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位大人自然是胸脯拍得啪啪响,吕使君日后一旦用得上鄙人,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五百马队的保护下,六位县令离开了九原城,一路上受尽了白眼和臭鸡蛋。就连五百马队也受了不少气,遭了不少池鱼之殃。离开五原郡进入西河郡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对吕使君的敬仰和感激之心,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直上九天之中。经过六位大人的宣传,吕使君的士林声望水涨船高,一时风头无两,隐隐然已经附昔日党人“八厨”之牛尾了。
六人走了之后,吕布立即入浴,狠狠地洗了一个时辰。出来时还是被补刀王贾文和补了一刀。“吕使君的官腔,真的是出神入化,功力高深呀!有解释,有事实,有办法,重要的是不着痕迹的提醒。为兄真的是望尘莫及,望尘莫及呀!”看着吕使君紫涨的面皮和圆睁的双眼,文和兄连忙拔脚就溜,一出门外就笑得直不起腰来。
人生在世,快乐永远是一个黑甜的梦,总是热烈而短暂。一旦醒来,就会面对无尽的烦恼。五原郡的政务会议在第二天召开了,议题只有一个,这六个县令的缺份该如何补?高级官员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吕使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按照以往的通例,几个人一碰头提几个人选,第二天发告身,第三天就可以上任了。按理说这是好事儿,吕使君一上任就空出了一半的缺份,正好方便安插自己人。既然吕使君不按牌理出牌,那就先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说吧。
吕布的底子毕竟是武官,在座的又都是自己人,就直接开门见山了。“诸君,朝廷对文官如何考核,考绩如何体现,这个我不太清楚。就从这八个人集体贪墨一事来看,五原郡的考核制度肯定是流于形式了!这么大的数目,这么多的粮食,竟然没有人核查监管?看他们痛痛快快掏钱走人的样子,以往肯定没少贪!只不过仓促之间查无实据罢了。”
郡丞马晗老脸一红,郡丞主管政务,出了这么大的贪腐案件,一个失职他是跑不了的。他连忙开口承担责任:“使君,这事儿确实是我马晗失职???”吕布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马郡丞,五原太守走马灯似的换,鲜卑人又来凑热闹,这些倒是情有可原,不过???”吕布话锋一转。“绝不能再有下次了!明日起你和严政、严宽就巡查各县,核实仓禀,镇抚百姓,审理积案,清查赋税,务必把各县的情况摸清楚!再不能两眼一抹黑了!”
马晗重重地点点头,他知道要坐稳这个位置,必须要砍掉一些人的饭碗了。“使君放心,我等一个县一个县查过去,何时查完,何时回九原城!哪怕一年半载,也要查清楚!”“好!马郡丞,我不是不相信你,官场的风气你是知道的,大家一味敷衍,得过且过。啥时候弄出一摊子糊涂帐来,大家一起背黑锅!别看下属在你面前信誓旦旦,你下去一查就知道,都是在糊弄!县令糊弄太守,太守糊弄朝廷,再这样糊弄下去,五原郡就被糊弄完了!”
“善!”阎忠豁然而起了,吕布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做过县令,深知官场积弊。“现在官员都是辟除,上任前不知道行不行,考绩和核查不过是马后炮。等到出问题了才知道不行。我觉得,应该有一套选拔官员的制度,最好从底层做起。”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动容了,拔擢英才加以培育,这可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这一议论就是一个时辰,如何选拔、如何考核、如何升迁、如何罢黜都有了具体方案。吕布拍板让阎忠和蔡邕负责选拔人才,设立书院。蔡大家高兴得老泪纵横,当时就挥笔写下了四个遒劲的大字:河套书院!
最后,马晗又提出了那个问题。“使君,那六个县令的位置怎么办?”“空着!”吕布冷冷地回答:“先查清楚,看看谁干净谁不干净再说!”
月色昏黄,窗外暴雨如注,屋内烛光如炬,几个人埋首案牍,左右都是小山一般的木简。啪!马晗掷笔于地,猛地拍了一下案几。“畜生!昨日还拍着胸脯对我信誓旦旦,说县里账目清楚,绝无贪冒!今日略略一查就查出了五千石的贪冒!”严政、严宽父子连忙放下毛笔过去观瞧。那份木简是小吏们统计的账目,分别是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本账目。
严政连忙取下腰间水晶做的小算盘,伸出粗胖的手指拨弄起来,片刻间就将四本账上面的数字加了一遍。他摸出一幅绢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方才抬起头来.“诸君,不止五千石呀,这几个日期下总共三万石,数目都对不上呀。”“彻查!”马晗勃然大怒了,他一声令下,百余士卒立刻行动起来,饿虎一般冲出衙署抓人。
马晗的愤怒是有原因的,武都县令是他的老友,为人一向谨慎,所以他特地选了武都县做第一站,内心里还是想树个标杆的。昨晚,武都县令大摆宴席款待马晗一行,酒酣耳热之际,马晗特地打了招呼。“老弟,如今五原太守是吕使君,他眼里可不揉沙子,最恨的就是贪污腐化。我愚兄临行之前,吕使君特意叮嘱与我,本朝的贪污腐化由来已久,大家都已经当作常例了,究其根由,不外乎处罚不严。一旦被人抓住小辫子,退赔就是,不是有捐输赎罪么。如今我与朝廷既然有七年之约,定要彻底清除贪污,一旦发现先革职,次则退赔,按照贪污的两三倍计数,无法退赔的抄家!三亲六故都要涉及到,让那些贪官们记住一百年!”
说到这里,马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武都县令。“老弟,你我是老友,万万不可在此时顶风作案呀。若是有些疏漏,赶紧补救,一旦被查出来就悔之晚矣!”说实话,此时此刻马晗借酒盖脸说了这些话是担了极大干系的。他想说的是后半句,但是武都县令听岔了,他听得是前半句!
武都县令一拍胸脯:“马郡丞!马老兄!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一向小心谨慎,放心!不会出岔子的!”他举杯一饮而尽:“即使有那么一点点疏忽,不是还有你老兄吗?哈哈哈哈哈??????”
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武都县令一共贪污了三万五千石,对一个县令来说,这个数目不算很大,李平等六位县令贪污的可是三十万石!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结果,按理说应该是免职,准予捐输赎罪,有那八位县令的例子在呀!武都县令自己心知肚明,这次栽在吕使君手里,死罪是不会有的,顶多是免职,以家产弥补亏空罢了。
一间牢房,清静整洁,马晗和武都县令相对而坐,两张案几上是几样菜蔬,旁边是几坛佳酿。“老弟,你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在你名下的亏空是三万五千石,可是这里面两万石是前五原太守张高调走的,只不过这边有帐,那边没帐??????”马晗箸下如雨,大口吃着面前的鹅肉。“还有一万石是坚壁清野藏在乡里的,昨日刚刚找到。至于剩下的五千石,是太原王氏捐出来赈济临近百姓的,不过下个月才能到,你提前预支了。”
马晗端起酒盏喝了一大口,双目定定地看着武都县令。“我说老弟,这事儿你为什么不早说呀?”武都县令脸上无喜无悲,平静地如同古井一般。“马老兄,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处?张高的原意就是要我顶缸的。如今他死了,死无对证,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干脆随它去吧!”“所以你保留了所有的证据,剩下的就看上边怎么处置了,对不?”马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是希望能说清楚的。老弟,在账上张高还有一万石的亏空,你用浮收还完了?”武都县令喝了一大口酒,有些醉意朦胧了。“大家都在浮收,我不按照惯例来,就会被同僚视为疯子,那还有我的活路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样心安些。”“对头!”马晗一拍案几:“要的就是你这颗心!”马晗停箸不食了。“想不想知道吕使君如何处罚你?”
武都县令猛地抬起头来,他如何不想知道?他的年纪和马晗相仿,只不过遇到过一个贵人借了一点儿光,这才混到千石的县令。按理说,他这般没有靠山的人,仕途已经到了顶点。如今又摊上这档子事儿,结局可想而知。他颓然地低下头:“我早已想明白了,无非是罢职回乡,以家产弥补亏空罢了!”
马晗得意地笑笑:“非也!太守府的文书今日刚到,念你心系百姓,准予继续留任!吕使君说给你三年时间,让武都县仓廪丰足、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你能否做得到?”“能!我对天发誓!如果做不到,生生世世愿化作泥土,滋养武都的土地!”武都县令大声吼道,脸上已经满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