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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2)
    黑暗里路易蹙着眉,心灵几度挣扎扭曲,锋利冰冷的刀片夹杂埋藏在指尖,用力之大,直至轻薄的刀面被那瘦骨嶙峋的手指,捏得弯曲变形,也没有拿出。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亲人?朋友?

    不,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情,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两人狼狈的初遇、自己的发怒、亦或是,那夜见到他背叛的匆匆一吻,男孩目光沉下,他只知道,自己不想离开他。

    唐知白,是他的白。

    他举起右手,只见食指和拇指将刀片捏住,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路易面无表情地将它扔到一旁。

    废掉的刀片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终究,他下不了手。

    路易在床边半跪着,落寞的双眸中有些哀伤,他轻轻抚上唐知白的脸,轻声道:白,你会忘了我吗?

    这夜,唐知白也没有睡熟,在路易抚上他脸的那一刻,他便有了细微的感觉,睫毛闪动,睡眼朦胧地缓缓睁开双眼,只见路易独自一人站在他床前,清瘦的身影孤独而哀伤地说着什么,他迷茫问道道:怎么了路易?你说什么?

    路易认真地重述了一边,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我离开后,你会忘了我吗?

    唐知白睡意昏沉间松了口气,原来是被林霄因的谈话吓到了。

    他让出一个位置,掀开温暖的被窝,来,上来。

    路易一愣,然后爬进被窝里。

    唐知白将男孩环进怀中,轻声道:说好会照顾你,我们就不会分开,怎么会忘记呢?别担心了,有我在,你不会被任何人欺负的,他们要欺负也得先欺负我。

    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路易在他怀中,睁着双眸,一言不发。

    倏日,史密斯太太很早就将两人唤醒,拉开厚重的帘幔,仆人们井然有序将洗漱用品抬进来。

    唐知白洗完脸,听着楼下车马喧闹,仆人们来来往往地搬着东西,甚至连自己衣帽间里的东西都被仔细整理打包进木箱里。

    如此大的举动,他疑惑道:史密斯太太,我们要搬家吗?

    躲诺曼公爵?不可能躲得掉吧?

    史密斯太太指挥着在衣帽间中忙碌的仆人们,转头道:是送您去见诺曼公爵大人。

    唐知白有些发懵。

    第43章

    换好衣裳下楼之后, 只见林霄因已经衣冠整齐,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唐知白两人下楼后, 瞥了他一样嘱咐道:醒了?快去餐厅吃早餐。

    伦敦的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暴雨停歇, 阳光照耀,金光洒在昨日湿漉的草坪上,窗外面数辆马车上正在搬运着大箱子, 巨大的声响动作, 就像要搬家一样。

    唐知白见到自己的衣物用具被包裹好,一件一件地运下来,他拍拍路易肩膀,让他先去用餐后, 自己便坐到了林霄因的身旁。

    林霄因放下报纸看着他。

    舅舅, 我们一起搬去公爵的庄园里吗?唐知白眨眨眼, 问道。

    胡说, 那是公爵的家, 我怎么可能住过去。林霄因不无怜爱地揉揉他的脑袋,从今以后, 那也是你的家了,诺曼公爵, 也是你的亲人。

    我不想住过去。唐知白低声反驳, 满心的拒绝抵触。

    小诉, 你要知道,你既然不愿意离开,留在伦敦只有住在那里更安全。林霄因轻声道。

    外面安全了,城堡里依旧危机四伏是吗。唐知白心情低落, 语气沉沉。

    林霄因皱起眉,低沉安慰道:诺曼公爵承诺过,他会照顾你的,自住在那边一定要小心,有事就像上次那样,第一时间和我打电话。

    窗外的金色光纤倾泄而入,撒满半面客厅,透亮的光芒下,唐知白缓缓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少年眉眼间充溢着不舍,心里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默默道:舅舅,你会常来看我吗?

    这句话说得异常可怜,他此时就像只被养育十多年忽然被丢弃路边的小鹿,懵懂而无措,湿漉漉的圆眼中全是不舍。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林霄因双眸顿时一滞,心脏就像被谁狠狠揪了一下,手不由抚上少年柔软发间,似乎,好久好久没有和小诉这么亲密地坐在一起聊天谈心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回想林诉年幼稚嫩时,大概两三岁时,他回家一进门,就立刻滚过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墩过来抱住自己双腿,吱吱呜呜地说一些谁也听不清楚的话,虽然小东西蹭了他满腿口水,但他心中全是欢喜怜爱。

    当时就觉得,为了这孩子,即使付出生命,他也愿意。

    那时候的林诉虽小却活力充沛,整日在庭院中蹦来跳去,还喜欢藏起来,急坏了史密斯太太们也不肯出来,只有等他回到家,轻轻唤一声,小猴子便窜出来抱住他。

    从小到大,他从来舍不得责备这个林诉,即便是后来林诉再怎样无法无天,可这是他半生心血养育成的孩子,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他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可伴随年纪的增长,两人的心却逐渐远离了。

    林霄因甚至惊恐地发现,林诉开始恨他,那种怨恨的眼神让他寝室难安,可少年心事复杂难料,他不知如何做是对的,只能更加的放纵他。直至后来林诉受伤昏迷醒来之后,虽然少年懂事了不少,可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条名为疏离的鸿沟。

    眼前少年不舍眷恋的目光,忽然让林霄因回想起,林诉小时抱着他大腿吱呀叫唤的时候,这一刻,他知道,他们是真心关护着彼此的,男人这颗钢铁般的心脏也变得柔软不堪。

    林霄因喉咙紧涩,哽咽着发声困难,他努力克制着,抚着少年的鬓发,认真道:当然,我永远是你的舅舅。

    舅舅?林霄因脸色忽而变得很奇怪,唐知白有些担忧地轻声唤道。

    就在这时,一旁角几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没事。林霄因轻声回了他一句,便转身拿起电话,喂?

    听着电话中冰冷机械般地男声,林霄因脸色越发低沉难看,最后什么也没说,就挂掉了电话。

    身旁唐知白用眼眸询问着他。

    林霄因脸色平静,语气不明,看来我们赶不及吃早餐了,公爵大人很是着急啊。

    说着,他转头嘱咐道:小诉,去叫那小子,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唐知白应声点头。

    庭院中,停在喷水池前的几辆马车已经悉数装好,前方停着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站在车前的便是林霄因的专属司机,曾经送唐知白上学的那位。

    见几人出来,唐知白还牵着路易,黑衣司机连忙迎上前,替林霄因打开车门,您好,大人,公爵现在已经在华夫餐厅等候您了,他说想先和林先生聊聊,行李可以先行运去诺曼庄园,公爵已经派人恭候了。

    林霄因走过去,冷眼嘲道:他的安排可真细致。说罢便进了车中。

    史密斯太太在后方为唐知白打开车门,不舍地注视着少年,时刻严肃不忘礼仪的女人几乎含泪,您过去后,一定要好好吃饭,注意休息。

    唐知白心间一软,柔声道:史密斯太太,谢谢您的关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说罢转身进了车。

    正当两人说话唐知白没注意时,司机绕到了后面,悄悄一把扯过路易,将一个东西塞进他的口袋,低声冷道:拿着这个,男爵叫你限明天之前,离开林先生身边,以后不许再跟着他。

    路易目光冰冷,盯着这个男人。

    司机被男孩看得不适,立刻加重手中力度,低沉威胁道:给你面子之前,趁早滚!听到没有?说罢将男孩一推,撞到车尾上,男人整理了一下衣领,冷哼一声转身走上前启动汽车。

    路易原地捏着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钞票,拳头不知住颤抖,目光又像只凶兽般,无情嗜血,仿佛随时要出击。

    他知道自己现在势单力薄,连林霄因这样一个阻碍也对付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忍。男孩强烈克制住之后,转身进了车中。

    同在后座的唐知白似乎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便轻声问道:路易,怎么了?

    男孩默默摇头,唐知白也以为是自己错觉。

    前座的林霄因通过车前镜,轻描淡写地瞥了路易一眼。

    车子驶停在豪华百货大楼前,高大恢弘的石柱,精致的水晶旋转门,样样标榜着价值不菲,车子刚停下,保安便恭敬地上前打开车门。

    这里是诺曼家族的产业,包涵了香水化妆品服装,系列高奢品牌,顶楼更是改造一家饭店,下面宽大道路上虽来往人群稀疏,可再次流连停歇的都是些贵妇小姐,百货大楼俨然已经成了她们心中一个满意的购物标志。

    林霄因给诺曼工作那么多年,账目上的无数猫腻他都一清二楚,更何况只是这么一家简单的百货大楼,他下车后点了根香烟,瞥了保安一眼,公爵在哪儿?

    这位手段狠厉的男爵,保安们都很熟悉,连忙鞠身道:公爵大人已经在顶楼的餐厅等候您了,这边请。

    小诉,过来。林霄因唤过林诉,便大步走上前。

    宽敞明亮的大厅中,个个玻璃柜台摆放着奢侈品,地上铺着干净漂亮的羊皮地毯,原本是禁烟区,林霄因却无礼地一路吞吐着烟雾,一旁购物的贵妇们闻见烟味,不满地看向这头,却见他仗势浩大,也没人敢抱怨。

    保安推销导购们,更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男爵明显心情不好,都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个阎王。

    轻车熟路地上了顶楼,这时整个顶楼餐厅顾客都被清空,服务生皆列门口恭候着,见人一来,便推开大厅。

    华夫餐厅位于大厦顶楼,餐桌陈设于顶楼露台之上,周遭用玻璃栅栏包裹起来,晴天之下可以俯瞰整个伦敦,风雪夜也可摆满蜡烛观看满城飘雪,算是伦敦城中前卫的设计之一,唐知白甚至能从上方看见港湾轰鸣的轮船,真是不一样的新奇体验。

    一路走来,只见保镖护卫守在整个餐厅之间。

    服务员却带众人拐进走廊,推开包厢的大门,只见诺曼公爵坐落在前方主位上,老管家格林特恭敬地站在身后。

    房间窗户上帘幔被紧紧拉上,昏暗的空间里就坐着一位冰冷的大人物,不由让唐知白一哆嗦,林霄因顿时皱眉,责备道:公爵大人,您吓到小诉了。

    保镖们立刻拉开桌子,请他们坐下,

    诺曼公爵地低沉目光一直跟随着林霄因的一举一动,闻言,他挥手让格林特拉开窗帘,帘幔被刷地拉开,刺目的光芒穿透进来,除了诺曼和路易,其余人不由眯起了眼睛。

    封闭空间中,在阳光照耀下,林霄因指尖弥漫的烟火也越来浓烈明显。

    诺曼微微皱起眉,不满道:霄因,我说过,很不喜欢你抽烟。

    林霄因正眼看都没看他,无所谓地挑挑眉,真可笑,你能抽雪茄,却不允许我抽香烟。虽这样说着,林霄因却知道,现在还不是能惹恼肖卫本诺曼的时候,继而深深吸了一口,就将烟随意按熄在昂贵的红木桌上。

    烟蒂灰尘弄了满桌,丝毫不管这举动,在诺曼面前是否失礼。

    唐知白也能察觉出,这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巨大转变,舅舅似乎在肆无忌惮地得罪着公爵,仿佛在衡量敌人的底线到底在哪儿,却不敢彻底惹怒诺曼,而诺曼也在放纵着舅舅。

    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一种唐知白说不出的古怪感。

    见林霄因按熄了烟,诺曼才移开目光,转向唐知白,儒雅的男人语气柔和,小诉,上次因为我的擅自举动,可能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男人一来便先道歉,如此有礼的举动,让唐知白脑袋混沌一秒,连忙道:没关系,当时只是有些紧张而已。

    那马上要搬来诺曼庄园里了,紧不紧张?诺曼嘘寒问暖般地温和问候,和一周前夜晚,那个笑着不动声色就能威胁自己的男人判若两人,让唐知白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唐知白缓缓回话,也有一点儿,公爵大人。

    诺曼浅笑着注视着他,不用紧张,在庄园里你会享受着比从前更好的生活待遇,不过,小诉,既然成为了诺曼家族的继承人,以后在家里,是时候应该换一个称呼了。

    唐知白一愣,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诺曼轻笑出声,轻瞥了林霄因一眼,我当然更希望你能叫我父亲,就像你舅舅至于之那样。

    那头林霄因敲打桌面的指尖顿时一滞,面色也难看起来,诺曼含笑地欣赏着他僵硬的神色。唐知白知道事情原委,一时语塞,气氛也微妙地凝结起来。

    林霄因不敢看林诉,只能暗中怒视着诺曼。

    母亲去世得早,舅舅养育我长大,给予的关心和爱护早已超越了我生身父亲对我意义,舅舅当然也可以算是我的父亲。唐知白眨了眨澄澈的双眸,问道,公爵,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