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卯正时分,上艾县城以东十里处。
这是一片广阔的原野,方圆数百里之内,一马平川,偶尔有些许的丘陵,但这并不影响人们的视线。葱郁的林木中间,是一片极其开阔的平地,地上铺满了枯黄的野草和树叶,萧瑟的秋风涌起,打着旋儿刮过这一片土地,留下阵阵黄尘。
在阵阵秋风中,数万并州军早已严阵以待了,背嵬军、陷阵营、虎豹骑、突骑的一部分,再加上灵骓营、吕安的八百玄甲白袍,静静地矗立在秋风中。旌旗飞舞,衣甲整齐,刀矛如林,肃杀沉雄,气吞万里如虎,颇有些俾睨天下的味道儿。
大司马接了黑山贼张燕的战书,今日由辰时到申时,比两千骑对万骑,一战定乾坤,借此决定黑山军的命运。这件事儿全军都传遍了,没有人认为并州军会败,以大司马吕布的武功,再加上高顺、侯成、成廉、宋宪等人的亲兵,就足以踏平黑山贼了。将士们关心的并不是胜负,而是这两千骑里面有没有自己!
眼看就到辰时了,只见东方烟尘滚滚,一彪人马急驰而来。起先是远远的一排小黑点儿,随着战马疾驰,逐渐越来越大,渐渐地地平线上便涌出了数万骑兵。数万骑兵一齐冲锋,端的是如同惊涛骇浪一般,马蹄咚咚,旌旗飞舞,声势骇人之极!
“呸!张燕这厮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宋宪愤愤的骂道。“老宋,莫要生气!一会儿让他看看并州骑兵的威风!一报还一报嘛。”侯成手捻胡须,老神在在地说道。“就是,他张牙舞爪而来,我看是心里没底儿,想先占个上风头。”高顺悠然说道。
黑山军的精骑有一万多,向来来去如风,瞬间千里,令冀州的汉军头疼至极。这一支骑兵向来由青雷统率,除了张燕本部的三千精骑,这一万骑兵是数万黑山军中最为精锐的。每到战况胶着之际,黑山军总是出动这一万精骑冲阵,无往而不胜。
青雷出身徒附,受尽世家大族的欺凌,一气之下杀了大族全家上山落草,后来才归到张燕麾下。在十几个黑山军大头领中,青雷是最坚决的,一听投降二字就会大发雷霆。张燕和并州军约战,很大程度上也是顾忌青雷,若是青雷执意不允,这归降二字就无从谈起。
派出青雷的一万骑兵约战,对于张燕来说,也是无奈之举,更是一石数鸟之计。你青雷不是脖子硬吗?那就以你的一万骑兵会一会并州军的两千骑兵,若是打胜了,黑山军就能有一条活路。若是打输了,就莫怪兄弟们归降了。
一万骑兵急驰而来,在距离并州军一里之外齐齐一勒马缰,战马唏溜溜一声长嘶,前蹄腾空又重重地落在地上。一杆将旗越众而出,上面却是斗大的朗格大字:青雷!字迹古朴雄浑,望之剑拔弩张,如同长枪大戟一般,夺人耳目。
大旗之下,一员大将顶盔掼甲,手持一柄长矛,方面阔口,腰大十围,紫黑色面皮,看上去就像一座铁塔。他一带马,单人独骑向并州军阵缓缓而来。“好家伙!够胆色,竟敢单人独骑前来!”成廉开口夸赞道。抛开敌我,这家伙的胆子倒是不小。
吕布一见,微微一笑,竟然赤手空拳,跃马迎上前去。“赞!”敌我双方数万大军顿时心中一声断喝!黑山军先是气势汹汹,震天动地而来,又在两里外一齐急停,就是要给并州军一个下马威,以示黑山军精锐。青雷单人独骑,策马向前,在万军之前,去会大司马吕布,更是显示了自己的胆色。
两者相加,齐齐压了并州军一头,令一万黑山军热血沸腾,顿生豪迈之感。可是大司马吕布竟然单人独骑,赤手空拳就迎上前来,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更是难得!如此一来,敌我双方的数万骑兵顿时觉得乾坤倒转了,青雷的那一记猛拳就像打在了棉花上,浑然无力了。
“来将可是大司马吕布?”“正是!”“黑山军骑兵统领青雷,奉命以一万骑向并州军约战!”后面的两千骑青雷并没有说出口,他觉得那真是丢人之极!自己的这一万精骑,他自信并不弱于并州骑兵。奈何大头领张燕口口婆心,向他解释了半日,他才应允。
“你要战,我便战!多说无益,手底下见个真章吧!”吕布淡淡一笑,挥手让青雷离去。青雷一拱手,也不多言,拨马便走!他堪堪回到本阵,却听得部下们一片惊呼,一回头,吓得他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吕布竟然单人匹马、赤手空拳跟过来了。
吕布双手控马,他浑身上下,并没有一件武器,便是连佩刀都没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吕布纵马在一万黑山军前跑了一个来回,然后才在军阵面前站定,此时,他离最前排的黑山骑兵不过十步!
“不错!你们还有点儿骑兵的样子!这一万人中有一千多可以在并州郡兵中混个伍长、什长!有五千人可以做个合格的郡兵,剩下的人,恐怕就要努力了!”说到这里,吕布提高了声音:“我就是大司马、并州牧、温侯吕布!想必你们都听过我的名字!张燕要战,我便战,我和我的并州军是不会留手的!你们也要拼尽全力,只有拼尽了全力,你们才会知道,比起并州骑兵,你们还是差得太多!”
“我说那位兄弟,你张弓搭箭的速度太慢,胸膛还在起复,弓矢至少要偏出三步!还有那位准备扔长矛的,你的姿势不对,重心太靠前了,长矛会落在我的马前一步!”嗖嗖嗖!嗖嗖嗖!一支箭矢果然在吕布的面前三步飞过,长矛也堪堪落在了吕布马前。
啪!啪!接连两个大耳括子声响起,接着便是伍长、什长们的咒骂。“你他娘的猪油蒙了心了?两军约战,也敢下黑手?给我拖下去打!”吕布微微一笑:“算了,他们不过是想试试我的斤两罢了!我敢赤手空拳、单人独骑前来,就有我的依仗!黑山军的弟兄们,后会有期!过不了三个时辰,你们就是我的部下了!”
话一说完,吕布拨马便走,不紧不慢,悠然自得地回到了本阵。“大司马威武!”并州军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声。再看黑山军那边,一个个蔫头耷拉脑,就跟斗败的公鸡一般。丢人呀!丢大人了!并州军的主帅大司马吕布,竟敢赤手空拳,单人独骑前来我军阵前,我军一万骑兵,竟然只敢下黑手!
“大兄,你就不害怕老爹有危险吗?”吕征悄悄地扯了一下吕安的衣袖。吕安太守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怕!怎么不怕?你们看到我满头满脸的汗吗?但是我知道老爹的武功天下第一,区区四百步的距离,他飞都能飞回来!”
“我一定要好好学武,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像老爹一样!”吕征的双眼冒着炽热的光芒,里面充满了疯狂和梦想,但是,只是一瞬间,立刻就恢复了原状,满脸的桀骜不驯。“大兄,我们去求求老姐,这次我一定要上场!”
吕安抬起双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边吕征。吕征几乎一生下来就是在马上生活的,吃得是牛羊肉,别看仅仅七岁,竟然比十一岁的吕安还高上一头!最近几年,在老张奂和蔡大家的督促下,他颇读了一些书,性子变得深沉多了,很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只是偶尔之间,还会露出狰狞,就像刚才一般。
“这倒也使得,老姐、我、你咱们三个一齐上场好了!”吕安慢吞吞地说道。吕征大喜,一拨马就带着亲兵去了。“一起上场?”灵骓略一思索,立刻就有了决断。“倒也使得,吕征你的两百亲兵,再加上吕安的八百玄甲白袍,我再出上一千人,就够了。”
“我的突骑,也要出上五百人!”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来了,三人抬头一看,却是张辽张文远。“见过大公子、二公子!”张辽连忙拱手施礼。“这里是战场,只有吕安和吕征,并内忧什么大公子二公子!”灵骓剜了他一眼,眼角却带着无限风情。
张辽尴尬地笑笑,你吕大小姐可以任性,我张文远却不能!他们当中有我日后的主公,我岂能稀里糊涂,不拘小节?“也好,你的突骑出五百人,我出五百人,今日吕家小将定要一举击溃黑山军!”灵骓大声说道。
灵骓夫妻俩带着吕安吕征,刹那间就来到了吕布面前。“大司马!吕灵骓、张辽、吕安、吕征,请求率军迎战黑山骑兵!”“哦?”吕布抬起双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四员小将,四个人立在马上,神态各异,脸上去没有一丝惧色。
“你们看呢?”吕布有些踌躇了,目视诸将。“倒也使得,大司马七岁之时,已经能力博虎豹了。再说有文远护卫,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有一条,不能打前两阵!”高顺满脸肃然,慢悠悠地说道。
“好!你们就在这仔细看着,看老爹如何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