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他们在罗马的大街上走着,萧鸣枫总挎着阿岭的手臂,阿岭也并不拒绝
深夜、清晨、午后,萧鸣枫肆意旋转着,阿岭一直陪伴在他身旁
阿岭将训练至脱力的萧鸣枫抱上床,轻轻帮他盖好被子,看着他的睡颜,想了很久才熄灯离开,萧鸣枫却睁开眼,一脸失落地看向门的方向
何畏见眼前的画面不停闪烁,倒也并不奇怪,因为美好的回忆总不如悲惨的回忆让人难忘,很多时候,它们在脑海中只像是一团模糊的气氛幻影,一闪而过,却会令你的嘴角勾起微笑。
何畏后知后觉自己的嘴角也挂着这样的微笑。
但很快。
画面变成了冰冷的黑白色。
萧鸣枫一次次去舞团面试,但得到都是sorry开头的信件:
拒词千篇一律:你的肌肉太发达了、你的面部线条不够柔和、你不够轻盈、你不够优雅总而言之,你不能跳女生的舞蹈,因为你是个男人。
萧鸣枫愈发疯魔,几乎不吃不喝地在训练,每天都看着自己的体重,只要没有下降,他便在家里打砸怒号,锅碗瓢盆满地每当这时阿岭只能抱着他,等他没有一丝力气后,才能收拾好家中的一切。
然而,拒信越来越多,萧鸣枫开始长久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阿岭的一切投喂与探望。
终于,冬天到了。罗马久违地下起了一场雪,阿岭捏了一个小雪人,回到家本想逗萧鸣枫开心,却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他应答。
阿岭急了,破门而入,却发现萧鸣枫倒在一片血泊中。
原来,他想再去舞团称重试镜,可体重无法下降的他只能靠抽血企图达标。
阿岭抱着萧鸣枫,痛苦地留下泪水。而屋外的雪人也化了一地。
这就是关于罗马,阿岭最后的记忆了。
萧鸣枫被萧家强制接回了华国,住进了京西的别墅里,不许他外出。
而阿岭继续陪在他身边,伺候着。
自从上次的失血之后,萧鸣枫便不能再跳舞了,只要足尖点地,他便开始心慌、发寒、不住地颤抖。
于是,他把自己所有的情感,所有曾经对舞蹈那种执着的、热情的、甚至变态的情感,倾注到了阿岭身上。
那是一种没有人能招架的情感,如洪流一般,哪怕何畏只是旁观者也几乎透不过气来。
正当萧鸣枫想对阿岭表白的时候,阿岭却突然对他说,自己要回老家结婚了。
那是他在当管家之前便喜欢上的女生。
萧鸣枫怔住了,问阿岭,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情感。
阿岭想了很久,只说,在他心里,萧鸣枫永远是个少爷,是他服侍的对象,是他不敢产生别的想法的人。
这次,萧鸣枫愣了很久很久,才轻轻问道,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他不是个女孩。
阿岭没有回答,只收拾行李转身离开了。
从此,萧家又为萧鸣枫找了很多位新管家,可都被他以各种原因赶跑了。
一时间无所寄托的他,又开始练习舞蹈,靠着之前的积蓄,他一点点地把地下室变成了罗马舞室的样子练功房、储藏室如果萧家不让他出门,那他就自己修一座剧院。
他也真的修成了全世界最好的剧院,他把那些曾拒绝过他面试的舞团教练的照片打印下来,贴在了八音盒剧院的椅子上,在中间跳着、跳着。
这次,再没有人拒绝他。
这栋别墅,就是他的罗马。
就这样过了五年。
某日,他母亲带来了新的管家面试者,萧鸣枫本想拒绝,但看着来者,他惊了。
阿岭回来了。
那天,阿岭和萧鸣枫聊了很久,他说这五年来,他真心待了一个女人,她也真的很爱他,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个女儿,她却因为难产去世了。
他本想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但没想到,女儿天生残疾,不到五岁便夭折了。
阿岭两鬓的头发全白了,萧鸣枫听完故事,淡淡一笑,只跟他说,放心,女儿会回来的。
五年来,萧鸣枫满心郁结无法排遣的他只能寄希望于来生,于是私下接触了不少能人异士,可没想到也从中听到了不少秘闻异术。
他让阿岭把女儿的尸体带了过来,用自己的血液施展了最黑暗的术法他和阿岭的女儿都将变成不人不鬼的生物,永远无法轮回但为了能让阿岭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他心甘情愿。
女儿就这样复生了,变成了鬼女,每天都靠着萧鸣枫的血液生活,竟然也渐渐长大,甚至能开口叫爸爸。
阿岭知道这是一件错上加错的事,但他无法将自己从这病态的幸福中抽离。
但很快,他便察觉出了异样。
萧鸣枫几乎把自己的舞蹈梦想都灌注在了鬼女身上,每天逼她练功、舞蹈,毫无间歇。
因为她是鬼女,不会累,不会痛,也还太小,不明白痛苦是什么,于是也就听着爸爸的话,这样做了。
萧鸣枫的生活终于见到了曙光,他甚至买来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幻想着某日鬼女可以站上舞台,挽着自己的手,接受万众瞩目。
然而,随着鬼女的成长,她的自我意识也在不断觉醒,与之一同增长的,还有她的怨念。
她对跳舞的怨念、对两位爸爸的怨念、对这栋房子的怨念
以及,她对活着这件事本身的怨念。
但她因为受血液控制,不得不听萧鸣枫的话,不得不练舞。
当然,她也被迫接受了萧鸣枫所有的痛苦,那些对容貌、身材、体重的过分关注,她虽然不想,但她只能继承萧鸣枫的想法,再加上飞速的成长,她也到了青春期的年纪,焦虑成为了她生活的全部。
她甚至没意识到,抽血和断食这些病态的做法已经成为了她的日常行为。
终于,十三年前的今天,萧鸣枫认为鬼女的体态和舞技已经远超世间一切地舞蹈家,于是,他为她打造了可以旋转的舞台,只为能让场下的所有人彻底地欣赏她的动作。
他打算邀请罗马和京城最有名的舞蹈家都来观看。
可请柬还未送出,便被阿岭拦下了。
他太累了,他要终止这场无休止的变态游戏。
更何况,以他们二人的面目,只会吓倒所有人常年的抽血、暗无天日的训练、断食,二人几乎已经变成了两具行走的白骨。
阿岭和萧鸣枫大吵了一架。随着萧鸣枫情绪崩溃,对鬼女的掌控力下降,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自由的滋味,她在舞台上疯狂地旋转着,恣意妄为,任由自己积压的情绪迸发。
终于,她彻底变成了怨灵,再也不受萧鸣枫的掌控。她的怨念,一部分留在了这间屋子里,另一部分,变成了黑气,被当时屋顶的一群流浪奶猫吸了去,成为了妖修。
萧鸣枫看着自己的作品毁于一旦,也在练功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随着警察赶到,阿岭慌乱之中只想逃跑,但又希望看到别墅的内的后事,于是登上了将军山。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在半山腰吊死。
之后,他只听说萧鸣枫化身厉鬼,不知去向;而他,则永远守在这栋充满女儿怨念的凶宅,不叫别人靠近她仍无法摆脱受控的厄运,只要乐器声响起,变会翩翩起舞,无法外出害人。
而阿岭特意选择用极高的频率演奏,这声音只能被鬼女和极少数听力灵敏的人听到。
只是在凶宅中久居,女儿对容貌的焦虑怨念渐渐在阿岭身上产生了反应他浑身的血液几乎总被抽干,五官也渐渐消失,直到完全不见。
而今天,正是女儿出事的第十三年,每年的九月十六日,都是她反应最为激烈的日子。
*
了解了事故的全貌,何畏几乎融化进了阿岭的回忆当中,但他很快感到身上一阵阵热流涌过,用尽几乎了全部力气终于成功苏醒。
再睁开眼,何畏只见自己躺在大厅的沙发上,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叶隐棠暗含忧郁的目光。
你醒了?叶隐棠立刻凑近,声音沙哑,但却格外触动何畏的思绪,感觉如何?
说罢,他伸手擦干了何畏脸上的泪水。何畏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在哭。
何畏回了回神,眼眸低垂,直言道:我很难过。
想说说吗?叶隐棠的声音低沉但柔和,仿佛初春的稻草。
嗯。何畏见其他几人也凑了过来,都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整理好了语言,把故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尾声的时候,宋逸舟和核桃已经控制不住泪水,无声地呜咽起来。
叶隐棠也抿着薄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泊臣却面色如常,久违地开口问道:你刚刚说,阿岭的记忆里,萧鸣枫消失了十几年?
嗯。何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打开手机搜索着,只见果然如他所想,那些曾在罗马见到的,奚落过萧鸣枫的人,都在这十几年间意外死亡。
萧鸣枫应该就是现在京西的食尘鬼王,想来他就是靠这些人命,逐渐走到了今天的地位,核桃虽然在啜泣,但还是努力地分析着,鬼就是杀人越多,能力增长越快,但他似乎,只在京西游荡,却没再回到过这里。
嗯。
何畏抬起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时钟,这才惊觉现在竟然已经过了十二点。
但今天不是
怨灵每十三年会经历一道大考验,叶隐棠解释道,本来应该是今天,但今年黄道异行,明日黑死星才入中宫,所以她应该会在明日才有大动作。
哦
无脸阿伯,也就是阿岭,此时指指自己,然后拉过了何畏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写着什么。
别担心,有我。
何畏握了握阿岭的手,思来想去,还是打算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对萧鸣枫,到底是什么感觉?
阿岭愣了很久,依然没有回答。
唉,何畏也无法强求,于是暗暗唏嘘道,也许萧鸣枫生错了年代吧,如果他现在去跳舞,一切一定不一样。
真的么?一阵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你们真的相信现在的时代,和二十年前有什么改变么?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面色惨白,长发飘飘的男子蓦地出现了房间中央。
阿岭,好久不见,男人冷笑着,主动把自己困在这里十三年,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了么?
阿岭显然已经知道了来者是谁,痛苦地蹲了下去,喉头抽搐,无声呜咽。
凶宅似乎也有感应,瞬间掀起一阵阴风,但男人只轻轻掐了个手决,用足尖轻触地板便镇住了躁动的房间。
男人摸着楼梯的扶手,轻轻拍了拍,眼神阴冷,等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好久不见,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啊,墓景妙妙屋这期节目应该还有一章左右就写完了,预告一下,下一个凶宅是天空塔顶的AI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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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墓景妙妙屋(捉虫)
核桃战战兢兢问道:请问您是不是食尘殿下?
男人回眸一看, 冷冷道:呵,一群天师中间竟然还混着个鬼修!
核桃立马瑟缩着退到了何畏身边,不敢再出声。
何畏壮着胆子试探道:萧鸣枫?
男人眉眼一凛, 讥讽道:臭道士, 那个恶心的阳间名字我早已舍弃了。
哦何畏定了定神,所以你真的是食尘?
正是。
何畏刚想再上前询问一二, 只感觉袖口被什么人扥住, 回头发现竟是阿岭。
阿岭虽然没有了脸, 但浑身的体态无不在透露出他内心的痛苦,他浑身颤抖、肩背佝偻, 似乎缓了很久才摸着何畏的手, 示意他感知自己。
帮他开口吧,臭道士, 食尘一脸冷漠,我倒要看看他想说什么。
何畏凝了凝神,再次把罡气释放了出去, 感知片刻, 回道:阿岭想问,你为什么回来。
食尘讽刺一笑:我们的女儿明晚不是要进阶么,我怎么能错过。
何畏将食尘的答案如实传了过去, 这似乎也与阿岭心中的猜测一致,他只微微一颤, 便稳住了,又问道:你要杀了她?
不,当然不,杀了她又有什么意思呢?食尘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看了看阿岭,咬牙道, 我要解放她。
话音未落,他便喃喃念叨着什么咒语,然后转身向地下室冲去。
不能让他过去!核桃急了,在这种地方释放怨灵会让周围都寸草不生的!
好!
说时迟那时快,何畏瞬间推出两道金光墙,封住了去往地下室的入口。
食尘在乍现的金光前堪堪停住脚步,冷笑一声,雕虫小技。
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叶隐棠和泊臣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叶隐棠虽然没带佩剑,但身法灵动,力道十足,与食尘打的有来有回;而让何畏颇感意外的是泊臣,他本以为泊臣在团队里只是制符师,但没想到他的拳脚功夫颇为狠辣,也有着他这个身高和体格中少见的敏捷,总能适时替叶隐棠挡下攻击。
二人的拳脚之中都带着隐隐的真气,但打在食尘的身上仍是显得不痛不痒。食尘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甚至随着他身上黑气的聚集,隐隐有要超越的架势。
何畏看着心急,想去帮忙,但感觉自己对罡气的控制精度不足,也只能站着干着急。
一团黑气已然在食尘的掌心聚集,他对准了金墙轰了出去,没想到金墙竟然抵住了这一击。正当他再酝酿一击的时候,只听大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诶?怎么里面这么大动静?黄斗斗一边找钥匙一边朝里面喊道:发财男团的各位,你们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