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像是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咀嚼声停止,咯咯笑声又开始回荡在地下室里。
一路上,路栀始终沉默无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但胡混的死,让他彻底明白了一点。
安东尼,那个在日记里无助哭泣的小男孩,早已死去。
就和柯琳娜一样,他的灵魂在死后被撒图鲁污染,堕落为恶鬼,只剩下杀人的本能。
如果不除去它,那么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它杀死。
前面左转就是壁炉出口了。
在经过一道拐角,路栀忽然开口。
黎零笑道:学长记性真好。
他们向前跑去,没过几步,突然看见地上躺着一个黑影。
那是一具男人的尸体。
大片大片暗红的血迹干涸在他身下,他的肢体扭曲,头颅好像被巨力劈开,裂成数截。
路栀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猜出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奥德森。
他死在地下室里,死状惨烈。
而壁炉出口,离他只有几步之遥。
咯咯,咯咯
恶鬼摇摆着木偶般的身体,从转角追了过来。
它的头颅依然裂开,那根吸干胡混所有血液的尖刺触手还在空中摇晃,在路过奥德森的尸体时,停顿一下。
下一秒,它狠狠抬脚,碾碎奥德森仅剩的躯干。
路栀和黎零则趁着这个机会,爬上了出口。
壁炉的出口敞开,守在上面的沐寒佳听到声音向下一望,当即欣喜万分:是他们!快!准备好!
路栀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快要爬出壁炉时还趔趄一下,差点摔下去被后面的黎零牢牢托住了。
沐寒佳和赵川野赶紧把路栀拉出来,双脚刚踩上地面,路栀就顾不上喘气地开口:胡混被杀了。
众人色变,这个时候,安东尼恶灵古怪的笑声又从下面飘了出来。
咯咯,咯咯
路栀当即回头,看见黎零已经轻轻松松地爬了出来,提起的心才微微一定。
咯咯,咯咯
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下一下,叩击在众人的心脏上。
当壁炉露出一颗裂开的木偶头颅时,沐寒佳终于忍不住出声:关门!
嘭!
厚重的铁门在众人的推动下,重重合拢!
与此同时,沐寒佳用最快的速度把钥匙插进锁孔,用力地转动一下。
咔哒!
铁门锁死,壁炉上下皆被封锁!
安东尼的恶灵被困在了里面!
吼
一下子,这只恶鬼的嚎叫痛苦且尖锐,明明壁炉没有点燃,它却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炙烤,开始重重撞击壁炉铁门。
在它愤怒地撞击下,厚重铁门令人心惊地变形,似乎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地破开。
路栀:八音盒呢?
这里!
祝霏忙不迭地把一只小盒子塞给了他。
时隔多年,八音盒早已落尘,但当路栀拂去尘土,扭动发条时,八音盒居然还能奏响悠扬的音乐。
那音乐落在安东尼恶灵的耳边,却令它更为愤怒,尖利的爪子狠狠劈下,铁门瞬间凸出三道清晰的爪痕。
眼看铁门就要支撑不住,沐寒佳也终于维持不住冷静:怎么办?这个八音盒好像根本没用!
路栀没有说话。
消灭柯琳娜的恶灵,不仅需要用柯琳娜生前自杀的小刀重伤它,还要破坏柯琳娜生前拥有的洋娃娃。
消灭奥德森的恶灵,不仅需要用猎.枪击中它的心脏,还要砸碎布谷鸟钟表。
无论消灭哪只恶鬼,都要破坏与他们相关联之物。
而现在
路栀望着壁炉里安东尼恶灵血红的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随即,他松手,八音盒重重坠地。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断裂声,音乐戛然而止。
壁炉里的嚎叫与撞击,也如歌剧落幕,转眼寂静无声。
下一秒,火焰,在壁炉里燃起。
没有惨叫,没有痛哭,一场平静的大火烧灼一切,壁炉里安东尼的恶灵颓然倒地,木偶般的四肢散落,脑袋咕噜咕噜滚了下来。
它变成了一具真正的木偶。
一缕青烟从壁炉里飘出,袅袅在空中荡漾,模糊了路栀的眼。
他看见一只木偶般的怪物在壁炉里痛苦地嚎叫翻滚,而壁炉之外,一位黑发蓝眼的少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路栀:
真相,终于浮现在他眼前。
多年前,奥德森与温妮莎结婚,身为旅行家的他给温妮莎的子女带来礼物,同时,也带来一尊邪神的雕像。
温柔与友善都是表象,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满怀恶意。
温妮莎有家族的祖传病,她和两个孩子都需要定期服用药物。奥德森利用这点,悄悄调换了自己妻子的药物。
于是不久后,温妮莎病重去世,在她死后还没一个月,奥德森就对自己的继女流露觊觎。
柯琳娜无法反抗继父的暴行,为了尚且年幼的弟弟,只能低下头颅,选择屈从。
她就像失去了眼睛的洋娃娃,美丽空洞,任人摆布。
阴霾笼罩温妮莎一家,恐惧与恶意肆意滋生,成为撒图鲁的饵食。
而最年幼的安东尼,也无法摆脱悲剧的泥潭。
当奥德森的毒手伸向了他,姐姐与继父间肮脏的真相展露,这个曾经天真的男孩坠入噩梦,又在现实中绝望。
一直旁观着、如同旁观一场游戏的邪神将垂怜的目光投落于他身上,赐予他祝福。
一个怪物,诞生了。
怪物为复仇而来,双眼燃起熊熊怒火。奥德森在惊恐中逃进主卧的地下室,最终,被愤怒的怪物杀死在出口。
但当怪物试图攀上出口,从壁炉里爬出时,客厅里不知情的柯琳娜却误以为恶魔降临了人间。
她在惊恐中锁上壁炉,不顾怪物的呼救,点燃了一把火。
直到熊熊燃烧的火焰焚尽怪物躯体,她才发现,那是她心爱的弟弟。
在阴差阳错中,她亲眼目睹了弟弟的死亡。
最终,绝望的少女回到房间,将锋利的刀刃,没入自己眼眶。
那位早早死去、美丽柔弱的母亲,也只能无助地旁观这一切,在无声中,默默哭泣。
邪神则面露微笑,满足地吞下所有灵魂。
它就像一滩充满恶意的淤泥,任何灵魂坠入于此都会被污染,最终沉至泥底,堕为邪恶。
于是,鲜活的生命逝去后,这里成了恶灵盘踞的死宅。
它们早已记不得自己生前,只是麻木地徘徊于此,寻求鲜血、收割生命。
它们变成了恶鬼。
这就是这栋屋宅之下的真相。
【恭喜玩家初次通关】
机械的系统声响起,对于赵川野祝霏他们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接下来,请玩家成功逃生】
什么?
成功逃生?
众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震颤。
轰隆
天花板的吊灯叮哐作响,餐桌盘碟坠地碎裂,整栋屋子剧烈摇晃,眨眼间,即将坍塌。
路栀:快走!去门口!
别墅的大门已经敞开,门后并不是漆黑的夜色,而是一团皎洁白光。
那里,就是这场名为梦魇的游戏出口!
路栀话音刚落,离门最近的邵健豪已经一个箭步,率先冲进那团白光里。
快走快走!
赵川野拽着女友祝霏的手臂,同样头也不回地跑进白光之中,脱离这个游戏。
沐寒佳:路栀!你还不走吗?
路栀看向旁边的黎零,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起黎零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微笑地注视他。
你们先走吧,路栀开口,我这就过去。
沐寒佳点点头:那我们现实再见吧。
沐姐!
少女的呼喊就在旁边,沐寒佳扭头,对上楚岚岚紧张又不安的目光。
于是沐寒佳笑了笑:下一次,我们还是一起做任务吧?
她们牵起彼此的手,一起踏进白光之中。
等其他人都离开,路栀向黎零伸手:走吗,我们一起?
黎零:好啊。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
砰!
天花板的水晶灯坠地,玻璃溅碎满地,地板开裂,墙壁赫然布满细纹,并且迅速扩大。
这栋屋子,真的要塌了!
路栀当即拉住黎零的手向门口跑去,也在此时,一个女人阴冷的笑声清晰飘入他耳边。
路栀回头,发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毒蛇缠身的女人从阴影里浮现,眼瞳如蛇竖起,背后张扬的四只手臂间,各攥着一颗鲜血流动的心脏。
撒图鲁的真身!
这个邪神居然还没死!
路栀神色不变,此时他和黎零已经跑到出口前,只要再迈出一步,仅仅是一步
黎零忽然停住了。
路栀同样停了下来。
他无法再往前了。
黎零的手无比冰冷,如同寒冰里的生铁,紧紧锁住路栀手腕,令他根本无法挣脱。
路栀回头,墨色眼眸中,倒映出黎零的身影。
这个肤色苍白、眼眸极深的青年弯起嘴角,语气依然亲昵,一如往常。
学长,你知道吗?
死在这里的人,是永远也无法离开的。
路栀:
寒意如攀附的毒蛇,自脊背一点点蹿起。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甩开这个人的手,后退一步在他背后,就是离开的出口。
但是,他动不了。
在黎零出声之时,他们的周围已安静下来。
地板不再震颤,开裂的墙纹合拢,溅落的水晶灯碎片停在半空。
原本摇摇欲坠的别墅仿佛被刻下静止符,定格在一个瞬间。
就连邪神撒图鲁也停滞在原地,妖艳姣好的脸庞,浮现木偶般的僵硬。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在对路栀微笑,用撒娇般的语气,说出令人悚然的话语。
学长早就怀疑了吧?
只是,你还是选择了相信我。
路栀:
黎零低头,冷冰冰的脸庞轻轻贴上路栀脸侧,亲昵着,含笑注视他那双漂亮的墨色眼眸。
真好,这样的学长太天真了,天真到会轻易害死自己。
他毫无温度的指腹轻蹭路栀眼尾的小痣,随即,十分珍惜地遮住了路栀眼睛。
视线陷入黑暗,路栀只觉一股冰冷、危险的气息包裹住了自己,如毒蛇缠身、坠入冰窟,他微微张开唇,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黎零拥住了他,像是天真的孩童终于拥有了自己心爱的、渴盼已久的玩具,埋首于他温暖的颈侧,在他耳畔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学长留下来陪我吧?
第16章 、第十六章 幸福小村(一)
路先生路先生?
陌生的话语由远及近, 路栀睁开了眼。
意识回笼的一刹那,眩晕、恶心、心脏仿佛悬坠铁块,泛起一阵阵尖锐的疼。
路栀捂住胸口, 眉头蹙起,垂落的眼睫轻颤,在沉默之中,忍耐着这份不适。
他知道,这是ST综合征发作的症状。
路先生?!
一只手扶住了他,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他身边, 面露担忧。
你确定要出院吗?以你现在的状况, 我不认为
医生的话语, 又逐渐远去了。
因为路栀有些愣神。
忍耐过刚才的不适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此时身处何处。
雪白的墙壁与天花板, 身穿白衣的医生与护士, 还有空气中熟悉的消毒水气味
他在医院里。
他回到了现实。
最后,路栀还是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的主治医生将他送至医院门口,为他拦了一辆出租车。
尽管目前还没有治愈的病例,但别放弃希望, 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也许不久后就会有特效药研发出来了。
医生站在路边絮絮叨叨, 显然还是不太放心他。
总之,回去一定要注意身体, 保持积极心态,多喝热水,切忌过度荤腥
路栀微微颔首,声音轻而温和:我会记住的, 谢谢医生。
医生望着路栀。
现在逐渐入夏,他眼前的年轻男子却依旧畏凉。修长消瘦的身体裹在大衣内,漂亮的眉眼间笼罩苍白憔悴,衣领被风吹开些许,隐约能看见清减的锁骨。
他就像一捧落在日光下的雪,也许不过片刻便会无声消融,化为潺潺流水。
医生:那么,回去的路上小心。
出租车车门关上,医生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街边,面带关切与忧虑。
直到那辆出租车载着路栀远离,他才抹了把脸,手掌缓缓下移。
在他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个微笑。
。
车窗倒映出后退的街景,路栀垂着眼,思绪渐渐飘远。
梦魇的时间与现实世界独立,他明明在那场游戏里待了很久,现实里却没过去一分钟。
而且,他清楚地记得这段时间里他在梦魇经历的一切却唯独忘了结局。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更不记得离开前发生了什么,又有谁对他说过什么话。
他唯一的印象,只是自己被一团白光笼罩。
然后,他就回到了现实。
到了。
司机的声音从前排响起,出租车也停在一所大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