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觉察到这个问题之后，我就一直苦思冥想，想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像吕征是阿黛尔公主的独子一样，吕逸也是我的独子，我这一生，大概是不能再生儿育女了。奉先和你的感情越来越好，和你们相比，我康茉莉就像一个外人。对于这一点，我非常嫉妒。”

    “任何一个女人，都想和夫君一直保持一种浓烈的爱情，这一点毋庸置疑，我康茉莉自然也不例外。可是，每次看到你们之间的充满柔情蜜意的举动，我的心中总是充满悲伤和痛楚。为什么这些柔情蜜意不是他给我的？为什么？他也是我的夫君，为什么不这样对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中的那一丝丝一点点的妒忌逐渐化作了满腔的悲伤。久而久之，那些悲伤积攒得多了，多得满坑满谷，又无处宣泄，终于化作了东羌草原上震天蔽日的黄沙。那一刻，我终于想起了阿黛尔公主的一句话：‘事到临头需放胆，宜于两可莫粗心。’噫！不愧是我尊敬的主人，阿黛尔公主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智慧。我终于想明白了！”

    “奉先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夫君，可是，他只爱你，并不爱我。我仔细比较过，他对貂蝉的好，也绝对胜过对我。一个已经不爱我的夫君，已经不值得我留恋和眷顾了。从此以后，我的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人，那就是我的独子吕逸。我要竭尽全力，给他筹划一个美好的人生，至少不能像始皇帝的子女一般死于非命。为了这个愿望，我宁愿和魔鬼做交易。”

    说到这里，康茉莉的眼眶已经湿润了，片刻之后，两行晶莹的泪珠儿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她洁白细腻的两颊缓缓流下。大滴大滴的泪水顺流而下，顷刻之间便打湿了她的衣襟，形成斑斑点点的痕迹。许久许久，康茉莉这才掏出一方绢帕，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

    “从那一天开始，我的心就死了，我的心中再也没有爱情和幻想，有的只是愤怒和仇恨。吕逸是软弱的、温和的、人畜无害的绵羊，在我死后，谁才是他终生的依靠呢？我考虑了许久，终于把目标定在了吕征身上。无论如何，吕逸和吕征都是东羌女人的儿子，再加上我和阿黛尔公主的这一层关系，吕征应该善待吕逸才是。再者说来，吕征总是和吕安别苗头。”

    “我仔细研究过，按照汉人的宗法制度，照例是立嫡不立长的。吕安身为嫡长子，只要不是太过不堪，温王世子就是他的，日后的嗣皇帝自然也是他的。吕征的血液之中流淌着的是东羌人的热血，小时候和吕征别苗头，长大了自领一军，还大半是异族人，未尝没有自立之心。只要他有自立之心就好，就要笼络人心，以为助力。吕逸生性懦弱，是天然的盟友。”

    “别看吕征一向桀骜不驯，他对吕逸的确很好，真当他是亲弟弟一般。吕安则不然，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一视同仁，可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轻蔑，你严嫣也是如此，正是母子痛心呀！我当时的想法儿，吕征有足够的本钱去庇佑吕逸，没有绝对的把握，吕安绝对不敢动吕征。只要吕征在世，以他和吕逸的交情和渊源，吕逸就能继续做他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随着吕征的不断成长，逐渐显露出他身上天才般的卓越军事才能，他开始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你，昭懿君严嫣，还有你的儿子吕安终于开始不安了。对你们而言，吕征就是一把太过于锋利的宝刀，一旦用得不好，就会割伤自己。你们再问自己，究竟是不是那个操刀人？你们自己究竟能不能控制住吕征。很遗憾，最后的结论是，吕征桀骜，你们无法控制。”

    “从那一刻开始，你们母子俩就联合起来，开始裁抑吕征了。可是，由于大司马的欣赏和爱护，你们的诸般小动作都没能得逞。于是乎，这件事儿就变得微妙起来了，世子只能有一个，天子也只能有一个，可是，却出了两个竞争者。两个人各有优劣，吕安城府颇深，有仁君之相，吕征是天才的统帅，十荡十决，所战无有不胜。恐怕，在奉先的心中，还是更欣赏吕征一些，他曾经说过；‘吕征肖我。’这一点，恰恰是你们母子俩最担心也是最焦虑的。”

    “终于，你们找到了一个机会，西域乱起，贵霜军入侵。基于一个伟大统帅的直觉，吕正觉得这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会。他的梦想便是白手起家，建立一个强大的帝国，马蹄所到之处，皆为疆土。对于他的雄心，大司马是非常欣赏的，于是乎，吕征启程远赴西域了。”

    说到这里，康茉莉长叹一声，擦了擦眼泪，接连饮了三盏酒，这才继续开始了她漫长的叙述。“吕征的离开，让我的心中咯噔一下子亮了半截儿。按照这家伙暴烈桀骜的性子，一旦踏上征程，不征战到最后的海洋，是绝对不会回来的。他走了，去怀着一颗桀骜不羁的雄心，白手起家建立他自己的千秋帝国去了。可是，我那绵羊一样的儿子吕逸，他该怎么办？”

    “吕征走了，我的心中万分惆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逐渐填满了我胸膛，那是离愁，那是别怨，那是失落和焦灼。那一阵子，我一直怀着焦灼的心情，苦苦期盼着来自西域、来自贵霜的战报。数万里之外的战局一直牵动着我的心绪，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决定着吕逸的一生。终于，捷报传来，吕征百战得胜，终于征服了整个贵霜帝国。对于朝廷，对于大司马来说，这是千年难遇的大捷，他意味着大汉的荣光辉映天下。那一天，奉先喝醉了。”

    “可是，对我来说，这就是一记重锤，力道之大之狠，打得我只剩下了半条命。吕征是我养大的，他的性子我最清楚，他既然征服了贵霜，就绝对不会再回来了。他会一直向西，马蹄尽头，就是茫茫大海。他这样做，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避免和吕安摊牌，以全兄弟之情。吕征是桀骜不驯的，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天才统帅，他简直太聪明了。”

    “吕征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的帝国、他的子民，还有他麾下的百战老卒。只要他旌旗所向，这些人就会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他，直到世界的尽头。可是，我的独子吕征该怎么办呢？作为一个母亲，我深感忧虑，我几乎疯了，每日里浑浑噩噩，总想着吕逸的前途。”

    “朝野之间，对于吕征的大捷都欢欣鼓舞，不吝赞美之词。有心人都看出来了，吕征的辉煌胜利解决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大司马的继任者，未来吕氏王朝的继任者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一向有仁君之誉的吕安。至于吕征，他愿意打仗，就让他在贵霜一直向西打好了。”

    说到这里，康茉莉已经酒至半酣了，看看案几之上吃残了了的几样精致小菜，再看看依旧昏迷不醒的严嫣，她终于笑了。她的笑是苦笑，笑得如此凄凉如此悲伤，那是一种痛入骨髓、不得不发，却又无处发泄、无人可以倾诉的的苦笑。此时此刻，她的脸上满是凄楚愤怒。

    “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吕征的身上，然而，吕征却不会再回来了。他远在数万里之外，吕逸如何能指望上他？思之再三，我终于下定决心给吕征写了一封信，向他问计。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吕征的回信终于来了，他让我和吕征动身前往贵霜，他会像对待自己的眼睛一样，对待我和吕征的。得信之后，我陷入了长久的兴奋之中，这一条路看上去还很不错。”

    “于是，我收拾停当，去见你，大司马的结发妻子，昭懿君严嫣。当时，大司马正在管城大营迎战数十万关东联军，你也在洛阳城中百般思量如何对付城内世家大族的叛乱，还有曹孟德的偷袭。听了我的话之后，你仅仅考虑了十余息，就冷冷地拒绝了我。你的解释是，大司马如今只有三个儿子，如果两个儿子都远赴贵霜，会让朝野之间嚼舌头的，不利于稳定朝局，安定人心。最后，你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一定会善待吕逸的，他毕竟是奉先的子嗣。”

    “当时，看着你那一张喋喋不休的嘴巴，我心中涌起一种冲动，那就是立即抽出佩刀，砍下你的项上人头！你保证善待吕逸，你拿什么来保证？你能保证，吕安能保证吗？那一天，我失魂落魄般走出了你的居处，如同一个游魂一般跌跌撞撞回来了。那一刻，我彻底死心了！等我终于清醒过来之后，我下定了决心，既然你不同意，我就要用手中的弯刀让你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