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嘉年进屋换了鞋,便走到了客厅里。
陆白月不在家这几天,和他打电话打了两三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甚至是谈崩了。
潘嘉年知道,还是要自己给陆白月台阶下的,他主动低头,永远不会做错。
谁知陆白月却先开了口,“回来了?”
这态度不冷不热的。
潘嘉年恩了一声,反问她,“你不是要走一阵子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白月只是平心静气的说,“事情处理完,自然而然就回来了,难不成,你希望我再走的时间长一点吗?”
“怎么会?还是回家好啊。”
这对话没有丝毫亲近与温暖,例行公事般的寒暄着。
陆白月倒是没有拐弯抹角,她直截了当的问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好像你也挺忙的,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潘嘉年若无其事的回答,“公司的事情,你也知道,陆锐制药一向是忙碌的。”
陆白月并不恼,只是再次提点他,“你要和我说实话,否则,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潘嘉年知道的,不能欺骗陆白月。否则,后果会很难看。潘嘉年只得说道,“梁倩说他爷爷留下一些遗物,里面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所以我就跟她回了一趟老家。”
陆白月哦了一声,对他这样坦诚的回答,多少还是满意的。
“那你找到了吗?”陆白月又问道。
潘嘉年这会儿才坐了下来,他说道,“没有,梁倩说东西被别人拿走了。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感觉那地方不能久留,所以就尽快回来了。”
陆白月叫了一声陈叔,陈叔就拿着一个铁盒子过来了,陈叔把铁盒子直接放在了潘嘉年的面前。
陆白月说道,“是我让人把东西拿走的,你看看是这个盒子吗,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你想要的。”
潘嘉年心上一紧,他没想到陆白月会先下手拿走了东西。
“东西你可以慢慢看,不过我今天回家之后,陈叔签收了一份快递,而且是加急快递,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说是让我们两个亲启。所以我并没有擅自打开,一直等你回来呢。”
陆白月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她太过平静,平静的好像一汪死水。潘嘉年也不知道这快递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只能说道,“那好,我们一起来看看是什么,其实我不在,你也可以擅自打开看呢。”
陆白月却忽然笑了笑,“这不太好呢,万一是什么让我承受不了的东西,又该怎么办?”
陆白月从身侧拿出那个快递,然后递到了潘嘉年的手中,“老公,你来拆吧。”
潘嘉年听闻,也不好推脱,只能顺着陆白月来做。
快递被撕开,里面是五六张照片,都是他和梁倩这些天比较亲密的场面。有挽着手的,有靠在一起的,还有在帐篷里的抓拍。
梁倩的表情十分甜美,这几张照片不亚于是炸弹一般。
潘嘉年默不作声,只是身上一阵发麻。原本以为陆白华跟踪自己就算了,现在看来监视他行踪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是你派人跟着我?”潘嘉年问道。
陆白月只是说道,“你不是也跟着我吗?”
潘嘉年只是看了看陆白月,反问道,“此话怎讲?”
陆白月把那枚芯片摔到了桌子上,“你在我手机里装了这个东西,不是就想随时随刻知道我在哪儿吗?”
“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你自己的病情一直不够稳定,我怕你真的有什么事却找不到你的人。”
陆白月哦了一声,“那我和你不一样,我并没有监视你,而是在监视梁倩。潘老太太给我派过来的人,我怎么会用的心安呢?果然,梁倩在背后做着小动作,她能一直这么顺利,一是我放任没管,二是我只是太忙,不愿意搭理他罢了。”
潘嘉年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让陆白月和他心生罅隙了。
“这几天做的事,是我太鲁莽了,考虑不太周全。只要梁倩一说我身世的问题,我整个人就不能够镇定下来。就这样被她牵着走,还被人拍下了这些照片,我是逢场作戏。但我知道,跟你解释也不见得会相信的。”
潘嘉年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陆白月却反问他,“那你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吗?”
潘嘉年没有回答,是啊,他并没有如愿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把周身的一切都弄得一团糟。
“嘉年,你难道忘了吗?当初我们在翡翠会所达成协议的时候,我曾答应过你,会为你全力以赴来调查身世的问题。可怎么就不相信我了呢?宁愿去跟梁倩卿卿我我,也不愿跟我说一声吗?”
陆白月的质问,让潘嘉年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想要解释,但又无法解释的合理。就这么憋了一会儿,潘嘉年还是说道,“我知道,你陆白月有权又有势,否则在那么危险的时刻,我也不会选择和你联手,帮你摆脱囹圄。但你的状态令我堪忧,每天超负荷的运转,时不时的就大脑空白,唐家人也进了陆兴,汪天泽也还没有收手。你太累了,我不愿意因为这点事情再来麻烦你。”
陆白月并不与潘嘉年多说,只是问他,“你这个回答,我暂时就相信了吧。但有一点我还是想要问问你,梁倩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只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而已。”
陆白月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那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潘嘉年心上沉了沉,自然知道陆白月是要对梁倩下手了。
“白月,我并不是袒护她,而是这件事,作为男人,我必须承担起来。如果当时我不是也有所图,而顺着她做事,也不会导致今天的后果。如果可以的话,你来惩罚我。她暂且放过吧。我已经让她离开陆家自谋出路了。毕竟,她和你不在一个档次上。”
“那当然,她是她,你是你,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两个巴掌都要付出代价才行。嘉年,你说的对,你是男人,是要负责任的,但是她,也一样,成年人做错事,后果是很严重的。”陆白月忽然笑了笑,“因为不在一个档次上,所以我就要放她一马?岂不是谁弱小谁就有理了?不在一个档次上,梁倩胆子才大,所以她才有妄想。所以才敢做孤注一掷的事情。她什么意图我很清楚,你也很清楚,只是这口气我咽不下,抱歉,无法放过。”
陆白月就此上了楼,并没有再理会潘嘉年。
陆白华瞧着陆白月上了楼,卷子上胡乱划了两笔,就递给了郑欣乐,随口说道,“写完啦,快点儿判卷子,今天竟然一整天都跟你待在一起,心情实在太差了。”
话说完,还没等郑欣乐反驳,陆白华就跑走了。
郑欣乐嘟着嘴,一肚子的怨言,却不敢多说些什么,毕竟人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还有什么好心情踏踏实实坐在这里学习呢。郑欣乐把卷子揣进了书包里,今天还是早点走吧,这个别墅太大,但是却又太需要安宁了。
郑欣乐和陈叔打过招呼,便独自一人要走。陈叔说道,“大小姐吩咐我了,今天有些晚,让司机送您回去。”
郑欣乐摇摇头,撒了一个谎,“不用了不用了,我有别的同学也在这附近做家教,我们两个结伴走就可以。“
郑欣乐小跑着走出了那道电门,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一天可真是太难熬了,不过好在明天是周六日,她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天色已经很晚,别墅区里的路灯已经全部都点亮,郑欣乐慢慢的走,整个人都是筋疲力尽的。
身后有一辆车按了一下喇叭,郑欣乐回转头,却见是一辆加长的豪车。
车窗摇下来,那个夹着雪茄烟的男人说话了,“别墅区离外面的公交站还很远,要我载你一段吗?”
郑欣乐赶忙说道,“我跑得很快的,我一下子就能到门口,谢谢了。”
郑欣乐说完,就小跑着离开了。汪天泽看着那个晃晃悠悠的单薄的身板,却不由得又多抽了一口烟。
这小女孩儿,有点不听话呢。也是让人头疼。
汪天泽今天一直在薛四奶奶身旁伺候着,但他知道陆白月回来了,也知道潘嘉年也回来了。陆家会不会上演好戏他不知道,但他明白陆白月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这件事,并不是潘嘉年说一两句就可以糊弄过关的事情。
陆家越乱才越好,他趁乱才能完成自己的目标,才能让那些得意洋洋的人跌的很惨。
陆白月让陈叔把书房收拾了一下,然后自己就搬进去住了。陆白华敲了敲门,陆白月并没有搭理她。
“你还好吧?”陆白华问道。
陆白月只是从书架上翻出一本书,她边翻着边对陆白华说,“你怎么这么鲁莽,竟然跑去和潘嘉年打架。”
陆白华并不掩藏,他知道,既然陆白月能够找到梁倩的那个铁盒子,那肯定也是知晓他偷偷跟踪潘嘉年的事情了。
“我看你迟迟不出手,心里又恨又痒,所以就先替你教训了,本想瞒着姐姐,但没想到你什么都知道的。”
陆白月瞧了陆白华一眼,继续说道,“你不仅自己去,你还带着郑老师一起。疯疯癫癫的,让姐姐担心。回来之后,也不和我说,就当个没事的人似的。姐姐虽然精神不大好,但不是傻子啊。”
陆白华沉默了一下,有些低沉的说道,“你现在怀着我小外甥,我很担心很担惊受怕。我怕你生气,小外甥受到伤害该怎么办?”
陆白月也沉着气说,“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大富大贵的家庭里,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呢。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怎么就让这样的一个女人,在这个家里胡闹了这么久。”
陆白华坐到了陆白月的对面,郑重其事的问道,“陆白月,你心里难过吗?潘嘉年为了达到目的,竟然顺水推舟和梁倩搅在一起。”
“有什么好难过的?这点风浪都经不起,陆兴集团早就倒了。”
陆白华又靠近了陆白月一些,追问道,“我不是说这些,是你作为妻子,自己的老公背着你做这些事,你难过吗?”
“还是一样的,对于生死都经历过的人,很多事情也都看淡了,难过能有什么用?难过只能让自己变得脆弱,我才不是那么脆弱的人。”陆白月话头一转,对陆白华说道,“你下个星期要考试吧?复习的怎么样了?”
陆白华只是依然傲娇的说道,“你想让我考个多少分呢?我尽量考到那个分数让你高兴高兴。”
陆白月切了一声,才回答他,“你怎么总是这么自负呢?”
“难道读书不应该是想考几分就考几分吗?”
陆白月只能给陆白华一个白眼,陆白华向来如此,高傲自大的可怕。
这一点像极了陆大海。而自己,则更像陆光辰。
陆白华还是关上门出去了,只留陆白月一个人清静清静。这个时候的陆白月才卸掉了一部分的伪装,跟潘嘉年只说了几句话,头就开始痛了。陆白月这阵子也总结出一些规律来。只要稍稍有头痛的迹象袭来,接下来,她就会有短暂的失忆。而调节的办法就是毫无波澜的平静,但这样做起来太艰难。
她怎么能不在乎呢?知道潘嘉年背着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只觉得胸口上的火蹭蹭的往上冒。
自己当初能够向潘嘉年伸出合作的手,就是觉得这个男人好拿捏一些,就算是以后两个人分道扬镳了,也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可现在呢,陆白月总想着做点什么,把这口恶气赶紧排出去,省得又把自己憋的神经不正常了。
那封快递虽然没有署名,但陆白月知道,是汪天泽送来的。汪天泽的心思,陆白月最明白,汪天泽只是恨自己甩开他就结了婚,可有些账到了时间才能算,现在只能再让他蹦达两天。
陆白月正发呆的时候,她接到了赵明朗的电话。
“我后天就可以回国了,斐姐真是厉害,竟然拐弯抹角的搞到两张飞机票。我这两天不在你身边,心总是突突的跳着。你还一切顺利吧?”
陆白月揉揉太阳穴,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回答他,“没有什么不顺利的呢,只不过还是希望你快点回来,一个人好多事情做起来不方便。”
赵明朗却长长舒了一口气,“听到你这么说,我心里真是踏实了。我生怕你没有我,也活得那么潇洒自在,看来,我还是有一点点用处的。斐姐给你带了礼物呢,我回去就拿给你看。”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赵明朗和斐姐在租住的那个公寓里收拾东西。赵明朗都不知道,斐姐竟然在这个地方会认识这么多的人,而且都是老相识老朋友。不仅如此,斐姐还在这里有一处住所,是一幢独立的花园小别墅。他们并没有住在别墅里,斐姐不愿意。这幢小别墅一直有一个外国的白胡子老爷爷看守,打扫卫生,清洁花园,斐姐却不让赵明朗去,只是自己进去收拾东西。然后打好包,让赵明朗帮忙带回国。
“妈,这么多东西,你总不能都带回去吧。有一些留在这里,说不定哪一天,你还能回来度度假什么的。”
斐姐只是跟赵明朗翻了一个白眼,“房子里的东西多的很,我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拿得走。只是拿了一些平时还能用的上的,以后啊,回不回来还两说呢。”
“那你何不卖掉房子?”赵明朗对于斐姐的一些做法实在是想不通。
菲姐只是叹口气,“还是再放一放吧,这次来没有太多的精力。”
赵明朗并没有去翻看斐姐收拾的那些东西,毕竟他知道,斐姐在和父亲结婚之前,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的。父亲和他这些年一直坚守这个默契,就是想让斐姐能够过得平静一些温暖一些。
潘嘉年拿着那个铁皮盒子就回到了卧室,看着卧室里没有陆白月在,他就知道,陆白月并不如他说的那样洒脱,想必很介意他这次做的事情。
事情弄成这样,真是让他应接不暇,索性不去叨扰陆白月,省得陆白月烦躁了,两个人又不愉快。
他独自一人到了卧室的阳台上,把那个铁皮盒子打开。他认得的,这个盒子是梁叔的老物件了,他平时在潘家的时候也常带在身上,盒子里装着一些他惯常使用的东西,打火机,烟盒,水笔,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可这次打开来看,他惯常用的东西都不在了,却只有一些老照片。
这些老照片一共有五张,也是彩色的,很有复古的气息。他一张一张的翻看,却被其中一张吸引了。潘嘉年拿起来仔细的观看,看了一会儿,却拿着照片下楼去了客厅。
没错的,这张照片里女人穿着的婚纱,和客厅里放着的他和陆白月的结婚照上的婚纱是一模一样的。不仅如此,那女人的手指上还带着那个胖胖虎的戒指。
看照相的背景,并不像是在国内,也不像是在影楼里。背景是一望无际的绿茵草地,身后是城堡。女人头上戴着同款的黑色长纱。只可惜的是,脸被刀痕划掉了,只留下了一个窟窿。但新娘子身侧的新郎,潘嘉年是认识的,是潘家已经过世的大公子,也就是潘宏达的哥哥潘宏启。
原来这件婚纱,竟然是潘家大公子夫人的礼服。怪不得,潘老太太看见了,表情很复杂。客厅里他和陆白月的婚纱照上,竟然姿势和老照片的十分相似。就算是身形,陆白月也和新娘子差不多,纤细,白皙而又高挑。
这件名为“进击的黑月光”的婚纱,背后一定有故事。毕竟二十多年前,和现在的风俗习惯是有天壤之别的。尤其是在国外,会有谁会穿黑色的婚纱呢?那一定是特立独行的人。
但是除了这张照片之外,那个铁皮盒子里,就只剩下另外一张很小的照片了,照片里是一家三口,女人的脸依然是被划掉的。女人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的婚纱,手里却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潘嘉年不认的,但是却有一点怀疑,毕竟那个小娃娃的耳朵上有一枚红色的痣,跟自己是相吻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