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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
    只听他说:晁晨,往前走,不要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晁晨没有哪一天不被公羊月整

    第020章

    晁晨本生得心思细腻,闻言立时汗如雨下,心中揣测难安

    荒唐斋定有古怪,是假余侗已捷足先登,还是那玉刻所指本身就是一桩疑案?不记事的老翁如何能辖管黑市?服侍左右的女子又是什么来路?

    既是千丝万缕,那便得从头开始梳理。

    公羊月,依我看必得从荒唐斋

    他话还未尽,便被推向赌桌,双手扑在那个小字上,而身侧的人面不红心不跳道:我押他。

    不等反抗,庄家开骰盅,果真三一见小,赢了个满盘。双鲤笑得合不拢嘴,直接拆了件小袄,把钱全拢成一个包袱,那一大一小两兄妹见钱眼开,全把他的话当放屁。

    晁晨怒而拂袖,不与为伍,只在赌场闲逛。逛了一圈至角落,发现除了堂中几大桌,边角阁楼多是小盘,甚至不少两人对坐,摆弄博戏。这些人脚边要么空无一物,要么堆着古董宝器,赌得倒是文雅。

    盘口太小,换些有意思的来。公羊月扔给看场的打手一枚碎玉子,抓着晁晨往楼上去。那打手将他们引至隔间,奉了茶点,便退了出去。

    晁晨环视一圈,茫然道:什么意思?

    公羊月解释:从前在天山脚下有一处好地方叫极乐墟,听说是下七路色赌财赌盗奸歹中号称千门将中将的钟别所建,不仅能赌钱,还能赌消息,甚至赌命。极乐墟与昆仑天城传教宗原伯兮勾结,因炼制致人成瘾的极乐丹而被各国讨伐,最后逐渐没落。那销金窟虽被取缔,但一些习俗却得以保留,并在商道上流传。

    你是要跟人套荒唐斋的消息?晁晨了然。

    公羊月睨了一眼,不由捧腹大笑:你个死脑筋,我且问你这是哪?敦煌黑市!还套荒唐斋的消息,知不知道这不啻于同王公大臣打听皇帝的风流韵事?

    晁晨有些窘迫:所以你真只是玩玩?

    当然,不仅要玩,还要玩得醉生梦死。公羊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拉着晁晨在团垫上坐下,随后挥袖撞响挂在门前的金铃铛,不久便有人找上门。

    从格五到陆博,握槊到弹棋,公羊月没有不精通的,晁晨在旁看他大战四方,只觉眼花缭乱,盘面上除了掷骰子,他就只认得个樗蒲,还是因为晋国王公仕族间风靡此戏,他刻意学过。

    子时过,再无应战之人,公羊月无趣,拉着晁晨继续陪他玩。

    所谓弹棋,就是把己方之子,弹入对方的洞口,像这样公羊月在棋盘上撒满滑石粉,捉住晁晨的手,对着棋子一推,只见那象牙子咕噜噜穿过阻碍,射入盘螭洞中。

    塞外早晚天凉,屋中架了碳炉,熏得人两颊晕红。

    晁晨不自然地甩开他的手,骂了一声玩物丧志,转身往外间透口气。公羊月不让,反手拽住他身后的腰带,把人拖了回来:那换成藏钩。

    不玩。

    公羊月冷了脸,恶狠狠盯着他:做人要守信。而后不等他反应,又低声含笑,上次不是说让你同我练武,就从现下开始,先练目力,再精判断。

    说完,他伸手抹下晁晨冠发帻帽上坠着的珠子,当面两手快速交替,最后左右各一拳紧握:猜猜在哪儿?

    哪知那珠子晁晨宝贝得紧,根本无心陪他嬉耍,只上前扒他的右手:还来!

    错了,空拳。

    看他如热锅上的蚂蚁,公羊月更是兴味横生,一摊手,嘴欠道:晁晨,你可真是个睁眼瞎。

    我看是你缺心眼。

    晁晨还嘴,气他无赖,又去掰他左手,可惜仍是空拳。

    那珠子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却是父母留下的遗物,本穿缀在一把长命锁上,后来少年长成,不好再随身携带孩提的饰物,他便将珠子拆下,改坠在云佩上。后来环佩送人,他只留下这双珠相伴,度过那几年艰苦的岁月。

    装茶点的架子上摆着一把银匙,尾部尖细,晁晨向后退开时,将之握在手中,死死盯着眼前醉醺醺的人

    公羊月,你醉了。

    公羊月痴痴看着他,行动似乎真慢了一拍。晁晨发狠,只觉机不可失,抬手向着他心口一锥。

    你可真不放过任何机会,近日这么安分,原是在这儿等着。只瞧身前的人嘴唇翕动,无声说道。

    他竟是装醉。

    晁晨手中的银匙落下,被公羊月接住,硬塞回他的手里。

    这次对了。公羊月随即向后倒下,长发散开在地,左手甩开拎着的酒壶,捉着晁晨的腕骨,把人往下拽,直到面贴面,他才按住晁晨的手,用匙尾挑开前襟,让珠子顺着心口滚至腰间。

    这会子,晁晨心跳如雷,连捡珠也忘了。

    直到那儇佻的剑客用手指滑过自己的下巴,笨书生才打了个激灵,向后坐起。

    公羊月拍腿大笑,一脸嘲弄:你知道行走江湖的究极要义是什么吗?

    什么?

    不要脸。

    门外的打手听见茶盏倾覆,桌案翻倒的响动,推门前来查看。爷赏了。公羊月挥袖,把那些个赢来的钱都留了下来,自己抓着晁晨潇洒而去。

    双鲤在梯下等着数钱,同隔着自己三丈远的乔岷喊话:十七,你说我若是攒到足够的钱,去云梦三山四湖提亲能行吗?

    公羊月朝她脑门上弹去一颗干果,手撑着扶杆往下望: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整个一土匪头子。

    我倒是想,直接抢了师昂阁主去做压寨相公,双鲤不以为耻,反以为傲,就是那张堆笑的脸,怎么看怎么谄媚,可是你知道我武功

    公羊月嘴毒:看我作甚?我觉着你出门跳河,直接投胎做他女儿比较现实。

    你就说帮不帮?

    不帮,我也打不过他,公羊月把晁晨往前推,让这家伙去,天纵试以文论道时说死帝师阁的人。

    小姑娘耍脾气,一跺脚,像个钻头一样冲出了门。

    已过子时,街上仍有行客不绝,黑市商集依旧喧嚣。

    长街口的花灯下,双鲤痴痴看着板车架子上珠光玓瓅的首饰,杵在原地不肯挪步,盘货的摊主指着其中一支金箔打的桃花游鱼簪:看上了这个?

    双鲤没搭话,但也没挪眼。

    那簪子鱼目上嵌了芙蓉石,尾坠上点了碎晶,又是足金造,价钱准不低。虽是喜爱,却舍不得花冤枉钱。不远处传来晁晨的呼唤,她回头看了一眼,像做错事怕被抓包的小孩,扔下一句不要,急匆匆挤开行客跑开。

    一边跑一边凄凉地想:

    反正孤身一人,也不会有人给她贯簪,乔岷怕女人,公羊月嘴巴毒,晁晨指不定下个年头在哪儿,没个指望得上。

    如果她有娘亲姊妹就好了,打小便有人宠着。

    公羊月正劝身边人莫要较真,丫头片子野一阵自己晓得回头。正说着话,一抬头就瞧见双鲤那做贼心虚的背影,顿时有些好笑,便在方才她站立的位置多停了片刻,回头从那堆晶亮的物什里,一眼把那根簪子挑了出来。

    怎么?

    这板车木架上,也堆了不少玉饰,晁晨只以为他有了发现。可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又只有双鲤那丫头走路不长眼,给路人撞了个满怀。

    明年她便及笄了。公羊月掐着手指盘算,心有戚戚,而后垂眸看着断去的风流无骨剑柄上结了盘长结的坠子,向下一拽,递给了小哥:换那支簪子,换吗?

    小哥把玉捧在手里瞧了又看,见是个容姿惊艳的风流剑客,随口问:买给心上人?

    公羊月不假思索:给妹妹。

    摊主了然,替他将簪子包好,可转念一想,觉得方才那小丫头同眼前人相比,眉眼鼻嘴没一处相像,又觉得古怪。但做生意不问私事是规矩,他也不多嘴,只看那玉石乃少见的金水菩提,发了良心,不想白占便宜,就又提了一盏琉璃灯给公羊月:有心了,再给你一个,送心上人。

    灯有八面,生出五光十色,观赏极佳,却并无实用。公羊月转头,把灯塞进了晁晨手里:拿着,照路。

    沿街灯火通明,有何可照?

    晁晨只道公羊月又变着法使唤他,故意提着灯落在后头,心里想着:就当他眼瞎,好过点。

    钻入小巷,看他三人未能跟上,双鲤舒了口气,扶着糖画摊子,看人熬浆熬得嘴馋。做手艺的老汉见她巴望,以为是哪家穷丫头背着家里出来,给送了一支小猪。

    双鲤双手接过,把糖叼在嘴里,拱手道谢。老汉说与她早些回家,她转身要走,左肩被人重重撞了一把。

    偷儿?

    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顺手牵羊是常见路数,双鲤忙搜过腰间袖口,却发现随身之物一样没少,只怪自己多心。

    两三口糖画咬完,老汉叫住她:姑娘你落了东西。

    双鲤低头一瞧,脚边躺着个荷包,里头丁零当啷,拉开缝一瞅,小半袋的银叶子。她忙往怀中揣,却又觉着不厚道,尤其是自己还疑人做贼,于是拽过那老汉,喝问:刚才撞我的人往哪边去?

    那儿!

    顺着那根粗粝的食指往前看,只见一道白影走向尽头,转过一人合抱的沙生柽柳,失了踪影。

    双鲤捏着钱包追了两步,追到明暗交接处,听着狂沙挂在窗户上磋磨的咯吱声,低头看了一眼影子,心里头害怕,调头回了糖画摊。

    丢了东西定要回头找,你给他。她把荷包扔在老汉怀中。

    等双鲤走后,那道影子退了回来,拖着比身量宽了一倍的水袖长袍,面上带了个狐儿脸面具,发出嗬嗬的笑声。

    老汉正收摊子,刚把石锅从小炉上卸下,抬头见着人,揉了把眼睛,回过神来,仔细拿过荷包奉上:客人的东

    尖锐的指甲刺穿喉管,狐儿脸含笑,用五指洞穿了手艺人的脖子。

    公羊月无论如何没想到,双鲤会走丢,往昔这丫头气性大,忘性也大,脸皮厚从没听说记仇。

    所以,四下一圈不见人后,公羊月隐隐觉得不妙。

    三人以中街为圆心,分头找了几条岔道,不久后乔岷招呼,说后巷里头发现了一具尸体,就倒在糖画摊子前。

    体有余温,刚死不久。乔岷把四指贴在死人脖颈一侧探看。

    晁晨爱洁,没跟他二人一道,而是以袖掩住口鼻,将那翻倒的糖画推车扶起,在扎糖画的垛子上捡到一撮细毛,和双鲤斗篷帽檐边缀着的相似,再比划高度,几乎能推出那小姑娘身形不稳,手扶推车转身时被凸刺钩扯的景象。

    沙地上还有随手丢弃的空竹签。

    公羊月踩住竹签一头,在地上碾了碾,等灰土撇去糖浆的粘黏后,他握住一端,挑开死者伤口的皮肉,道:指节很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正巧晁晨拈着碎毛走来,便道,比晁晨的还细。

    是个女人?乔岷呢喃。

    人有胖瘦,皮肉可以扁薄,但骨节是生来的。晁晨手指纤长细嫩,在糙汉子中已属少见,若真如公羊月所言,那只有妇孺可比。

    妇人?

    今日见过的只一个合此推论,乔岷下意识补道:荒唐斋里的那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后街惊现神秘男,当街行凶,惑疑女扮男装。

    第021章

    乔岷话刚落,只觉后心一冷。一道破空声疾来,泛着寒光的箭矢率先射向立身最后的晁晨,他当即拔剑立断。

    单膝跪地的公羊月趁势一个扫腿,踢在晁晨的脚踝上。

    青衣的书生向前趔趄,避开杀机,公羊月抄住他的肩,与他换位,同时给乔岷递过眼色,叫他向另一侧包抄。

    第一支箭只为试探,紧随其后乃三箭连珠。

    公羊月膝行向前,次第将箭矢接住,扫开的白羽被刃口切断,斜飞后竟尚有余力,将晁晨的衣摆钉在地上,再多一寸,便扎进脚掌。

    晁晨不禁打了个寒噤,抬头四顾,发现乔岷已经攀上屋宇,可是再往前,连着好几幢小楼,视角盲区,他们很吃地势环境的亏。弓手最忌近战,若接二连三不成,定会先走一步,那时便是泥牛入海,想再捉拿个正着,只怕很难。

    我有法子!晁晨冲公羊月比划手势,而后箭矢也不拔,用蛮力撕开衣服,提着琉璃灯踉踉跄跄往另一侧开阔的街面跑去。旁人见来,只会疑他想钻入穷巷躲避。

    果然,销声匿迹的飞箭从另一侧射来,欲要阻断前路。

    箭术在智不在力,正如晁晨所想,拉弓的人计算实在精准,知道他在三人里武功最差,会首选突破,叫同伴投鼠忌器。

    公羊月飞身上前救场,拽住晁晨的胳膊将人抡开,与流矢纠缠。

    隔着百步,箭矢割裂琉璃灯挂杆上的的丝线。

    灯向下坠,晁晨伸腿接住。这时,公羊月悟出他的用意,扶助他的腰用力上推。晁晨凌空,将那盏琉璃灯向上一托,托在沿街屋檐下的灯笼旁。八面一转,光线自灯芯折射而出,将好朝着箭来的方向。

    弓手伏在黑暗中,乍然间不啻于直视太阳,立即以手避目。

    就是现在!

    乔岷锁定位置,连过两屋,抄道后方自上向下跃刺。那弓手反应过来上当,仍有后路,只手臂受了一剑,捂着伤口从夹缝中溜走,很快钻入连片的屋舍,消失无踪。

    远了。公羊月靠着砌墙的石头静听,制止乔十七的追踪。

    晁晨想起白日不要回头的告诫,抱着双臂有些后怕:这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但仔细琢磨,又觉得没有道理,若公羊月当真早有察觉,就不该放任双鲤独行?还是说因为此人耐力和脚力皆属上乘,气息隐匿的功夫相当不错,连他也没得十足的把握,所以才会等人自己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