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前线,印北,恒河中游。
李定国率十五万西南明军,仆从军以忠贞营为主力,渐渐肃清了山民生番的阻拦,奠定胜局,不日将进兵印北重镇瓦拉纳西。莫卧尔王朝亦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北上,围绕恒河中游的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南京告急。
帅营中,李定国火冒三丈,险些下令将信使推出去砍了,怨不得他心中冒火,西南大战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双方加起来三十五万人马,放对厮杀,这个时候朝廷让他回师南京平叛,这不是白日发梦说胡话么。
大战在即,全军回师是梦呓,然而南京又不得不救。
如此,李定国只得派一支偏师,跋山涉水往南京去,沐天波责无旁贷担起领军之责。两人商议后不带云贵川兵,而是从忠贞营挑出一支两万人的精兵,日夜兼程奔南京去,这便是两人心中的如意算盘。忠贞营所属都是身家清白的流寇,降卒,杀起人来不手软。
军情如火,沐天波挑了兵,与李定国匆匆道别便回师远征,所幸沿途尽是西南大军的辎重队,昔日难以穿行的密林,深山中都有官道,轻骑可一路畅通无阻直抵丽江府。
崇祯十四年,四月末,杭州府。
福王反了,连克数城,各地守军猝不及防,杭州府首当其冲被乱军占据,城内已然是大火冲天,乱兵入城,自嘉靖年倭乱之后,这江南繁华锦绣之地再次尝到了兵乱的滋味。吕安穿一身寻常服侍,扮做商贩,抱着刀蛰伏于知府衙门外,几条街外燃起冲天大火,浓烟冲天。
江南大乱,西南大军尚未回师,军情司所属便倾巢而来,倾力救援,甲十三队一路从成都府奔湖南,又打湖南马不停蹄奔至杭州,敲巧赶上了杭州失陷,便授命赶往知府衙门,保护知府大人一家撤往南京。兵荒马乱,吕安袖中藏铳,怀中抱刀,便蛰伏于衙门院中的影壁后头。
福王之乱,对大明朝局影响极大,可说是一举断送了富庶江南行政中心的地位。大乱之后,遭遇兵灾的江南一片狼藉,大明的南方行政中心,顺利成章的转移到两广,广东台湾便取代江南成为大明最繁华富庶的所在。吕安不晓得这些道理,他只晓得衙门里头住的是知府大人,还是新党中人,大明汉社的要员,不容有失。
外头,街上,一声尖利的女子叫声,犹如是刺破锦绣的尖针一样,一下子就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轰,轰,轰!
乱兵撞门,吕安与同袍使个眼色,端起手铳对准摇摇欲坠的大门,大门重重倒下,激起了轰隆一声巨响。扑腾而起的碎屑和灰尘形成了一道薄幕,让院落中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起来。吕安却在这一片模糊当中,凭借敏锐的眼力一下子就发现了冲进大门的乱兵。
砰砰砰!
几声铳响,乱兵一声不吭的栽倒,鲜血从身下汩汩流出。
“走!”
乱兵打府门闯了进来,吕安与同袍们往鼓鼓囊囊的怀中一掏,便又是一只手弩在手,刷刷刷,乱兵栽倒,甲十三队不及装填纷纷退守内院,院落中花盆,杂物被撞翻一地,丫鬟女子的尖叫声响成一片。
吕安一步跃到回廊里,脚一蹬,手一拈,一支劲箭便搭在弩上。
身侧,一个女子挎着个褡裢,受了惊吓正蜷缩在地,惊恐的瞧着他,吕安心中一软便低喝道:“进房!”
那女子慌慌张张跑进厢房,箭矢,便如飞蝗一般射了进来。
甲十三队十一条精壮的汉子,死守后院,仗着军械精良,战技了得竟守的稳如泰山。
“老幺,进去瞧瞧!”
吕安应了一声,冲进内宅,便听见内宅中传来咒骂咆哮声:“本官不走,本官守土有责,宁与百姓共生死!”
吕安冲进去,便瞧见大哥提着弩站在一侧,拿一个中年大官无可奈何,内宅中尚有十几口人正在哭哭啼啼,一派愁云惨淡。吕安一个陕西后生又没念过私塾,哪懂得什么守土有责,只气的鼻子都歪了。
胸中一热,便忍不住脱口骂道:“你这老官儿,你要寻死咱兄弟也得陪你上路,好没道理!”
那知府大人倒是通情达理,也不还口,只正色道:“诸位盛情本官心领了,诸位请便吧。”
吕安早按捺不住,瞧着队大哥使个眼色,大哥一点头他便猛扑过去,一掌便将那知府拍晕,揽在怀中。他那大哥一面苦笑,事急从权便将那知府往肩上一背,杀出去。
“老幺,护着李大人家眷。”
“晓得了!”
砰,门开,十几条汉子列出军阵,以刀盾开路杀了出去,那森严军阵一亮出来便杀的乱兵溃不成军。吕安护着李知府的家眷落在后头,路过回廊时想起一事,踢开房门将那柔弱女子拽了出来,尾随大队正欲冲到府外,几支流箭从天而降,两个女子惨叫着栽倒。
前头,一个同袍返身救援,却身中数箭颓然倒地。
“哥哥们先走!”
流箭横飞,吕安心知他要栽了,领着这么多累赘决计冲不出去。
“老幺,下地窖!”
前头哥哥们掷过来几个箭囊,一褡裢弹药,吕安应了一声便冲过去,将中箭的同袍扛在肩上,领着一众哭哭啼啼的女子奔后院去。
咣当!
顶盖盖上地窖中一片黑暗,抽抽鼻子还能嗅到浓烈的酒香,这竟是一处存酒的地窖。
啪,油灯亮起,地窖中响起一片女子惊呼声。
“禁声!”
吕安心中烦躁低喝一声,将中箭同袍搁在地上,唤了两声:“七哥,七哥,忍着些!”
呲啦!
外袍撕开露出里面皂色棉甲,那棉甲竟被射穿了,鲜血汩汩的往外面涌,瞧着箭头入肉一寸,吕安咬咬牙将箭头拔出,瞧着那精铁打造的破甲重箭,心中便忍不住咒骂起来。大明富了,有钱了,这些不思报国的蠢物,竟然这样犀利的破甲箭杀自己人。
噗!
一口烈酒喷了上去,敷上金创药,捂住伤口,那同袍眼神便涣散了。
吕安愤怒的起身踹翻一坛老酒,甲十三队又损一人,让他胸中怒火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