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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娘子山里汉 第144节
    季妧就让他陪平安去拴马车,她则引着辛子期往里走。
    “你找我,不是为了看病吧?”
    辛子期也算看出来了,季妧哪里是生病的样子,找他应该另有原因。
    “也不是,也是。你要不要先坐下歇会儿,喝杯茶?”
    辛子期摇了摇头“不渴,也不累,你不妨直言。”
    他都这样说了,季妧也不再客套,直接带他去了流浪汉的矮棚处。
    “我是想让你,给他看看……”
    她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辛子期会不会同意给一个又脏又臭的流浪汉看病。
    要知道,这可不是医患关系极度紧张,稍有不慎就能闹上热搜的后世。
    在这里,医者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和解释权,至少在平民百姓这个群体中是如此。
    病人既没有质疑的底气,也没有质疑的支撑,很大程度上是医者怎么说怎么算。
    这样一来,免不了就有人挟术自重。
    他们依然济世救民,只不过济的是盛世,救的是富民。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医者都向钱权看齐。
    但那些肯纡尊降贵给穷苦百姓看病的,未必就肯给流浪汉叫花子看。
    因为这对高高在上的医者而言,是格调尽失的一件事。
    出乎季妧意料,或者也在她意料之中,辛子期没有丝毫犹豫,撩起衣摆弯腰进了矮棚。
    乍一对上流浪汉的脸,辛子期显然也受惊不小。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按季妧所说,小心揭开手脚处缠敷的那些纱布。
    由于伤口已经被季妧清理过,所以冲击比早上那会儿要好太多,即便如此,辛子期的脸色仍逐渐凝重起来。
    “他的右手手筋和左脚脚筋,皆被利器割断……”
    季妧愣了一下,随即恍然。
    筋是老中医早期比较笼统含糊的说法。
    就拿脚筋来说,从字面上理解,把大腿到脚掌都包括进去了。
    其实它既可以指肌腱,也可以指附在肌腱或骨头上的韧带,以及可以看见的皮下静脉管或肌肉。
    严格来说,流浪汉伤的是手腕上的肌腱和足后的跟腱这两部分。
    人类能够直立、站稳,能跑、能跳,手能够拿握东西,靠的就是它们。
    古代刑罚中的“挑断脚筋”,其实就是指切断囚犯的双侧跟腱,使其失去行走功能。
    但如果只是单侧跟腱断裂,那么只会导致跛行,并不会让人变成残废。
    患者仍旧可以行走,不过只能慢走,不能奔跑,也不能负重。
    等通过手术把肌腱缝合,恢复情况良好的话,今后依然和正常人一样。
    她所在的科室,有个男同事酷爱打篮球,有次起跳传球时,落脚踩到了凸起物,两只脚没有同时落地,而且其中一只脚发麻。
    但因当时感觉不到疼痛,他也没放在心上,换好衣服后,还爬到三楼食堂吃饭去了。
    吃完饭,一瘸一拐的从三楼爬下来,穿过操场,又爬回五楼宿舍。
    等用凉水泡脚的时候,摸到跟腱处软软的,成了一个肉团,才意识到跟腱断了。
    然后他不慌不忙擦完脚,喊了住在对门的同事……
    可在医学并不发达的古代,手筋脚筋一旦断裂就无法治愈,这是一种长久以来的共识。
    医者接到这种患者,往往都是大摇其头拒之门外。
    有时也不是不能治,而是治好的几率太小,没人肯担这个风险。
    这也导致很多患者因此延误了治疗,原本可以不做残废的,最后硬是被耽误成了残废。
    那么辛子期呢,他擅长这个,又愿意为此冒险吗?
    第202章 医者难为
    “我已经检查过,肌腱,也就是你说的筋,断裂处没有神经损伤和骨折的情况,只需要消除炎症,再通过一些手段使僵硬的关节恢复较大的活动度,就可以进行肌腱缝合术了。”
    对于这种外伤导致的的完全性断裂,因为断端通常比较整齐,所以都是直接缝合,不存在保守治疗的可能。
    季妧顿了下“那个,你知道缝合术吗?我是说,你之前有没有过相关方面的经验?”
    辛子期一直盯着流浪汉的伤口看,神色晦涩中夹杂着某种悲悯,时而又流露出隐隐的排斥和抗拒。
    总之,极为复杂。
    半晌,他开口,却不提流浪汉的伤情。
    “我家的事,或者说一德堂曾经的风光与今日的落魄,想必你已有所耳闻。”
    这句话说的极为肯定,因为他笃定。
    季妧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审慎理智,不可能仅凭一次交集几面之缘,就贸贸然找上门和他谈合作。
    季妧也不隐瞒,坦然道“囫囵听过一些,了解的并不多。”
    守着胡辣汤摊,整个居庸镇的八卦都能听到。
    辛家凭着骨筋一脉在邺阳县声名日盛,辛父却突遭横祸惨死狱中。
    没过多久,盛极一时的一德堂也关门闭馆,从邺阳城搬到了居庸镇。
    而关于一德堂的风言风语,多出自于济世堂,两者之间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不过这就不是季妧所关心的了。
    她只需知道辛子期的品行可以成为合作伙伴,对人家的密辛没什么兴趣。
    而且既然是密辛,外面传的那些便不可能是真相,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
    所以姑且听之,不信也罢。
    她无意探听,偏偏辛子期今日大有一吐心中块垒的打算。
    “我父亲之死,说来,跟你也有些关系。”
    这话不啻石破天惊,季妧生生吓了一跳。
    “不、不是吧……我连你爹什么样都不知道……”
    难不成她和辛子期之间还有杀父之仇?
    不会这么狗血吧?
    原主的记忆里好像也不认识什么姓辛的人呀,而且她一个小姑娘……
    辛子期见她变了脸色,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
    “并非有直接关系,而是有点关联。”
    “什、什么关联?”
    “白家少爷。”
    季妧微愣,片刻后了然。
    自己既然着意了解过辛子期,他没理由不调查自己。
    那么知道她和白家那点破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白少爷当初不顾家丁阻拦,一意孤行要进大关山狩猎,最后被熊瞎子咬断腿筋……”
    其实何止是腿筋,若不是及时赶到的那些武师护院,只怕他整个人都已葬身熊腹。
    救是救回来了,却只剩下半条命。
    尤其左腿,整条腿上的肉都没了,露出半截森森白骨,惨不忍睹。
    白家名下的济世堂,是邺阳最大的医馆,里面人才济济,坐馆的大夫各科均有。
    可是无一人敢应诊。
    面对白老爷的暴怒和施压,有人举荐了辛如青。
    “我父亲检查后,直言白少爷的腿无力回天,他也无能为力。可是白家在邺阳气焰冲天,他们扣押了我父亲,逼他治……”
    季妧听到这,差不多就能猜到大概了。
    白少爷伤的可不止是跟腱,据辛子期的描述,他的脚骨神经韧带应该全都断了。
    这种情况,就是放在医疗发达的后世,也很难办。
    偏偏白家擅作威福,不但硬逼人诊,还勒令必须治好。
    这哪里是强人所难,这分明是逼人去死。
    “济世堂有个大夫擅长生肌之术,他和我父亲相互配合,算是勉强吊住了白少爷那口气。
    可脚筋已被黑熊利齿撕咬成了马尾状,而且缺了一截,是万无可能再接好了。
    也就是说,即便命保下,那条腿也废了。
    我父亲如实相告,可那白少爷是白家孙辈中最被看重的一个,白家既不肯让他死,也不肯让他成为残疾。
    他们一方面勒令我父亲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另一方面病急乱投医,信了那方术之士的鬼话,整日里喂白少爷喝符水吃仙药,还要迎亲冲喜……”
    接下来的事,季妧亲身经历,就无需他再讲述了。
    外界只听闻白少爷是身体不好才找人冲喜,结果没进门就被新娘子克断了气。
    又哪里知道,那白少爷当时分明就只剩半口气了。
    随时都可能嗝屁的情况下,大罗金仙嫁进去也救不了他。
    偏偏世人都爱离奇的话本子,最后责任全推到了原主命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