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部将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好一阵儿,一个资格极老的军侯壮着胆子说道:“经此一败,董太师就算交代了,为今之计,徐中郎该为咱们这三万西凉军好生打算一下了。”“是极!是极!我也是这么想的。”徐晃满脸肃穆接了一句。他本来就是白波军,不是西凉军的嫡系,对董太师并没有太多的恭敬,此话由他来说比较容易出口。
“在九牙大舰之上,大司马亲自接见了我,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徐晃沉思了片刻,这才徐徐说道:“公明,如今董太师大败亏输,经此一败,他的西凉军就算是完犊子了!即便他能侥幸逃得性命,没了长安城,他就是无根之木,撑不了几天了。”
“马腾战死,马超定会紧追不舍,西凉军残部的唯一出路就是向我请降,舍此别无他途!西凉军的军纪败坏,奸淫烧杀层出不穷,本来并州诸将是不想接收他们的。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给西凉军一条活路!那就是接受并州军的改编,严肃军纪,西凉诸将还能常保富贵!故而,我派你前去弘农,招降徐荣,不知你肯不肯去?”
说到这里,徐晃用右手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当时就说,我徐晃虽无德才,却很讲义气。董太师完了,西凉军诸将还得活下去,既然大司马慈悲为怀,我徐晃就走上这一遭儿,大不了这颗大好头颅被徐中郎砍下来当尿壶!我言尽于此,请徐中郎发落!”
说完这番话,徐晃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满脸的平静。“徐公明,你果然是一条好汉!”没等徐荣发话,段煨就伸出了大拇指。“徐中郎,徐公明说得对!董太师完了,西凉军的残部还要活下去,为今之计,也只有投靠大司马了!”
“唉!”徐荣长叹一声,看了看自己身边儿的这些部将,他们都满怀希望,望着自己。“公明,大司马有什么条件?你说说看!”一听这话,徐晃心中立刻就底儿了。“徐中郎,大司马提的条件是:全军投降,诸将官职不变,既往不咎!待到平定凉州之后,诸将连同所部人马一起,开赴并州。军队整编训练,诸将入并州讲武堂,此前青州军就是这样做的。”
数百万黄巾俘虏连同家眷,曾经一起进入并州,在这数百万人之中,拣选三十万精锐组建了青州兵,开赴鲜卑草原屯垦戍边。归降的黄巾诸将,也都做到了中郎将和校尉,其中还有数人封了亭侯。在对待降卒一事上,大司马的信誉一向是极好的。
“这个条件并不算好,但是正因为不好,所以才是真的。此时此刻,我等已经是穷途陌路了,手里也没什么牌可打,并州军犯不着开出大的价码来。能够得到一句既往不咎,诸君能够保住项上人头,大司马就算是天恩高厚了!”徐荣双眉紧蹙,徐徐说道。
“公明,劳烦你回禀大司马,我立刻率军投降!”徐荣终于下了决心。
半个时辰之后,徐荣、段煨带领诸将出营,肉袒负荆,向大司马吕布请降。只见营寨北方旌旗飞舞,号角呜咽,数万并州军在河边列阵,军容整肃,颇有一番肃杀之气。大河南岸,停着数千艘巨大的战舰,看上像小山一般,巍峨肃穆,令人不禁有高山仰止之心。
顷刻间,九牙大舰腹中徐徐伸出一面宽阔的踏板,数百背嵬军跃马扬鞭从踏板上隆隆驶过,在河边列好阵势。大司马吕布胯下骑着一匹青鬃马,徐徐从踏板上走过。“大司马威武!”,“大司马万岁!”并州军中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若同雷霆一般,久久不绝。
吕布吗满脸含笑,挥手轻轻向将士们致意,在数百背嵬军的簇拥下,他终于来到了徐荣等人的面前。“徐荣、段煨率领三万西凉军归降大司马!谢大司马不杀之恩!”一见吕布来到,徐荣、段煨连忙带领百余部将,俯身行了大礼,没办法,这是投降照例的规矩。
吕布跳下马来,满脸含笑,用双手扶起徐荣、段煨。“徐中郎!段中郎!都起来吧!得诸君来归,是我吕布之幸!是并州军之幸也!”说到这里,吕布回头看了一眼侯成。“侯成,还不将早已准备好的官服铠甲呈上来,与诸君换上?”“诺!”侯成连忙应了一声。
一刻钟之后,徐荣等百余人便都换上了并州军的铠甲官服,众人相互打量一番,暗暗在心中称赞。早知并州殷富,铠甲精良,兵器锐利,如今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这铠甲极轻,却异常坚固,甲面上金漆彩画,穿在身上便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
“这不过是并州军的见面礼,每人还有百炼精钢环首刀一柄!只是徐中郎、段中郎,并州军耗费如此之多,两位中郎是不是要给些回报呀?”吕布满面微笑,斜睨着徐荣、段煨两人说道。徐荣、段煨心中一惊,连忙拱手道:“但凭大司马吩咐!”
“就在这三万西凉军中,选取五百精锐,补入背嵬军中,充当我的亲军吧!若是诸君有子侄,也好谋个前程!”吕布大笑道。大司马的亲军背嵬军是万中选一的精锐,放出去至少是一个屯长,吕布如此说,是摆明了将这百余部将当作自己人看待了。一听这话,百余部将全都动容了,自己的子侄,只要在大司马的亲军中呆上两三年,日后定会飞黄腾达!
“如此好事儿,我二人岂有拒绝之理?”徐荣、段煨同时抚掌大笑了。
五月初四,司隶校尉部河南尹境内的阳武县,县衙内,原河内太守王匡眉头紧皱,两个眼角隐隐有泪水渗出,显然是遇到了伤心事儿。左右肃然端坐在下首,战战兢兢,连大气儿也不敢出。许久之后,王匡长叹一声:“袁本初非要如此,那就明早行刑吧!”“诺!”左右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退下去了,二堂内就剩下了形单影只的王匡。
关东联盟围剿吕布失败之后,被并州军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粮食辎重,数年积蓄被一扫而空。就连王匡赖以立足的河内郡,也被并州军夺走了,王匡无奈,只得暂且在河南尹境内的阳武县驻军,与驻军在中牟县的朱儁互为犄角。
前些日子,董太师派了一个阵容庞大的招抚团前来招抚关东诸侯,这个招抚团由五个人组成,大鸿胪韩融、少府阴循、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瑰。这五个人都是海内知名的名士,其中,胡母班还是王匡的亲妹夫。
这件事儿王匡自然无法做主,只好向他的老大袁绍请示如何处理,今日,袁绍的命令来了,命令王匡将五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处以极刑。亲手处死自己的妹夫,王匡自然是下不去手,可是作为袁绍的小弟,老大袁本初的话他又不能不听,故此在这里暗自垂泪。
“使君,胡母班给您写了一封书信,请您过目。”一个小吏推门进来,将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案几上。王匡用颤抖的双手展开书信仔细阅读起来,这封信不长,字迹清秀,字里行间颇有一股不平之气,不禁使人潸然泪下,王匡用了很长时间才看完。
“字谕吾兄公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望公节兄细读之。昔者,董卓以太师之名,命吾等五人东出洛阳,招抚关东诸侯。吾等皆汉臣也,君命召,不可违也!然则,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奈何袁本初下令将我等囚禁下狱?袁家与董卓势不两立,与吾等何干?”
“袁本初举义兵,西向叩关,以讨董卓,望之如巍然伟丈夫也!奈何囚禁吾等,失天下清流之心?以此观之,袁本初气量狭小,必不得成大业也!吾等皆出身名士,并不畏死,只有膝下二子,还望公节兄善抚之!愚弟胡母班绝笔。”
王匡放下书信,来到后宅的一处院落,两个不到十岁的孩童正满面愁容地坐在那里。“我的好外甥呀!你舅舅实在是没办法呀!”王匡一把抱起胡母班的两个儿子,失声痛哭起来。两个孩子年纪虽小,但是也模模糊糊明白了一些,立刻张开嘴巴嚎哭起来。
甥舅三人痛哭了半晌儿,这才徐徐止住眼泪,这时,吱扭一声儿,房门开了。一个小吏垂首道:“使君,车骑将军袁绍发来的赦免文书,在五人之中赦免了一人。”一听这话,王匡顿时喜形于色了。“可是胡母班?”“不,是韩融!”小吏恭恭敬敬地答道。“竟然如此?”王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第二天,午时,少府阴循、执金吾胡毋班、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瑰四人在阳武县城内的闹市被斩首示众,只有大鸿胪韩融因为名气太大而幸免于难。王匡为阴循、胡母班、吴循、王瑰四人收了尸,派人送回他们各自的家乡。
“要砍,就都砍了!要放,就都放了!你放一个,砍四个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韩融名声太大,你也怕犯了众怒不成?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砍那四个?袁本初呀袁本初!你怎么能如此做事?”在县衙的二堂上,王匡满面泪痕,仰天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