她不是不想好好读书,不是不想再努力些好好读书,而是因为计较着生计,没有那么多时间单纯读书。
他看到秦芜跑了,擦肩而过的时候叫了她一声她也没听见,便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天色渐黑,暗云低垂,他跟上去的时候,看到她单薄的身影正在这样一副场景里瑟瑟发抖。
“秦芜。”
秦芜背对着他,快速抬手擦了一把眼泪,缓缓转身。
“柏老师。”
柏子成此刻仿佛跟她换了身份,斟酌着用词。
“你还好吧?”
秦芜苍白的笑了一下。
“还好,没事……让您见笑了。”
柏子成从小到大经历的伤心事不多,所以从来不知道如何宽慰人。
但他仅仅经历过一次便深知,当一个人真正难过的时候,其实别人任何宽慰的话都于事无补。
他没打算宽慰她。
“干嘛说这样的话,我经常笑话你吗?”
秦芜低垂着头,听了这话,跟他对视。
“您自己没觉得吗?我长这么大,也就听您的笑话听的最多了。”
“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差劲。”
秦芜没回答,看来是默认了。
柏子成心里一股说不上来的开心和翻腾。
他不知道为何,看到这个傻学生说话终于不再那么拘谨了,心里像涨满了潮的海,反复翻腾。
两人对立而站,片刻,他忍不住又开口。
“疼吗?”
秦芜摇头,“不疼了。”
却又鬼使神差的又补了一句。
“习惯了。”
柏子成一愣,上前一步,捉住她瘦弱无骨的手腕。
“你经常挨打?秦芜,你怎么这么好欺负?真不知道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可是我问的不是脸。”
秦芜猛的被他一握,手上发麻,还没来得及抽回,就听到他后半句话。
紧接着,柏子成把她往怀里一摁,掀开大衣把她裹进自己怀里。
“想哭就哭吧,两分钟,我陪你两分钟。”
吃年夜饭的时候,电视里放着欢天喜地的春晚,而家里气氛低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吃完饭,大家也不睡觉,枯坐着瞪着电视等到十一点,夏母忍不住先开了口。
“都说新年新气象,雯雯,要不你就把婚离了吧。趁妈现在还年轻,能帮你带着贝贝,你去找个工作,咱们还会好起来的。”
秦芜跟母亲一起把目光投到秦玫脸上,她面无表情。
“不离。他们不是想结婚吗?我就是要跟他们耗,看谁能耗过谁!”
“你这又是何必。”夏母叹一口气。“贝贝大了,你好歹替她考虑考虑。”
“我要房子不就是替她考虑吗,不然我拼死拼活为了什么?妈,你别说我了,自己软弱,别指望我像你一样软弱。当年要不是你非跟我爸离婚,咱家现在也成不了这样!”
秦玫这种蛮不讲理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年,最初秦芜还同情她,理解她。但是现在不了。
她不思悔改,目光短浅,胸无大志,怨天尤人,原本对她的感同身受慢慢像把散沙一样随风飘走,现在剩的只有满满的厌恶了。
不管怎样,新年还是潦草的过完了。
秦芜因为年前那个拥抱,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而觉得自己无颜见柏子成,所以竟一点不盼望开学。
还好柏子成的课不多,开学三天,直到周三放学,秦芜还没见到他。
他任教于北城,现在应该在北城替广大莘莘学子备课呢吧。
周三这天,是费学弟生日,一放学,秦芜还没走出教室,费学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学姐,今儿我生日,同门的姐姐们都在,你也过来给我捧个场呗。”
毕竟别人生日,秦芜找不到理由拒绝,答应了,匆忙去宿舍换了衣服,再去挑了个礼物赶去他说的地方。
费师弟家境不错,在远离学校外的一家酒吧包了场,秦芜去的时候,几十个男男女女在厅里蹦哒,阵仗太过强大,差点唬她一跳。
然而费师弟还是从一堆男男女女里一眼看到了她,见她进去,马上迎上来塞给她一杯酒。
“学姐,谢谢你过来。”
秦芜浅笑一下,递上自己的礼物。
“应该的,生日快乐。”
“谢谢。”费师弟眉开眼笑。“我敬你一杯吧。”
秦芜想说自己不会喝酒,想了想,都二十三岁的人了,再拿这个当借口不免矫情,便咬牙举杯跟他碰了碰。
“干杯。”
在酒吧待了一个多小时,秦芜自认是个小透明,坐在角落没跟任何人说话,但还是有几个打扮新潮的男生死皮赖脸围上去跟她敬酒。
大家的敬酒词说的一套一套,秦芜推辞不过,喝了三杯,觉得自己再不出去就要窒息了。
她看了一圈没找到费师弟,果断推门而出。
酒吧外春寒料峭,天空又飘了雪花,秦芜去寒风里站了片刻,深吸了几口冷风,觉得胃里翻涌而上的感觉总算消停些下去。
站了片刻,她拍拍自己脑门,预备打车回学校。
结果刚一转身,迎面看到对面餐厅里出现一个熟悉的影子。
柏子成罕见穿了件薄款羽绒服,深色牛仔裤,马丁靴,随着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士从餐厅一起出来。
每个人都衣着光鲜,每个人都笑容明媚,看的秦芜只一眼,就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她快速转身,假装没有看到,想等柏子成走了自己再过去。
不料等了片刻,柏子成居然走到她身后来了。
“秦芜。”
秦芜转身,看到几位女士在几步外等他,他是特地过来跟自己打招呼的。
“柏老师。”
“你怎么在这儿?这么晚了,不用回学校吗?”
秦芜低头欲走。
“回。马上就回,正准备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