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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1)
    这么冷的时节,他们三人都是湿的,没有柴简直无法想象要怎么熬过接下去的几个时辰。康绛雪一时没忍住,难以置信道:藏身之所都准备了,吃喝都有了,你竟然没有备柴?!

    杨惑对着他一个劲儿地笑:燃火容易被发现,自然不必冒险为之,最主要的是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掉到井里面呢,陛下。

    陛下两个字念得铿锵有力,康绛雪听出了杨惑藏不住的邪火,登时什么都不敢说了,难怪杨惑刚才说自己不过去是要冻死他,这个夜晚,他们三个要想活下去,只能相互取暖。

    和杨惑相互取暖,康绛雪想想都是一身鸡皮疙瘩,然而犹豫好半天,终是赶鸭子上架,艰难地迈出了那一步。

    小皇帝正要走过去,身后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盛灵玉深沉地望着他,手上沉稳有力:陛下不要过去。

    康绛雪自己也不想去,但实际情况哪能允许,他又怕杨惑看不惯自己和盛灵玉太近,只能甩掉盛灵玉的手,躲开了盛灵玉的视线。

    刚刚玉兔坠子的暴露实在太过羞耻,康绛雪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敢看盛灵玉的表情。

    康绛雪在杨惑的身边坐了下来,不知盛灵玉作何想,过了一会儿也在寂静之中坐了过来,他没有选择挨着杨惑,而是和杨惑一起将小皇帝夹在了中间。

    三个人胳膊靠着胳膊,用皮肤的接触连接了对方的体温。

    一边贴着杨惑一边贴着盛灵玉是什么感受康绛雪一点都不想赘述,他只觉得自己处在一种随时能升天的局面之中,一句屁话都不敢多说。可他不说,杨惑和盛灵玉却要说,渣攻叭叭道:陛下是什么时候发觉了杨显之事?

    同一时间,盛灵玉也开口问道:陛下,微臣带着伤药,陛下可要用些?

    两人说话赶在一起,小皇帝分了神,结果两个都没听清:什么?

    杨惑道:这种时候再装糊涂倒没意思了。

    盛灵玉道:就是陛下之前赐给微臣的凝香。

    左耳和右耳的话音交缠在一起,又是同时袭来,康绛雪两个都努力在听,可一个都没听清。这局面实在诡异得无法形容,小皇帝愣了半天,一个都没回答。

    这也不能怪他,他问题都没听清,自然回答不了。

    小皇帝不能一心二用,杨惑却能,他听了盛灵玉的话,笑着问道:陛下赐给你的伤药?陛下因何赐给你,又是何时赐给你的?

    盛灵玉道:这与世子无关。

    杨惑似是没听到盛灵玉口中的冷淡,追问道:灵玉向来称我为杨兄,为何改口?

    盛灵玉道:世子心知肚明。

    无数的暗潮在两人之间涌动,夹在中间的康绛雪听得模模糊糊又胆战心惊,他插不上话,却分明觉得自己处在其中极其危险,好像随时都可能被卷进去,闹出很多不应该出现的风波。

    康绛雪紧紧闭上嘴,之后更是合上眼睛想要装睡,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接连着凉,闭上眼睛之后,小皇帝竟真的昏昏沉沉,意识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小皇帝睡着了,头向着杨惑那边歪去,没等碰上杨惑的肩头,盛灵玉便伸手扶住他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肩上。

    杨惑看着盛灵玉如此明显的作为,当即发出好一阵不加遮掩的笑声,他边笑边问道:上次我在宫道上瞧见陛下,那时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你?

    盛灵玉沉默,杨惑毫不惊讶道:嗯果然不是我看错了。

    一阵长久的寂静,好像心有所感一般,杨惑和盛灵玉的目光忽地在灯火下交接。两人都没有说话,可眼神中却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审视和防备。

    杨惑一声叹息,但听不出有多么伤感,他似乎只是有点微乎其微的可惜,对盛灵玉淡淡道:你我之间,何必至此?

    在数月之前,盛灵玉曾经将杨惑引为至交,时至今日,他比杨惑更加想要发出感慨,发出疑问。为什么?为什么杨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又或者说,杨惑之前为什么要装出那副样子?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在亲眼见过了杨惑今日的举动之后,盛灵玉已经足够清楚曾经的认知有多么浅薄。

    盛灵玉道:我曾经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

    杨惑细细琢磨这话,想着想着便笑了,他对盛灵玉道:真巧,我曾经也以为,灵玉是个正人君子。

    第53章

    正人君子是个多么高尚的词,可盛灵玉第一次在这个词中听到了无数的嘲讽意味,他听得出杨惑意有所指,而他心中有愧,这个词便更显得讽刺,衬得他似乎比眼前的杨惑还要不如。

    他有什么资格指责杨惑?

    如今萌生在他心中的念头,何尝不是一样地卑劣,一样地见不得人?

    盛灵玉忍住心中泛起的自我厌恶,在杨惑仿佛将他看透的眼神之中,坚持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杨惑施施然反问:这个问题我亦想问你,灵玉,你想做什么?

    盛灵玉被这个问题问住,失神片刻,却没有回应,在他的神情之中,回荡着一片空白和茫然。

    他想做什么?盛灵玉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让他现在去想,他还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没什么想做的,他是个禁军,守在小皇帝的身边便已经很好,至于其他并不是他想做什么,而是他的身份能做什么,他的职责该做什么。

    这阵沉默昭示出了盛灵玉和杨惑本质上的不同,杨惑便忍不住发笑:我并不讨厌像你这样的人,可若是活成你这个样子,也当真无趣。

    盛灵玉问道:活成世子这样便有趣吗?

    杨惑回道:未必有趣,但我得到的东西,一定比你多。

    盛灵玉忽地道:你得不到的。这一声说得坚定,来得突然又扫兴,但杨惑并没有受影响,他摇了摇头,笑着道:我能不能得到还未知,但我知道,你一定守不住,灵玉,你很快就会发觉的,像你这样的人,什么都守不住。

    盛灵玉无声,最终只道:话不投机,多说无益。

    杨惑想说的都说了,也没心思纠缠,两人各自合眼,虽不知是否真的睡去,但表面上都进入了休息的状态。

    空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寂静。

    这种寂静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冷不防被一声低低的呻吟打破,盛灵玉猛然睁开眼睛,借着灯火扶起小皇帝的脸,唤道:陛下?

    康绛雪给不出像样的回应,只是小幅度地睁开眼睛,很快合上,他的脸色赤红,浑身上下时不时地发抖,不自觉地往盛灵玉的身上贴。

    小皇帝浑身滚烫,盛灵玉被他的体温吓了一跳,又连续唤了几声,都没有让小皇帝彻底清醒。

    小皇帝发烧了,且烧得非常严重。

    盛灵玉又惊又急,急忙将人抱紧喂了两口清水,又用湿衣物给小皇帝降温。这接连的举动难免牵动杨惑,杨惑慢腾腾睁眼,旁观盛灵玉为小皇帝心急如焚忙来忙去,始终未曾出手帮忙。

    杨惑的淡然和盛灵玉的焦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甚至心情很好,盯着小皇帝通红的脸颊欣赏道:陛下这种时候看着倒是格外乖巧,可恶都少了几分。

    盛灵玉没理睬杨惑的胡言乱语,在为小皇帝几度降温无果之后,盛灵玉给小皇帝裹上外衫,一刻不停地站了起来。

    杨惑问道:这是干什么?

    盛灵玉道:陛下病了。

    杨惑发笑:病了又如何?现在是什么处境?外面的情况未知,你现在出去,不要命了?

    盛灵玉何尝不知道外面情况未定,可小皇帝烧得这么厉害,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他不能让小皇帝这样难受,更不能让这场病伤了小皇帝的身体。

    本是他不好,是他失职,他本应该保护小皇帝不受一点伤害。

    盛灵玉心意已决,直奔出口而去。杨惑一直没动,等盛灵玉真要离去之时,方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嗤笑,他笑盛灵玉在这等关头,竟然把小皇帝的命摆在自己的性命之前,笑盛灵玉这样的举动永远都让他无法理解。

    果然,盛灵玉是他认识的所有人之中,最无趣的一个。今日若换了其他人,绝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在此时冒险。

    小皇帝发烧了又如何?烧傻了又如何?再说,小皇帝烧傻了岂不是更好,若他傻了,就是以禁军的身份也能随意触碰他,这对任何一个心中有欲的人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杨惑终是对盛灵玉理解无能,不过他在心中估算了时间,对盛灵玉的举动也并未制止,只在盛灵玉离去的关头建议道:若御花园无人,就往西走,此时此刻,那位苻国舅必然已经扫平了坤宁宫,小皇帝去那边想必最安全。

    盛灵玉不懂杨惑为何会这般好心,回头望去,杨惑对他淡淡道:朋友一场,便帮你这最后一次,不过你最好还是快些,毕竟

    后面的话盛灵玉并未听完,他担忧小皇帝的身体,合上出口快步离去。

    杨惑目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方扭过头自言自语地说完了下半句:毕竟,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说完,杨惑又像是忍不住一般哈哈笑起来。

    离开密道,盛灵玉终是抱着小皇帝一路去了西方,不知是不是不幸中的万幸,盛灵玉两度遇上了分散的兵士,但都顺利地躲了过去。

    在第二次脱险之后,盛灵玉已经带着小皇帝到了坤宁宫不远处,两人前行间,怀中的小皇帝隐隐发出声音:冷

    盛灵玉把人抱紧了些,安慰道:陛下,微臣带您去寻医。

    康绛雪还是道:我冷

    清晨的风冷得太彻骨,盛灵玉只得暂且停了下来,在墙边护着小皇帝,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猎猎寒风,康绛雪好受了一些,缓缓睁开眼睛。

    他当真很久没有病过了,这一场烧来得太突然,烧得他神志不清,辨认了很久都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许久,他问道:盛灵玉?

    盛灵玉道:是微臣。

    康绛雪迷迷糊糊中听到盛灵玉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得不得了,他哼哼唧唧道:盛灵玉,我难受。

    盛灵玉应了一声,抱着他似乎更加用力了一些:嗯,微臣找人来救您。

    康绛雪摇头,含糊不清道: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

    康绛雪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时想的是什么,但话就在嘴里,说出来什么都轻松了,他不自觉地往盛灵玉的胸膛上贴得更紧,并没发觉盛灵玉为他的话而浮现出一种很难过的神情。

    盛灵玉道:陛下你烧糊涂了。

    康绛雪听见了这句,不甘心地反驳:我没糊涂,你才糊涂。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句话,在如此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小皇帝硬是找到了佐证,他嘀咕道:你最糊涂,你把剑都丢了,你都忘了。

    剑,盛灵玉和小皇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落下的霁月剑盛灵玉如何会忘,他轻声回道:陛下,微臣没有忘。

    康绛雪听得晕乎:你没忘,为什么不跟我要?

    盛灵玉道:微臣是臣子,如何能和陛下讨要东西?

    这话听着怪极了,康绛雪问道:怎么就不能?本就是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能要?

    盛灵玉顿了顿道:微臣要了,陛下就会给吗?

    康绛雪更觉得怪异:我为什么不给?我不给你不会求我吗我这么善良,你一求我,我自然就给你了。

    康绛雪果真是烧糊涂了,说着说着还笑了,盛灵玉却没有笑,反而更加出神:微臣自是知道陛下仁善,可微臣怎能

    后面的话低得听不清,康绛雪只觉得烦躁,他半清醒半迷糊地叮嘱道:你好多废话,等下回见面,就跟我要霁月剑,再不拿回去,我真给你扔掉。

    盛灵玉沉默,过了几秒,轻轻笑了下道:好,等陛下病好了,微臣就来讨剑。

    叙完了这几句话,盛灵玉又抱着小皇帝上了路,康绛雪被冷风吹到,一下子比之前清醒了不少,不等他反思之前的对话有没有什么纰漏,忽然听到有人喊道:陛下!

    那声音属于平无奇,康绛雪十分熟悉,他偏头去看,平无奇已经快步跑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平无奇道:陛下,怎么这么烫!

    康绛雪从盛灵玉的怀中落下倒到了平无奇的肩头,很想安慰平平一句我还好,可尚未开口,马上听到了众多的脚步声。

    康绛雪撑起精神越过平无奇的肩头看去,登时瞧见眼前来了许多人,领头的是一个红衣身影,正站在离康绛雪很近的地方,吐出一口烟,笑眯眯地望着他。

    这不是苻红浪吗?!

    好久没有看到这个人,康绛雪险些有了应激反应,但苻红浪却没有先急着和他说话,而是向着周围随意挥手,道:拿下这个乱党。

    乱党,哪来的乱党?

    康绛雪反应得很慢,诧异回过头,骤然发现那群士兵去往盛灵玉的左右团团围住,以相当强横的姿态将盛灵玉扣押了起来。

    康绛雪惊讶至极,强撑吼道:这是干什么!他是我的护卫!

    苻红浪不慌不忙:他是你的护卫,但他也是盛氏叛党的子嗣,谋逆之罪累及全族,自然要羁押。

    苻红浪说的每个字康绛雪都能听清,可合在一起他就是有些理解不了,盛氏叛党?苻红浪到底在说什么?

    盛灵玉的便宜爹早就已经离开了皇城,盛家怎么可能还会掺和进这场叛乱?

    不可能的。

    苻红浪莫非要搞什么欲加之罪?

    康绛雪呼了一口气,对苻红浪坚持道:不要信口雌黄。

    苻红浪道:看来陛下还不知道。

    康绛雪问道:知道什么?

    苻红浪人面对着小皇帝,眼睛却瞥了眼被按住的盛灵玉,他抽了一口烟,笑眯眯道:盛公子的父亲杀了盛公子的母亲,潜回皇城举事了,就在昨夜,陛下生辰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