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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那天下午她回宿舍时听见的呻吟声,其实可能只是盛槿书在录制作品吗?

    这种念头一经升起,就如巨浪一般,再无法平息。

    毕竟从这几天的合住看来,盛槿书在生活习惯方面还是一个挺有分寸的人厨房和浴室从来都是用过即清理,回来时间总是很晚,但关门声从来都很轻,深夜也从来没有制造过噪音影响她。

    她隐隐生出了些误会、怠慢了盛槿书的后悔。

    可望着窗户,她想起了前几天在宿舍楼下看见的那个女人,想起了昨晚在夜色里看见的各色风流人物,她的理智又在提醒她:算了吧,本来就是该远离的人。既然开局已经是这样了,就将错就错吧。

    更何况,盛槿书恃靓行凶,插足别人的感情,私德有亏,也是不争的事实。

    三观不该跟着五官走。

    她攥着领口的一颗风纪扣,说服自己,不要再深想了。

    *

    这样不冷不淡地又过了一周,教师节临近了。由于十号当天是周六,所以学生们都自发地组织在周五给各个科任老师们过节。

    宁外是宁城最好的私立高中之一,除了少部分特优生是以成绩特招进来的,大部分学生都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家境优渥,所以礼物也送得阔绰。办公室里几乎每张办公桌上都有一束花,每个老师都有收获,包括新入职的盛槿书。

    下了课,她穿着婀娜长裙,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抱着礼物盒,春风满面地踏入办公室,一看就是心情很好。

    办公室里和她坐对面桌的历史老师易晗打趣她:哇,盛老师大丰收啊,采访一下,第一次过教师节感觉怎么样?

    盛槿书把花和礼物小心地放置到办公桌上,摸着花瓣,嘴角噙笑地答:很开心啊。说完,顿了顿,她又半开玩笑地苦恼:不过,这还真是第一次收到康乃馨呢。

    哈哈哈,干嘛啦。易晗立刻拉长了声音打趣她:偶尔换个口味不好吗?反正玫瑰花盛老师你应该是收到手软了的。

    盛槿书轻笑一声,不知道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地否认:那也没有好吗?你太看得起我了。

    邻桌的数学老师贺晓雯接了杯水冲花茶,走回办公桌,找不到杯盖,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张贺卡盖在杯口上,过人来语气说:一回生二回熟,等盛老师再多过两次,就也没感觉了。送这些花花草草,有的没的,其实都是浪费,保存都保存不下来,还不如送点实际的。

    这就很扫兴了。

    孟晚霁写材料的手顿了一下,听见盛槿书淡淡地笑了一声,没接话。

    易晗接茬:贺老师下节有课?把话题转开了。

    孟晚霁就坐在易晗的隔壁,忍不住抬头看盛槿书。

    盛槿书把花束摆靠在了办公桌的右上角,小摆件放到了桌面的小盆栽旁,小零食收进了抽屉里,贺卡之类的,则都放进了手提包中,大概是要带回宿舍。都收拾好了,她起身去给喷壶接水,而后回到桌边给桌面上的小盆栽喷水。

    她低垂着头,长卷发垂落颊边,唇角微微上翘,神色放松而恬静。

    孟晚霁心里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收回眼。

    贺晓雯泡好了花茶,随手把盖在上面被水汽蒸得湿软了的贺卡扔进了垃圾桶。孟晚霁隐约看到,那张贺卡应该是她班上的英语课代表邬聆送的。

    只有这个孩子,是傻乎乎地亲手画了贺卡,觉得礼轻情意重。大概是每个科任老师都有,她也收到了一张。孟晚霁心口有点闷。

    上课铃响了,贺晓雯和易晗都拿上书本端着保温杯出去上课了,办公室只剩下她和盛槿书,还有另外两个在批改作业的老教师。

    安静了大概一分钟,孟晚霁忽然听见塑料袋响动的声音。她抬头看向声源,就看见盛槿书弯着腰,把她与贺晓雯之间放着还很空的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提了起来,而后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不多时她就回来了,重新套了一个垃圾袋,坐下身子,开始批改测验。

    孟晚霁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

    四十五分钟过去后,下课铃响,邬聆出现了在办公室,一边接走盛槿书刚批改好的英语小测纸一边兴致勃勃地追问:老师今天的奖励画的什么啊?

    孟晚霁忽然反应过来,盛槿书那个一丢一换的动作,维护住的是什么。

    她心中一瞬间波澜万千,复杂得连自己也分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耳边盛槿书和邬聆的对话还在继续,对话的内容是她先前就有听学生提到过,盛槿书会随机在小测满分的同学里面抽一个,在她的测验纸背面作画,而后附带上已经一句鼓励类的英文名人名言。

    因为画功了得,惊为天人,以至于学生因为想得到她的画,连她的语文早读课都有人在偷偷摸摸背英语单词了。

    孟晚霁开始动摇,或许,她对她真的太苛刻了一点。她着装风格确实不够端庄,教学确实不够有经验,可在当老师这件事上,她好像是真的用心了的。

    除开无意中被她发现的私人生活,做老师,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失职的地方。那么作为同事,她是不是确实失礼了一些?

    *

    午休回宿舍的时候,孟晚霁顺路去了一趟西门外的小超市添置用完了的洗发水,望见不远处生鲜区的西瓜,犹豫再三,她买了一颗新鲜的无籽的。

    鬼使神差的,路过冷藏区,她还买了一排高中时她常在盛槿书课桌上看到的饮料。

    天知道,她为什么能够把这些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她回到宿舍,控制着力道开门。客厅里没人,盛槿书的房门关着,应该是已经在午睡了。她舒了一口气,把切好了的西瓜、饮料摆在茶几上,怔了好几秒,忽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可买都买了。揉了揉额头,她回房间拿便利贴和签字笔。

    把她们置气一般谁都不吃、已经细菌丛生的西瓜从冷藏区中取出,而后把新鲜西瓜和饮料并排放进冰箱,涂涂改改好几次,最后她贴上了新的便利贴:西瓜我换了新鲜的。饮料快过期了,有需要的话请随意。

    都是成年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至少像普通同事那样,维持住表面上的体面吧。她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至于盛槿书接不接受,她觉得自己可以不在意。

    但求心安而已。

    可想是这么想的,下午傍晚吃完饭回宿舍,发现盛槿书还没有回来,她第一件事,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厨房。

    厨房贴在冰箱门上的便利贴,下面被添了新的字,盛槿书写:好的。还画了一个笑脸。

    字迹清隽飘逸,一看就是练过的那种,和孟晚霁想象中她会有的狗啃字完全不一样。

    孟晚霁看了好几眼才打开冰箱。

    冰箱里,西瓜少了三分之一,饮料也少了一罐。

    孟晚霁咬唇,溢出了很浅的一点笑,很快又克制地敛去了。

    第6章

    晚上八点钟,孟晚霁洗完澡,在客厅整理明天要放到五班的医药箱,门口忽然传来钥匙入孔的声响。孟晚霁猜测应该是盛槿书回来了。

    从学校正式开学以后,盛槿书似乎不怎么晚归了,除非有晚督修,其他时候回宿舍的时间几乎都提到了八点前。

    果不其然,门被推开了,盛槿书绰约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她随意地把长卷发扎在脑后,穿着一身简单的短裤和T恤,整个人清清爽爽的。

    孟晚霁抿了抿唇,知道按照下午盛槿书接受了西瓜的发展,自己该主动打个招呼的。可张了张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盛槿书倒是没在意。看到客厅有光,她望了进来,口吻随意地问候:孟老师还没睡啊?

    八点多,她又不是什么缺觉的小学生,怎么可能会睡了。

    孟晚霁应:嗯。

    盛槿书弯腰换鞋,语气透着愉悦:孟老师你去过学校的健身房吗?

    孟晚霁润了润唇,回:偶尔去。

    盛槿书便自然地邀请:我今天去试了一下,器材什么的居然很齐全,人很少,环境很好,更衣室的淋浴也很方便,孟老师下次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

    孟晚霁微微讶异,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

    难怪她今晚穿成这样。仔细打量的话,盛槿书身材凹凸有致不说,打了结的T恤下摆里,腰身精瘦,马甲线若隐若现,露在短裤外的大腿和小腿笔直修长,线条流畅,肌肉多一分显粗犷,少一分觉瘦弱,确实明显是一直有在很好运动的痕迹。

    孟老师,你在看什么?盛槿书突然发声。

    孟晚霁怔了一下,热气控制不住地往脸上涌。她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说:我在看门有没有反锁。

    盛槿书很轻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

    锁了。她往客厅里走,停到孟晚霁身边,微微前倾了身子,看着茶几上摆着的药品问:你在做什么?生病了?

    说话间,她身上淡雅的发香侵入孟晚霁的鼻腔,孟晚霁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地挪动身子,拉开了些和盛槿书的距离,淡淡回:没有,是给学生准备的,在写标签。

    标签?盛槿书却顺势在她身边坐下,靠得更近了些。

    孟晚霁心跳彻底乱了。同住这么久,她们之间还是第一次这样亲近,近到孟晚霁错觉都能感受到盛槿书身上散发出的热度。她控制住语调,平静解释:小孩子粗心,标签上写明服用次数和有效日期比较安全。

    盛槿书疑惑:学校不是有医务室吗?

    孟晚霁说:学校医务室有点远,他们不爱去,在班上备一点比较方便。

    这是每个班班主任的任务吗?

    不是。孟晚霁说:是我当他们老师,力所能及的事。

    盛槿书安静了下来。孟晚霁能感觉得到她的目光黏在自己的脸上,像在探究什么。她不想回应她的视线,便只装作毫无察觉地,一笔轻一笔重地继续在透明收纳袋上书写。

    孟老师比看起来要温柔很多啊。盛槿书终于看够了,不知道是夸她还是损她地感慨了句。

    孟晚霁笔尖一顿,蹙眉看她。

    她露出了狡黠又张扬的笑,摆出投降的姿势,起身说:我房间也有一些还没拆封的常用药,或许可以用得上,我去拿给你。

    认错倒挺快。

    孟晚霁唇角弧度微微上扬,不和她一般计较。

    不过两分钟,盛槿书手上握着几个纸盒子出来了。她再次在孟晚霁身边坐下,把纸盒子放到孟晚霁正在书写标签的药品旁,解释说:有镇痛贴、止痛药、退烧贴、润喉糖、整肠丸,刚好可以和你买的这些做个补充。

    孟晚霁看到上面包装上都是英文,猜测她应该是从国外带回来给自己用的,便问:你不用吗?

    我还有。盛槿书回答得干脆。

    她双腿交叠,姿态闲适地歪靠在沙发上,定定地注视着孟晚霁一个一个查看药品有效日期、填写标签。

    孟晚霁如芒在背,简单的几个英文差点怎么拼都拼不出是什么意思。

    小孟老师。盛槿书忽然开口。

    孟晚霁拿笔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怎么又多了个称呼?

    嗯?她头也不抬地应。

    她以为盛槿书要说冰箱里的西瓜和饮料的事,没想到盛槿书说的却是:过几天的中秋节能不能破个例呀?

    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孟晚霁停下了笔,抬头脸色微沉地注视盛槿书,等待她的下文。

    盛槿书说:中秋不是放假吗?我听说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结果昨天和邬聆闲聊,不小心知道了余星倩中秋不回家。邬聆说全宿舍就她一个人不回家,孤零零的。刚好我中秋节也不回家,就想带她来宿舍一起吃顿家常饭。所以问问你,能破个例吗?

    这比预想中的她要带女朋友回来过节更令孟晚霁惊讶。

    宁外是寄宿制学校,每次放假,学校都会让学生填写假日去向表。从收上来的去向表看,中秋节班上大部分同学确实都回家了。余星倩是五班唯一的以特优生身份录取的学生,成绩优异,家境贫寒,为了节省时间和路费,她几乎每年只寒暑假回家的。

    去年中秋,余星倩没回家,孟晚霁回家过节前,也有特意送了月饼去宿舍慰问她,但碍于自己在家里处境尴尬,她并没有出言邀请她回家一起过节。

    没想到盛槿书不过刚任职几天,居然可以这样细心。

    她静了静,答应:可以。

    盛槿书笑逐颜开,孟晚霁补充:不过

    什么?

    中秋不止余星倩没回家,席惟婷也没回家。你要叫余星倩一起吃饭的话,把惟婷也叫上。席惟婷是和余星倩完全相反的那种人,家境非常好,成绩却一塌糊涂。孟晚霁知道盛槿书的本意是好的,但别人就不一定了。孟晚霁不希望日后传出盛槿书只偏爱成绩好的学生的流言。

    可以呀。盛槿书爽快地答应。她还想说什么,孟晚霁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爸爸。

    盛槿书收声,孟晚霁起身,对她礼貌地点了下头,去到阳台外接电话了。

    孟士培是打来关心女儿近期的生活,并嘱咐她中秋回家吃饭的。

    孟晚霁本无意回去破坏李元淑兴致的,但听得出爸爸语气里的期待,不想让他失望,犹豫两秒,她还是答应下来了。

    夜里宿舍楼对面的小区里,亮着百家灯火,孟晚霁听着孟士培电话里宽厚的声音,却无端生出了落寞。

    总觉得,是偷来的一场梦。

    她挂掉电话,再回到客厅时,情绪明显沉了下来。

    盛槿书察觉到了,体贴地没有再逗她了,和她就着学生问题不咸不淡地又聊了两句,放她回房间休息了。

    *

    中秋节前一天晚上,孟晚霁整理好第二天准备带回家给孟士培和李元淑的小礼物,靠坐在椅子上回了几个学生家长的消息,退出来看见发现那里有小红点,便随手点进查看,猝不及防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李元淑的动态。

    动态里,是李元淑寺庙拜拜的照片,照片上,她正双手合十,虔诚祈愿。配图的文字是:二十多年寻亲路,盼菩萨保佑,这一次真的能让我们一家团聚。

    孟晚霁怔怔地看着这条动态,凉意渐渐漫过全身。

    她静坐许久,还是决定拂逆孟士培的好意一次,给孟士培发去消息:爸爸,学校这边临时有学生工作走不开,我明天就不回家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