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住顾末泽的好。
否则睡到半夜,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床边,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指不定会将人卷起被子扔出房门。
闻秋时吃完葡萄,洗漱后,脱了外袍搭在屏风上。
烛光照耀下,青年单着了件里衣,乌发披散,身形纤细匀称。
闻秋时瞅了眼床榻,正打算上去,整个人忽然像是被什么笼罩了,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
夜风从窗缝涌入,将床侧烛火吹的摇晃了下。
一道颀长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浑身散着寒意,伸手从后方勾住青年细瘦腰肢,将正要上床的人揽抱回来。
师叔。
一个熟悉的嗓音低沉响起。
落在闻秋时腹部的手修长,食指环戒流淌着墨光,隔着一层单薄里衣,力道极大地将人拽入怀里。
你认错床了。顾末泽道。
第15章
月色映照在长廊间。
身着天云服的众弟子穿梭其间,脚步匆匆,准备参加稍后灵宗主设坛论道,各房门都大敞着,唯有一间紧闭,里面鸦雀无声。
烛火悄无声息熄灭。
室内光线昏暗,不知从何处来的轻风吹动闻秋时肩头发丝。
他整个人被顾末泽搂在怀里,背脊靠着温热胸膛,侧过头,顾末泽下颌搭在他肩膀,俊脸近在咫尺,一根根黑色长睫低垂着。
两只手在他腰前捣弄,系了个天宗顾末泽的木牌。
闻秋时:?
他胳膊肘往后杵了杵,示意松开。
顾末泽对那点力道置若罔闻,系好腰牌后,兴致盎然地来回拨动,侧脸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
师叔喜欢么。
闻秋时:?
他忍不住反手探上肩膀,指尖拨走一缕额发,手掌落在顾末泽额头。
着魔了?
一块刻着姓名的小木牌,字还没他写的好。
他喜欢什么。
闻秋时没回答,挣脱不了束缚他的力道,就望屋顶望地板,默默等人主动松开。
室内寂静。
顾末泽狭长眼眸轻阖,呼吸沉稳,简直像枕在他肩膀睡着了般。
小半时辰后。
闻秋时:......
敌不动我不动,顾末泽在憋气方面真是再厉害不过了。
好看,我真是太喜欢了!两条腿都站麻了,闻秋时磨着牙,打破良久沉寂。
顾末泽忽地掀起眼皮,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松开手,取过屏风上的外袍,裹在瞪眼看他的人身上。
青年膝盖弯多了只手,被打横抱起。
房门开了,又合上。
闻秋时面无表情地放在床榻上,乌发散在枕间,瞅了眼顾末泽,卷起被褥埋下头。
过了会,他又冒出脑袋。
些许发丝凌乱地挨在白皙脸颊,长睫微掀,这床和那床有区别吗?
有。
顾末泽修长的手扯开腰带,脱下外袍,背对着烛光,高大的身影掀开被褥上榻,
是我的床。
床上空间一下小了许多,闻秋时往里挪了挪,无男女之别,他倒不介意跟人挤一床,就是后颈隐隐发凉。
闻秋时正想着,腰间横了一只手,将他捞了回去。
温热的气息席卷而来。
闻秋时后脑勺被扣住,白皙脸颊埋在顾末泽颈间,单薄清瘦的身影被圈入怀里。
他长睫慌颤了下。
闻秋时挣扎起来,但禁锢他的人很是蛮不讲理,任如何推搡都要将他抱入怀里。
越挣扎,腰身承受的力道越大。
几乎要断了。
闻秋时吃痛吱唔了声,停了推拒动作,耳边响起低沉嗓音,师叔怎么不问我白日去了哪。
闻秋时回忆原著,这个时段顾末泽因涉嫌杀害师叔,回宗关禁闭,并未出现在揽月城,如今剧情有所改变,难不成遇到其他事了。
你白日做什么了?
顾末泽闷声:看了个话本。
今早加固完对伏魂珠的封印后,他回客栈的路上,看到书铺外摆放的话本,这是他过往未触及的领域,看到封面符主之名,便进了书铺,随后黑着脸出来。
十之八九的话本,内容都是闻郁与故人们的风花雪月。
顾末泽眼底寒意,掌中灵力险些释放出来,忍了许久才打消摧毁的念头,书铺老板被吓到魂飞魄散,哆嗦着送了本给他,阁下若都不满意,不如看看这本,这是最火的。
话本封面:《那些年的雨露均沾:符主和符主的他他他他他他他》
书铺老板掀开一页,对顾末泽露出里面的简介目录,这七个他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名字。
凡提及闻郁,总会缺不了的几个身影。
顾末泽冷笑着接过话本,掌中纸张化为灰烬,拂袖离去,昨夜给伏魂珠施加的封印白费了功夫,他抑制不住想将话本主角藏起来的想法。
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将闻秋时藏起来。
他就能独占。
离开书铺,顾末泽戾气横生,险些被邪念蛊惑付诸行动。
指间墨戒让他清醒了些。
顾末泽忍着心底涌起的邪念,找了个无人角落,压制伏魂珠平复心境,直到确认不会有那般恶念冲动,才披着夜色回来。
他不假思索将闻秋时揽入怀里,用力抱着,嗅着青年颈间安心的气息。
顾末泽喜欢如此,这样他觉得怀里的人是他的。
但今夜,即使闻秋时在他怀里,顾末泽仍觉得空荡荡的,尤其是对方不住挣扎的时候,明明力道轻微,但他好似要用极大的力道,才能将人困在怀里。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鬼哭崖石洞里,他压着青年覆盖了魂印,城中酒楼里,他将青年抱在高栏上威胁,现在,他又将人强行抱上自己的床,以后会做出何等事,顾末泽自己都不知道。
顾末泽感受着怀里青年的体温,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但很快,狭长漆黑的眼睛微眯起来。
年轻男子细数完罪恶,知道错了,但整个人一番忏悔后,仍旧知错不改,阴鸷眼神透出变本加厉的意味。
讨厌也无用,
闻秋时今夜一直倍感疲倦,血铃铛响过后,勉强恢复些精神。
方才室内一片寂静,不知是倦意再次袭来,还是顾末泽身上有什么让人觉得舒适的东西,闻秋时被他搂在怀里,像是被暖洋洋的气流包裹起来,没一会儿便忍不住阖眼睡去。
顾末泽松开他,一手扼住精致下颌,轻轻抬起,打量青年睡梦中苍白的脸庞。
神魂又不对劲了。
顾末泽皱起眉头,手掌运起宛如星辰的流光,正要覆在闻秋时额头。
睡梦中的人若有所感侧过头,脸颊主动挨住他掌心。
青年长睫细颤。
在他掌中无意识地轻蹭了下。
顾末泽呼吸一窒,心脏像是突然被抓住了般,下颌绷着,试探性地催动魂力,流光从手腕迅速蔓延至全身。
闻秋时微睁开眼,视线模糊,傍晚有过的感觉再次袭来,他神魂好似游离在身体之外。
昏昏沉沉间,他被旁边舒适的暖意吸引,不自觉凑了去。
顾末泽眼神幽暗。
室内安静到能听到心跳声,他释放出魂力,吸引着意识不清的人靠近。
闻秋时细软发丝散在枕间,眼睛半睁不睁,眸光涣散,细长手指抓住他手臂,像是求暖的幼兽般,将白皙脸颊埋在他颈窝,轻轻蹭动。
似乎在表达满足,又似在索求。
软的不行。
顾末泽空落的心一下填满了。
这是闻秋时主动靠近他,即使是无意识动作,依旧让他连兴奋到指尖都在颤栗。
他八岁初见魂灵。
青年神魂支离破碎,看上去像一张被撕碎的纸,被人勉强拼凑起来。
风一吹,便可能消散。
不久后,顾末泽挖掘出一些与生俱来的能力,他魂力很强,强到可以渡过身边的魂灵。
在他魂力笼罩下,闻秋时神魂裂缝渐渐消失了,随后,在顾末泽魂力日积月累的滋养下,闻秋时神魂甚至偶尔会做出下意识动作,逐渐恢复了灵智。
直到鬼哭崖石洞里,顾末泽都在用魂力养人。
顾末泽养了十年,此时才意识到,魂力可以作为闻秋时无力抵抗的诱饵。
轻而易举让青年窝到怀里,倚偎着他。
前所未有的乖。
顾末泽修长的手落在他腰身,像是怕惊扰到人般,动作轻柔,甚至带着几分缱绻。
往上挑起的薄唇,却是透着邪佞恣笑。
***
次日闻秋时睁开眼,天尚未亮。
换做平日,他非得裹上被子再睡一觉,但今儿他精神抖擞,精力充沛极了,怎么都睡不了回笼觉。
素来苍白的脸颊,透着淡淡红晕。
不知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睁眼发现缩在顾末泽怀里睡了一夜的缘故。
顾末泽刚睡下不久,眉间透着少见的倦色,脸颊微白。闻秋时轻手轻脚下床,穿上衣物出了门。
没多久,他惊魂不定回来了。
方才出了北院大门,撞见一群早起的南岭楚家子弟,正去乾位房拜见家主。
闻秋时一下焦虑起来。
尽管有意避开,但与楚柏月正面相撞是迟早的事,届时他若表现得无动于衷,落在旁人眼里,难免会心有怀疑。
若像原主一样发疯痴缠,与他而言,还真有些难度。
闻秋时忧愁了一天,都未去东街摆摊。
晚间时候,天宗弟子又要去听哪位宗主论道,北院一下空荡起来。
闻秋时略一思忖,看向今日整天待在他身边的人,你怎么不去?
顾末泽一愣,他从不参加这些。
闻秋时微眯了眯眼,招呼牧清元等人稍等,将他推过去,你是天宗弟子,别人该做的,你也要做。
顾末泽一脸莫名,最后在闻秋时严厉的目光下,踌躇着走了。
待众人都离去后,闻秋时一溜烟出了门,没多久,他抱着一个稻草人从大门进来。
月光照在北院,四周寂静,闻秋时将稻草人立在院子里,往上面郑重贴了一张纸。
纸上三个飘逸大字楚柏月。
闻秋时担心到时候见面演技不够,提前演练。
他本欲抱着稻草人大腿嗷呜。
但转念一想,楚柏月身为家主,且不提身边的护卫,单是以自身高深修为,面对他一个死缠烂打,修为尽失的人,哪会给他近身的机会。
场景模拟得不对。
片刻,闻秋时灵光一闪,被打通了演技的任督二脉。
青年面对稻草人退了两步,随后噗通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嗓音带着哭腔。
不,不要这样对我,柏......
闻秋时抬头看到模样呆呆的稻草人,一想这是楚柏月,哭喊声一顿,伤心欲绝的表情瞬间崩了。
他起身脱掉外袍,给稻草人裹上。
衣摆曳地,月色下,好似拥有了修长的身影。
夜空风起云涌,整个一晚上,北院上空都是撕心裂肺的忘情哭喊。
柏、月、哥、哥!
论道结束,各宗弟子三五成群回住处,北院天宗与南院灵院隔着一片湖,遥遥相望,平日很难正面相遇。
但论道离去时,不免相遇。
不出意外,天宗弟子又要被大肆嘲讽了番,毫无还嘴之力。
原因无他,两宗弟子一旦针锋相对,身为天宗之耻的闻长老,便会化作敌人手中所向披靡的长.枪,把理亏的天宗弟子杀得哑口无言,落荒而逃。
但这次,张简简等人难得反击了。
屁话!闻长老当年被废修为不说,囚禁在后山多年,不知悔改也就罢了,改过自新了还不够,还要奚落!
我们闻长老怎么就像疯狗一样追楚家主了?今天不就乖乖地避而不见么!
须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闻长老早不是当年那个歹毒恶人了。
就你们灵宗有符师当长老啊?我们也有!
略略略......
众人一番连环攻击,吼得灵宗老相识们都惊了,然后在他们愣住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往北院跑。
哈哈,爽快!
被骂了六七年,头一次开口反驳,张简简等人畅快极了,高兴之余有人担忧道:我们话已经放出去了。若闻长老再见到楚家主,又被勾魂干出什么恶事,岂不......
众人一默,笑容消失。
张简简轻咳一声,拍拍胸口:信我,闻长老说了不会的。
一群弟子回想长老近日表现,再正常不过,说不定真对楚家主心凉了,看开了。
他们放下心,继续勾肩搭背地往门口走,没行两步,看到大门前立着两道身影,是方才被城主留下的顾末泽与牧清元,竟比他们还早到。
两人站在门外,朝内望着,不知在看什么。
众人快步赶去的时候,门口身影少了一个。
夜色微凉。
闻秋时拔出发间小截稻草,掸了掸衣袍。
原本稻草人伫立的地方,一根根枯稻四下散着,在他接二连三倒地拉拽中,稻草人几乎要秃了。
闻秋时望了眼天色,打算进行最后一次演练。
他端起茶水含了口,放下茶杯,视线往披衣稻草人扫的刹那,脸色一变,带着惊喜万分的表情跑去,但距离稻草人一丈处。
砰!
闻秋时重重跌倒,继而噗地吐出大口茶水。
那瞬间,仿佛茶水是血色的,一下染红了他的双目。
咳、咳咳,
趴伏在地的青年犹如受到致命伤害,痛苦万分地捂着胸口,另手颤抖着伸向前方半空。
仿佛那里,有他穷尽一生想追寻的东西,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青年嗓音带着哭腔,面对无情之人漠然离开,情绪压抑到极致。
刹那间,他半空中的左手骤然发力,拼尽全力抓住对方衣摆,撕心裂肺哭喊道:不要!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啊柏......欸?
闻秋时嘶吼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