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方是个成年人，她会直接切入正题，毕竟这种事情，没有啰里啰嗦的必要。
可偏偏对方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且看上去胆子小小的。
那么她作为成年人，还是应该顾及一下对方的感受，不要吓到她。
“学校呢？在上吗？”
所以尹听画选择婉转点，先从一些比较边缘的话题开始聊，消除她的紧张之后，再谈正事。
“学校，学校发生了一点事，我暂时现在家里自习。”
“发生什么事了？”
“……也，也没什么。”
林心沫说着，把头低下去，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不想多说。
尹听画那句询问，不过是出于礼貌，她不说，她自然也不会问。
至此，一时无话。
还是林心沫主动开口：“尹小姐，你想跟我谈什么，可以直接谈，没关系的。”
看来，她是发现自己在没话找话了。
也好，这样下去还是尴尬，就把该说的，该谈的，说完，谈完吧。
“其实，我不说你也能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我和你之间，唯一的交集也就是颜湫了。”
果然是颜湫的事。
林心沫舔了下唇，双手下意识在膝盖上缴在一起，手心开始冒汗。
“我，我知道。叔叔，叔叔他，”抬起头，林心沫看着尹听画，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一字一顿，很坚定的告诉她：“尹小姐，我喜欢他。”
对于这一点，尹听画倒是没有惊讶。
笑了下，她甚至点点头：“嗯，我知道了，然后呢？”
什么？
然后？
脑袋一瞬间空白，林心沫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然后什么？
身体向前倾，尹听画看着林心沫，把她泛白的脸色收入眼底，心中感叹，年纪小就是年纪小，除了会这样表白外，她什么都不懂。
某些方面，她也庆幸林心沫这样的不懂。
至少，她不是那种小小年纪就满怀心机的女孩子，相对好办一些。
“颜湫呢，我承认他很有魅力，又用你们小女生经常幻想的那种英雄救美的方式帮了你，所以你对他心怀感激，继而把这种感激当成了喜欢。”
“不是的。”林心沫听到这里，心急的反驳，“不是这样！我不是感激！不对，我是感激，感激他。可是我喜欢，我……”
她把自己都给说懵了，绕来绕去，自己都绕不出来。
尹听画淡淡的笑，决定帮她整理一下，“你别急，别急，你想说你是感激颜湫，但是你喜欢他不是因为感激他，你没有把感激和喜欢混为一谈，是这样吗？”
“是！”呼出一口气，林心沫使劲儿点头，“就是这样！”
话落，她又是一愣。
好像哪里不对。
尹听画怎么会帮自己说话呢？
她不是来劝退自己的吗？
“真的是这样吗？”
随后，尹听画一句淡淡的反问，又把林心沫弄懵掉。
这已经是她短短几分钟里，第二次懵，完完全全的懵。
难道不是吗？
不是那样吗？
她是喜欢，不是感激，她分得清喜欢和感激，喜欢不是感激。
她分得清喜欢和感激吗？
喜欢不是感激吗？
她好混乱。
烦躁的抓着自己头发，林心沫有些崩溃。
尹听画看着她这样，觉得今天的谈话可以了，暂时就到这边就可以了。
剩下的，让她自己去整理。
“如果今天帮了你的是另外一个人，你会不会也喜欢上他呢？心沫，你可以自己好好的想一想，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接着谈。”说完，尹听画站起身，“今天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想想吧。”
林心沫看着尹听画转身离开的背影，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心乱如麻，她用力抓着自己头发，低下头去。
会吗？
如果今天帮她的是另外一个人，她也会喜欢他吗？
想一想，她喜欢叔叔什么呢？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帮了她的事。
难道，她真的是感激，不是真正的喜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传来响动。
颜湫走进客厅，就看见林心沫低着头缩坐在沙发上，很安静的一动不动。
他进来，她都没有反应。
“心沫？”走到她身边，颜湫弯身碰了碰她的肩膀，“心沫，你没事吧？”
林心沫猛地抬起头，那瞬间，撞上颜湫的眼神没有焦距。
颜湫眉心蹙起，扶着她的肩膀，“心沫？”
半响，林心沫回过神，“啊？”了一声，“叔叔？”
“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没，”摇摇头，林心沫站起身，“没事。叔叔，我先回房了。”
颜湫看她匆匆逃离进房间，“砰”的关上门，心中疑惑更深。
这是怎么了？
……
尹氏。
会议室。
慕以瞳带着许平川姗姗来迟。
“啊，抱歉，早上的航班回来的，路上堵车又耽误了一会儿。”
“没关系。”尹听画微笑着，“以瞳姐，坐吧。”
“亲爱的，真乖哦。”慕以瞳抱抱尹听画，朝她飞个媚眼，“放心，姐姐今天绝对绝对不欺负你哦。”
尹听画汗。
女王姐姐啊，您这个话，让我相信还是不相信啊？
上次也说不欺负，结果把她欺负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而事实证明，偶尔女王还是讲信用的。
今天虽然不至于多温柔吧，但是也没有上次残暴。
女王和首席秘书配合依旧默契，尹听画这边也准备充分，两个小时的谈判结束，效率非常高，基本上就算是敲定了。
谈判结束，女王抱住尹听画笑着说：“我下午就要回四九城了，剩下的事情让小川川负责跟进。”
“下午啊。”尹听画一听就皱眉，“怎么这么着急啊。”
慕以瞳摊摊手，无辜的笑：“没办法，家里那只离不开人。”
家里那只？
说的是温望舒吧。
尹听画了然的点头，“哦哦，明白。”
“明白个屁。你明白温先生多缠人么。”
嘴上这样说，可是她脸上的笑意那样明艳。
尹听画看的羡慕，挽住慕以瞳的手臂，“那中午一起吃饭吧。”
“那是必须的。”
她们从尹氏大楼出来，迎面就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车边靠着一个身形高大，长相清俊的男人，朝她们，准确的说，是朝着她们中的某一个微笑着。
慕以瞳眼尖，拉着尹听画站住，“是他吗？莫一航？”
尹听画也不知道莫一航怎么来了，这会儿只能尴尬的硬着头皮点头，“是。”
“哟，长的很帅啊，比颜湫帅啊。”
“……”
“好好好，我说错了，颜湫最帅，颜湫最帅。”
“以瞳姐。”尹听画无奈失笑，“我有说什么吗？”
“是啊，你没说，可是眼睛里都写着呢。”
她们正说着，莫一航已经走到跟前。
看了尹听画一眼，他微笑跟慕以瞳打招呼，“慕总，久闻大名。”
“是哦？我那么有名吗？”慕以瞳故作惊讶，伸手和莫一航伸过来的手握了一下，“我对莫总也是耳闻已久，有机会的一定要合作呀。”
“那是我的荣幸。”莫一航说着，看向尹听画，“中午了，还想约你一起吃饭，不过看你应该很忙，你先忙着吧。”
“哎？”慕以瞳眉眼带笑，“莫总这是因为我吗？请我吃个饭，莫总不会不愿意吧？”
莫一航一怔，随即笑开：“怎么会？慕总肯赏脸，我乐意之至。”
“那我们还站在这里说什么，走吧。”慕以瞳挽着尹听画径自走向莫一航的车。
尹听画小碎步被她拉着，低声：“以瞳姐，你，你怎么……”
“一起吃个饭而已。”慕以瞳打开后座车门把尹听画推进去，跟着坐进去，看向随后而来的莫一航，“何况，我也想看看他有没有实力跟颜湫竞争呀。”
尹听画：“……”
去吃饭的路上，意外的是慕以瞳和莫一航相谈甚欢，倒显得尹听画格外沉默。
主要是，她不知道怎么插进他们的话题里面去。
她现在脑子很乱，而且有点紧张。
要知道女王大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她真怕女王大人一时兴趣来了，又要作妖，她可有点承受不住啊。
一路惊心，好不容易到了吃饭的地方。
地方是莫一航选的，是一家私房菜馆，尹听画也是第一次来这边。
门口没有停车的地方，莫一航没让她们跟着自己去停车，而是把她们放在门口，让她们进去等。
“还算体贴。”慕以瞳笑着对尹听画说，“我看他真的很喜欢你啊。”
“啊？”
“他啊，莫一航啊。”
“……”
“跟我说话，可是十次有九次都在偷看你。”
“……”
“能从我身上移开眼神的男人可不多。”
女王不是自负，是在陈述事实。
尹听画真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只能呵呵的笑。
慕以瞳叹口气，捏了下她的鼻尖，“别笑了，难看死了。”
摸摸鼻子，尹听画蹙眉，“以瞳姐，你有没有过那种啊，就是明知道那个人很好，你跟他在一起会很开心，很幸福，身边的人也都觉得你们应该在一起，可是你就是……”
“就是不喜欢。”
“嗯。”
“有啊。”
“有？”尹听画惊奇的睁大眼睛，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真的有吗？除了温先生，你还有别的男人。”
“啧，胡说什么，我可是就温望舒一个男人啊。”慕以瞳捧着尹听画的脸，把她的脸挤变形，“不过，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很好的男人。我对他动过心，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是谁？我可以问吗？”
“晋皓。”
“晋皓？是我知道的那个晋皓吗？”尹听画激动的抓住慕以瞳，“以瞳姐，是我知道的那个晋皓吗？”
“是啦，是啦。”
“他很帅啊，人好像也很温柔啊。”
“非常温柔，还阳光。”
“我记得他妻子好像是个记者？”
“嗯嗯。”
“你们？”
“好了，都是以前的事了。”慕以瞳笑笑，“我只是想说，有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永远只会选择我们喜欢的，而不是去选择喜欢我们的。”
尹听画听到这里，苦笑着垂眸，“这样是不是很笨啊？”
“唔，是挺笨的。不过人生是我们自己的，心也是我们自己的，我们听从自己的心，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有什么错？”
女王就是这样，简单的，谁都会说的话，可是女王说，就让人格外的觉得茅塞顿开。
尹听画不禁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慕以瞳看她笑，话语一转，又说：“不过呢，我建议你选莫一航。”
尹听画：“！”
这是什么操作？
“以瞳姐，你……”
没等尹听画问为什么，莫一航回来了，她和女王的对话被迫结束在这里。
“怎么没进去？”莫一航看她们就站在门口等，赶紧快走了几步上前。
慕以瞳微笑说：“等你一起进去呀，走吧。”
三人进门，莫一航提前打过招呼订了包厢，服务生引着他们直接过去。
坐下来，他给两位女士服务倒茶，让两位女士点餐。
慕以瞳和尹听画商量着菜色，有荤有素有汤，搭配健康。
点完给莫一航看，他只追加了一个芝士焗布丁。
“咦，莫总爱吃甜？”慕以瞳奇怪的问。
男人一般很少喜甜食。
“不是。”莫一航说完，喝口茶，视线扫过某人。
慕以瞳秒懂。
尹听画舔了下唇。
芝士焗布丁是她喜欢的。
眼神在两人之间扫过，慕以瞳笑意晏晏。
看来，莫一航真的是个劲敌呢。
这下颜湫惨了。
有好戏看了。
果然应了那句话，出来混的总要还。
现在就到了颜湫还的时候了。
她手机里还存着那份给颜湫的礼物，看来，要找个合适的机会送给颜湫了。
再不出手，老婆真的被抢走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叹息一声，慕以瞳接话：“a市？”
“是，那边的分公司有点事需要我过去处理。”
“正好啊。”慕以瞳笑，看向尹听画，无视尹听画疯狂的给自己使眼色，依旧笑意晏晏的说道：“听画，你不是也有事要去a市吗？”
尹听画：“……”
该来的总会来。
女王大人还是给她作妖了！
莫一航一听，眼睛亮起来，“听画，你也要去a市？什么时候？”
尹听画皮笑肉不笑，无奈说道：“哦，我也要去，下周。”
“那我也把机票改到下周吧，我们一起去。”
“啊？不用了吧，你不是分公司有事情需要你处理吗？别耽误了。”
“不耽误，不是什么急事。”莫一航轻笑着说，“我们一起去吧。”
“对啊，一起去吧。”女王还在助攻，“两个人有个伴，相互照应，旅途也不会孤单啊。”
莫一航没想到慕以瞳会这么帮自己，一时还有点云里雾里。
后来吃饭聊天中，他们就聊到了合作，一顿饭下来，基本上敲定了。
所以，女王就是女王，女王不做亏本的买卖。
我送你人情，你要知道还回来哦。
吃过饭，婉拒莫一航，尹听画送慕以瞳去机场。
“生气了，我的小可爱。”
“以瞳姐。”尹听画真的不知道该哭该笑了，“你怎么，你怎么……”
她没好意思说，你怎么出卖我啊。
慕以瞳当然听得出来她憋着没说的话，明艳璨笑，刮了下她的鼻尖，“傻。”
“你不是说，要选择我们喜欢的吗？”
“是我说的啊。选择我们喜欢的，也喜欢我们的。”
“……”
“听画，试一次。”
“试，什么？”
“试一次，你是不是也非颜湫不可。人生这么长，会只爱一个人，也不会只爱一个人。”
“以瞳姐，我有点不懂你了。”
“没关系啊，我也不是完全懂自己呢。”慕以瞳调皮的眨眼，“总之不会害你就是。”
可她为什么就是有种被陷害的赶脚？
希望是错觉吧，错觉。
距离航班还有一个半小时，她们找了个地方喝东西。
聊天中，尹听画说起了自己去找林心沫谈话的事。
“然后呢？你就说了那么多？”慕以瞳表示对尹听画的专业度不满意。
尹听画失笑，咬着吸管，“不然能怎么样？对方是未成年人啊。”
“未成年人怎么了？现在的小孩子都厉害了，小小年纪就知道抢人了。你可不要小看未成年人，她们厉害起来，比你这傻乎乎的成年人厉害多了。”
“不会啊，以瞳姐你是没见过林心沫，她不像是耍心机的女孩子。”
“嗯，耍心机的女孩从来不会在额头上刻字：小心，我会耍心机。”
尹听画：“……”
“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们的事，我还是少插手了。四年前，我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你了。”
骤然提起，尹听画只是释然的淡淡一笑。
“以瞳姐，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事情，也要有我的责任。”
当时她不那么贪心，不贪恋颜湫的温柔，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以瞳姐只是给了她一个契机，选择的人还是她。
归根结底，以瞳姐是为了她好。
“哎呦，我的小可爱。”心疼的抱着尹听画，慕以瞳揉揉她的头发，“你这么好，颜湫不珍惜，以后一定会遭天打雷劈！”
“唔，哈哈。”
“我说真的。”
“呃。”
“啧啧，一说颜湫你就这么护着，就那么喜欢吗？”捏捏尹听画的小脸，慕以瞳都不知道该怎么心疼这个傻姑娘了。
真的是个傻姑娘啊。
忽然觉得，打颜湫还是打的轻了点，应该再重一点的。
不过，再重，只怕这个傻姑娘又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有时候真觉得揪心。
想了想，尹听画笑了，“嗯。”
慕以瞳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也跟着勾起嘴角，“好吧，喜欢吧，趁着年轻去喜欢吧。”
“我也不年轻了。”
“你这是在谁面前说不年轻呢？”女王眯起眼睛。
唔，对女人来说，年纪永远是致命敏感的话题。
尹听画嘻嘻哈哈的插科打诨，说笑着，就到了登机时间。
每次相聚总是短暂，可是女王教给她的东西很多。
轻轻拥抱，她们约着下次见面一起玩。
目送慕以瞳背影消失在登机口，尹听画呼出一口气，心里有种小小的怅然若失。
从机场出来，她刚坐上车，手机响起。
看了眼来电人，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