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跃进的心情很复杂，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快要被拍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干了一辈子销售，面对着满仓库积压的货物，他都不敢担保能在一个月时间内悉数卖出去。
陶秀丽令他刮目相看，马跃进甚至隐隐觉得，她的到来像一丝光划破了黑压压的天空，也许能给红缨厂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小陶同志想得很仔细，如果大家都没有异议，我现在当场就可以拟定合同！”
马跃进拍了板，其实袁厂长在电话里给他的最低报价是八，能谈到九他已经很庆幸了。
八是亏的，九还保本，袁厂长不用承担亏损责任。
想到这儿，马跃进的态度可比刚才热情和真心太多太多了，带着前辈看待晚辈成分的“小陶同志”也不叫了，立马改了称呼。
“陶小姐……”
“我已经结婚了，我爱人就是袁厂长的手术医生，马经理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陶女士。”
“原来如此，陶女士刚才怎么不早说啊！”
马跃进是真不知道这茬儿，很显然到卫生院闹事的工人里面没有他的人。
陶秀丽笑笑说道：“袁厂长的为人马经理还不了解吗？他并没有给我开后门，甚至还狠狠地为难了我一把……”
“对！要不是我们去向他施压，袁厂长那个老顽固还死活不肯点头呢！这样的好事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说到底还是年纪大了，思想落后，跟不上时代了！”
关老二邀功的同时还不忘狠狠地踩袁厂长两脚。
陶秀丽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有几分小聪明，只可惜全都没用在正道上，尽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去了。
可世界又不只是红缨厂这么大，像他这种只想着在厂子里称王称霸的井底之蛙，根本不值得她去关注。
仔细翻阅了合同，确认无疑，一式两份签字，按上手指印，盖章……
终于完成了一件心头大事儿，可陶秀丽不敢浪费一分钟时间，马不停蹄地就要往县里去。
关老二和马跃进等人将她们送到了厂门口，客套地握手道别。
“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取钱，明天给你们送过来，最迟后天就来拉走第一批货。”
“好，那我们全厂恭候大驾！”
马跃进现在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了，甚至还有点把陶秀丽当成了救世主来崇拜。
“小陶同志，苗苗同志，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吧！”
“真的呀，那可真是太感谢了，正发愁这一片不太好搭车呢！”
陶秀丽很赶时间，没有推辞，很快就上了邓萃的车。
看着小轿车缓缓驶出厂门口，马跃进立刻扭头就走，多一秒都不想待，看着保安党全都跑来围着关老二问东问西他就心烦。
付宗平摸了摸鼻子，听着关老二条恬不知耻地吹嘘他有多厉害促成了合作，没几句就听不下去了，离开前默默地看着工人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莫名觉得有些荒凉。
危机已经悄悄来临，可眼前这群人却仍然沉浸在喜悦里，真是讽刺。
付宗平想着，横竖他属于技术工种，就算下岗了也很快能找到新的工作，和普通工人还是不一样的。
灿烂的阳光眷顾着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悲喜并不相同。
一路上丁苗苗异常沉默，因为一直没逮着机会问陶秀丽，五千块钱全都花出去了，剩下的事儿怎么办？
远的且不说，雇车拉货得要钱，买录音机也得要钱啊，难不成这么紧俏的家电还能赊账啊！
“邓阿姨，我想跟您打听一下，县里有典当行吗？”
“有是有，不过你打听这个干啥？是资金不够吗？”
邓萃不知道合作是怎么谈的，她也不过问，生意场上的事情对她来说太费脑筋，年轻的时候她就不管，现在更是一心只关心袁杰民的身体。
陶秀丽诚实地点了点头，从布包里拿出半块龙形玉珏，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成了神龙的形状，不仅做工精美，更因是明代流传下来的古玉而价值不菲。
“是不太够，我想把这块玉珏先抵押出去，换点现钱来周转。”
邓萃飞快地瞥了一眼，有些惊讶。
“我虽然对古玩没什么研究，可这玉看起来有年头了吧，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啊？”
“是我奶奶给我的陪嫁。”
陶秀丽很舍不得，手指一直在玉珏上摩挲。
“小时候我很不懂事儿，有一回生了很久的病也不好，吃药也没用，奶奶相信这古玉会养人，就在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出来给我戴上。
可我当时特别难羡慕别人有妈妈疼，为了讨好她，就跑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结果可想而知了，为了得到这块玉，她把奶奶家闹得鸡犬不宁。
不管我妈怎么打砸闹，怎么把奶奶家翻个底朝天，就是没找到这块玉，直到结婚前，奶奶才去后院的月季花花盆里把这块玉掏了出来，给我当陪嫁。”
“狗日子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妈？秀秀，你到底是不是你妈亲生的？”
丁苗苗义愤填膺地爆粗骂娘，邓萃直皱眉摇头。
“唉，小陶同志别难过了，不过这种玉珏一般都是成对的吧，尤其是羊脂白玉，因其色泽圣洁，在古代是代表着真君子的高洁品行，一般只有君王能够佩戴，且以成双呈祥。”
“邓阿姨刚才还说对古玩没什么研究呢，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为了缓和略微有些伤感的气氛，陶秀丽故意调皮地打趣了一句。
“我奶给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她说这玉珏应该是龙凤呈祥才对，只是当年她的爷爷送给她的时候就就只有一块，好像另外一块从来没有找到过。
我奶说有可能是被人珍藏了，也很有可能损毁了，毕竟年代久远，她让我别纠结，如果有缘分的话，说不定哪天另外一块自动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陶秀丽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是无心的，她也不知道这么快会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