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寒风呼啸，要塞外面的地面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昏迷的人堆在一起，反倒是能互相取暖。

    a和社会人也被带了出来，他们两个和x的状态好一些，但没什么力气。

    “飒飒飒”，风雪扫荡着这片区域，阴沉沉的天空泛着死灰白，簌簌的雪屑洋洋洒洒在头上，肩上，却并不比人心的温度要低。

    “咔哒”，再次调整了一下撞针，陆天海退后了一步，转而往黑镜面前丢过去之前游曳拿的刀刃。

    他冰冷地看着他，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我和他们不一样，对你不会手软。不过我也崇拜过你，所以会让你走得体面，不想把场面搞得太难看的话，就自己动手吧。”

    “……”游曳站在陆天海身后不到半米的位置，她看向黑镜，一言不发，但复杂的目光里显然藏着很多情绪。

    厚重的大门将手下们隔绝在了里面，但就像黑镜说的，离了这个地方，他们就更加没有归属感，与其鱼死网破保住他，不如期待新的黑镜诞生，所以没有人跟出来，就是小队长也只是站在门后。

    “真是让人怀念啊，这把刀你还带在身上。”

    黑镜却是捻起那把特殊造型的刀子，放到面前端详了一下，突然顿了顿，低声笑道：“似乎这样的结局也好。”

    游曳始终没说话，如果她出声阻止，陆天海一定会妥协，但那之后呢？

    如果开花无法结果，凋零是最好的结局。

    这句话，也是黑镜教的。

    “你们两个成长到这种程度，我真的挺高兴的，说实话，我没想到在那之后，你们还能相扶相持到现在。”

    黑镜轻叹一口气，目光有些迷离，似乎透过这虚空能看到过去。

    他平静地看着游曳，问了她一句。

    “你和鹿鸣，都对我有很大的意见吧，就那样消失，抛下手足无措的你们。”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雪花簌簌落在他的颅顶，白了头一般。

    “……”

    游曳沉眸看着他，闭上了眼睛，淡淡说道：“他不相信你已经死了，拼了命地找你。相信你死了，拼了命找凶手。”

    “我知道，我都知道。”

    长叹一声，黑镜却是落寞地笑了，“我这一生，最糟糕，也最幸运的事，就是捡了你们两个。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应该去翱翔更广阔的天空，但是我却需要折断你们的翅膀，会发火，会怨恨也是该的。可是你们似乎都没想过更加直接的解决方法，就是了结我。”

    黑镜说着抬头看向陆天海，眼里不乏有欣赏之色，“倒是你挺通透，不过，你应该比游曳更加生气，对吧？”

    “有自知之明，就不要说这么多废话，你一个人搞出这么多事情，耽误了别人的前半生，就不要再对后半生指手画脚！”

    陆天海眸底微暗，他之前有多喜欢黑镜，现在就有多讨厌他，更多的是心疼游曳的过去。被摆布的人生，从出生到现在，每一步都被设计好了，而这条路通向的却是一个死胡同。

    “哈。”黑镜微微颔首，不知道是同意了这个说法，还是只是觉得自己有罪。

    风雪根本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狂风横扫而过，堆在一起的几个人都要被埋起来了。

    最后，黑镜垂下手，交代遗言般问道：“大明星，我之前说了，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和游曳在一起吗？”

    他又补了一句，“只要存在利益，就会有人不顾一切，你能保护得了他们吗？”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需要做什么我比你清楚。”

    陆天海最不喜欢这种陈词滥调，难道他和游曳分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他不要正确与否，他只想选择自己最想要的那个结果。

    黑镜笑笑不说话，再次看向游曳的视线里，多了一丝放心。

    但下一秒，他就古怪地扬起嘴角。

    游曳微滞，意识到什么，几乎想也没想就冲过来，她的气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幸好距离很短，所以反应起来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陆天海的身体受迷雾影响的时间很短，几乎在黑镜动的那瞬间，他就扣下了板机。

    “砰”一声枪响，震落了旁边屋顶的雪层。

    喷溅的鲜血在纯白的雪地上异常刺目，陆天海整个人愣住。

    “不！”

    厚重的门内，不知何时推开了一个口子，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情绪太过激动，咳嗽一声就呕出一大口黑血，脸色灰败得不似活人。

    从平房被带回来的风衣人并没有死，她趁着混乱逃了出来，结果一出门就看到游曳挡在陆天海面前。

    黑镜斜后侧的雪地上，有一个窟窿，那是子弹打偏造成的。

    游曳在扣下扳机的那一刹那推开了陆天海的手，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但看到黑镜想对陆天海怀里的孩子动手，这次完全是条件反射，一个转身，将陆天海和孩子都挡在身后，却是结结实实接了黑镜一刀。

    这一刀，对准的是心脏。

    黑镜似乎自己都震惊了，眼睁睁看着游曳的身体滑下去，一动不动地跪坐在那里。

    “你这个混蛋，你干了什么！”

    风衣人冲过来，一下扑倒黑镜，拎起他的领子嘶哑着声音质问，泪水混着血水，洇湿了一片。

    “……游曳，游曳！”

    颤抖着声音，陆天海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跪下用自己的身体托着她，单手紧紧捂着心脏位置的刀子，试图阻止血液溢出来。

    “……”

    游曳的脸色瞬间煞白得吓人，她看着捣作一团的风衣人和黑镜，不知怎的，竟有一种一家团聚的错觉。

    缓缓抬起手，指尖变得冰凉无比，握住陆天海的手，“……好好……抚养他……”

    话没说完，温热的眼泪就滑出眼眶，这种血液从身体慢慢流空的感觉，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但这次她却害怕了。

    人会有下一世吗，如果有，她应该还是会与陆天海相遇吧？

    “游曳！”

    覆盖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慢慢垂了下去，陆天海抻大着双眼，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可能再次失去她。

    “呜哇呜哇……”

    这时，小家伙醒了过来，有感应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伴随着孩子的哭声，不远处跑过来一些人，陆天泽紧随其后，快步到他们身边，“哒哒哒”，头顶缓缓降下一辆直升机，将地上和空中的雪花搅在了一起。

    “去最近的医院！”

    陆天泽从来没在弟弟脸上看到过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来迟了一步。

    直升机紧急飞走后，他留下处理剩下的事，却看到风衣人和黑镜倒在一起不动了。

    他走过去掀开风衣人，才看到一把手术刀也捅进了黑镜的心脏，而风衣人则是油尽灯枯。

    地上几处的血迹都触目惊心，陆天泽转头看一眼同样需要治疗的一堆人，摆了下手，自己则是走进了要塞。

    ……

    “血压持续下降，心脏骤停一次！“

    “立即进行开胸手术，准备2000cc血袋……不够，翻倍备用！”

    “医生，这位先生要求直接输血……”

    “什么？”

    主刀医生愣了一下，陆天海和陆天泽安排的人走进来，对方朝医生点头，没时间犹豫了。

    不同的场所，相似的场景，陆天海躺在旁边，转头看向游曳戴着呼吸罩毫无血色的脸，紧紧握住她的手，发红着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要求在不补充血液的情况下，分百分五十的体内血给对方，医生大惊失色，这种失血量是会死人的，但陆天海心里很清楚，纯度不够的血是没有用的。

    如果说游曳是以他的补子为存在降生，那么现在，他是她的补子。

    跟进来的人签了全责的手术承诺书，这场前所未有的抢救手术足足持续了十几个小时。苏醒过来的闻人远他们都赶来，焦虑地在门外等候，就连a和社会人也来了。

    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在各自为营的时候需要做出有悖于自己意志的事情，但现在，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没事。

    一个月后，陆宅。

    “具体损伤无法估计，只能等他自己慢慢修复了。”

    门口等着的人，看到里面的人出来，低声说了一句。

    老板瞥向也足足睡了半个月才醒来的游曳，似有不忍，但有些事情必须有所决断。

    “那之后一团糟，现在需要有人站出来。”

    游曳低着头，片刻后，才缓缓抬起来，她平静地看着窗外，淡淡问道。

    “只有这个方法了吗？”

    老板微微一怔，长出一口气，“这是最妥帖的方式，我会帮助你。”

    “一开始找我，就设计好了。”

    “……对。”

    游曳回头，穿过门口到卧榻的这十几米，视线轻轻落在沉睡的陆天海脸上，眸光流转间，所有的情绪都涌上心头，但最后只轻轻碎在柔光里。

    顿了顿，她对他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一定，等我回来。”

    ……

    四年后。

    “哇，有生之年系列啊！终于等到了！”

    “影帝突然消失了三年，我还以为这次是真的隐退了，害我伤心好久！”

    “不愧是球草，复出拍的第一部电影就端了个大满贯！”

    “晚上的颁奖典礼没抢到票简直想把手砍了，但也阻止不了我应援的心，影帝大大！我们爱您！”

    会场外面挤满了人，以至于需要出动全市的警力来维持现场的秩序。

    而内场相对平和很多，大多数是业内人士，只出售了少量的社会票，买到票的人，也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陆天海后援团的五个大佬这次全部出面，齐刷刷地坐了一排，气场强大得无人敢靠近。

    陆天泽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时间，他的弟弟应该在做准备，他目光一扫，陆天瑾和顾礼在斜对侧，经过精心的调理，顾礼已经可以摆脱轮椅了。

    闻人远和莱昂在后面那排，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是不久前从莱昂的国家带回来的。

    k和x受邀而来，事实上，他们两个都在某人手底下做事，改制的组织在历经长达四年的时间后终于全部完成。

    本来也邀请了申鹿鸣，但是他自己一个人回纽约了，回到那个最初的地方，偶尔来信。

    a和社会人无心再继续，找了个安静的小镇开间小酒吧，此时正在和客人们一起看直播。

    “时间提前约好啊，现在要推迟还是怎么，我告诉你，我家影帝的时间比金子都金贵，你们自己调整出时间！”

    “啪”一声挂断电话，秦惊鸿推开vip休息室，这是单人休息间，里面只有一个人。

    “天海，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好。”

    修长的双腿放下，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服，冰蓝色的领带下是纯黑的衬衣，骨节匀称的纤长手指对着镜子稍微正了正领结，即便是镜子两旁成排的灯泡，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王子一般的仪态和容貌，陆天海微微一笑，单手插兜往外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十分显眼。

    “会长，时间差不多了，从这里过去直线距离只要十分钟，航空许可权已经取得。”

    摩天大楼的最高层，站在落地窗前的人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火树银花的会场，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是一条热搜提示，全是关于陆影帝的话题。

    这条提示下面是一则短信，半天前来自老板，是一张vip电子票的兑换码。

    窗前的人回过头来，及腰的乌黑长发微卷，全部落在一边，她淡淡扫一眼手机旁边的那个礼盒，同样是老板寄的，黎大设计师的作品。

    她缓步走过去，纤长的手指微微点了点，便打开。

    “接下来有请最佳男主角以及终身成就奖获得者，你们喊出他的名字！”

    主持人很会炒热气氛，话筒刚一递出，就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陆天海！

    聚光灯瞬间集中在第一排，一身白衣的陆天海很好找，他在热烈的掌声中站起来，对支持者们绅士地给予一礼才上台。

    颁奖过后的个人发言时间，陆天海开口前，环视一圈场内，他在光线弱的地方，视力依旧不好，强光都打在他身上，就更看不清了。

    但他还是微笑着，看遍每个角落，而后温柔地说道：“今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一个人，一个让我等了四年的人。我不知道她是否应约而来，但不管她有没有来，我都想让她知道。在这里，我第一个要感谢的人，是她，我命定的灵魂伴侣，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是……”

    陆天海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

    场下一片哗然，都很想知道陆影帝要官宣的这个人是谁，他们左右侧目，都在找那个人。最后，纷纷看向陆天海视线定格的方向。

    像是有感应一般，此时会场的一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昏暗的光线里，走出一个黑影。

    一步一步，踩下阶梯，流光般点缀在黑色长裙上的星星点点，在越暗的地方，越如星辰般璀璨。

    在离舞台还有几步的地方，来人停下了脚步，微微扬起优雅的脖颈，看向主席台上发言的人，极轻的视线里似有微光，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与那双清澈的狮瞳对上。

    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陆天海张了张嘴，却似乎什么语言都无法表达他现在的心情，对视良久，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愿赌服输呢。”

    只有游曳才听得懂的一句话，她在时光遥远的那夜赌输了，就一直没有剪过头发。

    在陆天海眼里看到泪光，游曳重新动起来，不轻易露面的她，此时站在众人的注目里，站在大明星的面前。

    陆天海转过身来，两人的距离只有短短不到一米，但似乎要踏出去的这一步，需要跨越千山万水。

    “……我回来了。”

    游曳话音未落，陆天海便一下跨了出去，毫不犹豫，迫不及待，珍视万千地紧紧抱住她。

    说话前，眼眶先红了，隐约带着一股哭腔。

    “欢迎……”

    他哽咽了一下。

    “欢迎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