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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144节
    第320章 永暗之地
    “诸客卿还请小心,山门即将合龙,留意灵气震动,勿要毁坏了阵盘宝材!”
    “张管事,我这里还需三千斤柔土,否则近日无法完工!”
    这数年来,东南诸国处处都是这样热火朝天的景象,只因太微门征伐已毕,中央洲陆灵炁重归稳定,那些有大阵护持的盛宗不提,便是茂宗也要设法修复护山大阵,平复山门左近过于危险的灵炁瘴疠。此时动静大小,便可区分宗门底蕴,如上清门这样的盛宗,不会有任何动作,因为中央洲陆的变化对山门并无影响,而茂宗也只需要二三修士,将拂尘一挥,便可修复大阵。平宗、恩宗则如飞虹门这样,招揽四方客卿,又是宝材,又是灵机,处处都有人出手,显得热闹非凡、蒸蒸日上,而散宗则大家都乘此机会讨好上宗,自身的大阵还在缓缓修葺,动静又比不上平宗、恩宗了。
    东南诸国并没有大势门派,诸多小宗连在一处,飞虹门的实力已接近平宗,但平宗通常都有茂宗为上宗,飞虹门却难寻上宗,因此还分划在恩宗一列。山门在一处平湖之中,若是以往,山门所在的小山丘后方,是道道飞虹,永远不会散去。这是平湖上方灵炁水汽激发而生的天然迷阵,也是当地颇负盛名的景致。只是如今虹色有些扭曲间断,湖面也在轻轻荡漾,不复从前那般静谧。偶然间还可见到小黑点在虹色中爬动出入,宛若小虫一般,不过待要细看,却又消失不见,在场诸修士多是未在意这些,只顾着看那巨石在空中飘动的壮观景象。
    “原来玄魄门弟子是这般出入山门的,如此倒的确可以避免外人混入。”
    “我们还不是照旧混进来了。”
    “苏师兄,你当日到底卖了多少仙画,平日里修行的时候,我们打坐,你是不是就在不停地画画?”
    那虹色之中,的确有一段孔隙,犹如空间通道一般,周围都是七彩虹色,扭曲荡漾,掩映得其中爬动的数只小虫子色泽不断变换,若是细看,还能瞧见虫子上头仿佛骑了些宛若微尘的小人。这便是玄魄门弟子方能修行的驭虫宝典,其上所载的一门神通。可将神念寄宿于这种专门食用虹气的小虫之上,好似御剑一般,和这小虫合为一体,爬入虹彩缝隙,如此方能在不破坏孔隙的前提下通过禁制,回到玄魄门山门之中。
    这样的禁制,的确可以防住大多外人,便是阮慈等人神通广大,但倘若没有苏景行多年前的闲手,想要潜入也是不易。此时他们在仙画中倒是言谈无忌,连姜幼文都对苏景行大为佩服,问道,“你送我们的画里,是否也藏了相似的手段?”
    苏景行笑容温雅,道,“倘若你们的心灵这样容易便出现空隙,那迟早也要被旁人乘虚而入的,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便宜了我,是不是这个道理?”
    姜幼文笑道,“不错,不错,实在大有道理,肥水不流外人田。倘若我们谁在中道陨落,自然情愿自己的死,会成为朋友们向上攀登的阶梯,都是这个理儿。”
    他们两人时而互相讥刺,时而又臭味相投,阮慈听了只是发噱,这虫子之上载了不少玄魄门弟子,她留神看去,俱都是面容平凡、气质亲和之辈,只怕是转头就忘,很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心中也是暗道,“历来只有鸩宗这样手段偏门的宗门,喜欢择选这样的弟子。燕山的天才弟子,哪个不是锐气横发?玄魄门如此择徒,可见燕山对他们的打压有多么狠辣,只怕在燕山心中,即使不能将玄魄门完全灭门,也要将其压制在永远不能威胁自身地位的层次上。”
    正这样想着,只觉得眼前一黑,虫子已从彩虹通道中爬出,爬入一片黑暗之中。这里仿佛深处地底,连一丝光都没有,令人极为不适,只能凭借灵觉查看周围地形,但其余弟子似乎都习以为常,纷纷跳下虫背,随后便各显神通,有些人依旧保持微小身形,唤出自己的虫子代步,也有些人便在黑暗中信步走开,有些人则捧出能发光照明的异虫,令其走在前头照亮一点路途。阮慈等人寄宿的弟子也是自觉地在黑暗中寻路归去,苏景行道,“他们外出多年,原本的洞府一定是被占走了,此时应该要到筑基弟子生活的区域,为自己寻找新的洞府。”
    又道,“虫子多数都喜阴暗之处,少有向阳,因此玄魄门山门内黑暗阴郁类的法则非常浓密。幼文你既然来到此处,或者除了虫子滋生的蛊毒之外,还能提炼出阴毒,便看你能否寻到了。”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四人分头行走,但在仙画中依然交流无碍,姜幼文喜道,“不错,我们横竖也要寻人的,不如先四处瞧瞧去。苏师兄,你可有舆图没有?”
    苏景行道,“我也是第一次进来,此前埋下的暗子,足足花了百多年方才孕育成功,那时我还在阿育王境中。回来后只是找个借口让他们出门历练,把画卷收到身边。这还是第一次重返飞虹门。”
    原来他上一次潜入时,只是大肆售卖仙画,在外围活动,留下了仙画这个魔念种子。当时自然是进不来的,不过他可从魔奴心中探索玄魄门的隐秘,又要比三人知道得更多,道,“玄魄门山门虽然入口十分隐秘,但其实却十分广阔,这里更像是一个永远固定在琅嬛周天上的半位面,和阿育王境很像,虽然无主,但要比普通的洞天更广阔,也更多神异。若非如此,难以容纳这么多虫豸,还有好几名在此潜修的洞天真人。”
    洞天真人若是相距太近,就像是两个大人共眠于一张小床上一样,彼此都感到束手束脚,难以施展。这里能常年有数名洞天真人住在一处,便说明其宽阔远超普通洞天。阮慈道,“这般说来,便是掌道老爷的神念,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将这里看管得滴水不漏。”
    苏景行笑道,“旁的我不知道,若是在玄魄门内,有这么多虫子,掌道何必用自己神念来监控?幼文你探索时小心一点。这里非常广大,而且很多地域专属于虫族,对于胆敢侵犯自己领域的修士,可不管是不是玄魄门弟子,那是照吃不误的。我这魔奴识忆中,便对血线金虫的虫国畏惧非常,那十头母虫沉眠之所,寸草不生,没有弟子敢于接近。”
    说着便传递了一幅舆图给众人,“这是他离开时所绘,不过他只对筑基弟子活动的范围较为清楚,上层修士如何安居,便不知晓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舆图肯定有变,只能参照着看,还是以灵觉为准。”
    姜幼文拿了舆图,迫不及待便告辞离去,四人也早议定了行事章程,此时便分道而行,各自回去找原本的师门兄弟。原来玄魄门虽然如此诡秘,但规矩还是大差不差,弟子入门之后,也会被上境修士收为弟子,同门中多少有些香火情分,不过玄魄门收徒极多,而且弟子之间互相吞噬夺宝的风气很盛,因不少奇虫的进阶方式就是互相吞噬,老师对此往往也不管不问,有些只是稍微约束自己的亲传弟子不得兄弟相残,情分远比玄修师徒要淡得多。这几个傀儡外出历练之后,回去找同门叙旧也在情理之中,更可慢慢打听门内情况,总比自己瞎逛来得强。只有姜幼文那样对瞿昙越毫无兴趣,只想借机寻找奇毒,才会四处乱跑。
    苏景行和沈七打探玄魄门隐私或许也有自己的意图,阮慈也不深究,由得傀儡坐在一头巨甲虫身上,向深处飞快爬去,在这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但声音却一直不少,悉悉索索的爬动声,还有螯足摩擦的刺耳刮擦声不绝于耳,仿佛漆黑中有一片虫海在追逐傀儡,倘若心志不够坚牢,外门修士此时的感受恐怕是不会好的。
    阮慈灵觉扫去,也知道这些并非幻象,黑暗中有许多虫族潜伏,似乎各具异能,望着巨甲虫的眼神都是馋涎欲滴,只是畏惧于彼此的实力差距,并不敢上前袭击。她心念一动,那傀儡便探出法力,捕捉了一些回来饲喂甲虫,四周虫海见此,逐渐畏惧褪去,可见此地的虫子已有了最基本的灵智,知道趋利避害,也会畏惧死亡。
    如此一想,不免观望道韵,果然虫海之中,已有一股模糊的情念之色正在酝酿翻滚,只是时常破灭,并不稳定,可见这些虫子的情绪还很原始,并不能持久,因此虽然规模巨万,但却无法形成有效攻势,只能沦为修士采食的粮库。
    这些奇虫多数都是筑基初期修为,虽然合在一起令人不可小视,但若是个体则微不足道,阮慈将一些喂了巨甲虫,一些则暗中收入仙画,先是喂了一点给昼夜鱼,昼夜鱼不太爱吃,阮慈心中又是一动,想到瞿昙越送她的三样宝物中,养盼环还有一瓶小虫,被养盼环困过的人物,身上会带有一种特别气息,能被小虫识别。
    自她得宝以来,也少有被敌人逃脱的,因此那小虫并无动用,一直好好收在乾坤囊中,此时便取出用捕来的虫粮喂食,这些小小飞蛾片刻便将虫粮吃完,绕着阮慈上下飞舞不定,阮慈道,“蛾儿们,你们可知道你们从前的主人在哪儿呢?”
    这些飞蛾并无灵智,追寻养盼环所带气息也只是一种本能,此时养盼环被阮慈托在左手,其便绕着左手上下飞舞,阮慈试着将其放到傀儡身侧,除了惹来新一批虫潮觊觎之外,也无所得,只好又将其收起,此时她已摸黑在山道上走了许久,便不做他想,蜿蜒而上,到得一间洞府之前,叫道,“师兄,师兄,我回来了!你可还在此处么?”
    说着,扬手便放入一只带了己身气息的小虫入阵报信,过得片刻,那小虫气息又往外而来,洞穴禁制也随之打开,黑暗中一道幽光掠出,将傀儡一扯,裹入其中,道,“一百二十九弟,一别经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再晚两日,我便要搬走了,正好,我要去面见老师,你便随我一道去吧!”
    言谈之中,春风得意,原来此人虽然还住在筑基区域,但已是结丹功成。
    这魔奴傀儡还保有从前所有识忆,若是阮慈心意不动,便和往常一般行动,闻言忙大拍了一番马屁,又自叹自己时运不济,此次外出恰逢大宗征伐,洲陆震动,差点被卷入瘴疠,只是侥幸逃脱云云,这九十六师兄听了也是哈哈直笑,更是得意。傀儡又小心探问门内局势,九十六师兄道,“这我也不太清楚,你也知晓,我为了破境也是闭关三百多年,比你还要闭塞。正好,便是老师正在闭关,洞府内也不乏管事,我等师兄弟久别重逢,不如寻个风光上好之处,把酒言欢,你也说些地上的好事给我知道,成日里在这黑煞之地闭关,闷也闷死个人!”
    他已是结丹修士,行动自然比傀儡快捷得多,不消半个时辰,便带着傀儡进入一片带有朦胧微光之地,只见四周奇景,和外间有绝大不同。那微光来自地底空洞中不断洒落的孢子游丝,散着莹莹微绿,地底又有钟乳石笋,仙泉幽咽、奇菇泛华,令人目不暇接,空地中盛放着一朵厚瓣奇花,奇大无比,花心伸出一张巨口,散发着浓浓幽香,不断吸引那浮游小虫前往其中,显然是一种捕食手段。九十六师兄裹着一百二十九师弟,不由分说,便跳入奇花口中,刹那间陷入一泡馥郁芬芳得有些过头,甚至隐隐带了臭味的蜜液之中,被这朵花一口咽了进去!
    第321章 小寒武界
    咦,这是……
    在琅嬛周天,传送阵倒不是没有,但并不能及远,而且其中的道理比起将修士的身躯分解重组,倒更像是为修士附上一层奇快无比的速度,便仿若是短暂地拥有元婴修士的遁速,或者是被一名大能修士挟带赶路一般,还是有一个飞遁的过程,只是对低阶修士和凡人来说,因为路途很短,遁速过快,便犹如被传送一般,才有这个名字。实际上对金丹以上的修士,传送阵就十分鸡肋了,最多只能节约几日的脚程,而且这东西铺设很受限制,耗费又大,还不如修士自己跑一趟,因此传送阵在中央洲陆并不普及,倒是南株洲有很多类似的手段,能够借助大阵之间的灵炁变动,加快遁速,和传送阵的道理相差仿佛。阮慈曾经在山巅看到南株洲众真迎击谢燕还,便是用了这等办法。
    倘若是这般的传送方式,阮慈自然不会感到诧异,但这朵奇花却并非如此,在刹那间,阮慈感到那一百二十九弟的身躯已然被分解为某种非生非死,极其玄妙的状态,在那蜜液之中似乎化为无数微粒,但又并未就此陨落,而是以极快的速度,通过花茎中的细微孔隙,被传递到了位于地底极深处的根系之中,这根系四通八达,便犹如琅嬛周天的地脉一般,连通了这个小空间的各处,而这九十六师兄和一百二十九弟的所化的微粒,好像自有灵性,在根系之中灵活穿梭,很快便找到出口,往外弹射出去,从另一朵花房中喷了出来,一俟脱离花房,便立刻重又化为人形。
    且一百二十九弟对自己身躯悄然的变化似乎毫无所查,反倒是九十六师兄,情念卷动,显然他已用这办法在两地来回穿梭了许多次,但晋升金丹之后,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穿行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是大感神奇,过了一会方才平复下来。
    此时四周景色,已和刚才又有不同,十分靠近外头的景象,一样有山林幽幽、细水潺潺,不知何处来的柔和光芒将此间点缀得温柔缱绻,但却绝非天光。看得出此地仍然是深藏地底的秘境,阮慈甚至怀疑这小天地里就没有日月二物。两名玄魄弟子向前飞遁了片刻,便听到螯足擦动之声,几只大蜘蛛从远处匆匆而来,到了近前,上身人立而起,化为人身,均是面目姣好,对两人十分恭敬,俯首道,“郎君们来了,少爷已在府中等候,或许还要带着两位郎君前去面见主君。”
    这些人面蛛口齿清楚,神智也十分清明伶俐,但却没有太多因果线散落在外,显然是洞天生灵。再一听谈吐,便知道它们应当是这两个弟子的洞天师祖赐给元婴徒弟的仆僮。洞天真人在自己的洞天之中可以任意创造生灵,也能赋予其一定修为,令其修行,但这样的生灵是无望参悟大道的,修为想要突破元婴都很难,大多都是和这些人面蛛一般,在筑基后期和金丹前期。比起易于折损、时常闭关的弟子,这些仆僮相伴修士身畔的时间反倒要长得多,办起事来也更顺手,很容易便可接触到不小的权柄。犹如阮慈身边的虎仆、天录等等。
    跟着傀儡去见元婴真人,阮慈还不觉得什么,苏景行是曾沐浴过生之道韵的修士,他的神通手段即使是元婴修士也不易看破,但若要去见洞天修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阮慈试着联系了一下其余三人,但仙画来到此处之后,似乎和其余几人便隔了一层,只能隐约感到其余几人的安危,却无法再前来迎接,至于九霄同心佩,在仙画中也无法动用,在此处就更不必说了。
    既来之,则安之,她也是艺高人胆大,并不惧怕,依旧藏身仙画窥视外界,这两名弟子都骑到人面蛛身上,由其背负着在林间穿梭行走,时不时还跃上梢头,又或是倒转爬行,并非在地面一成不变地飞掠。两人都是习以为常,笑道,“老师这些年又布置了不少禁制罢?”
    那几只蜘蛛道,“门内如今越发不太平,虫群屡屡过界,骚扰主君虫国,少爷为了大局起见,又绘画了不少阵盘,都在此处试制。两位郎君谨慎小心,还好说些,上回一百六十七郎君来此,自恃身份修为,不肯让我们背负,当头撞入一处陷阱,立刻神魂俱灭,尸身让我们吃了好几日呢。”
    说到此处,不免舔唇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两位弟子相视一笑,九十六师兄道,“他年幼无知,定然是对你们不够尊敬,被你们有意引入那处,自己顺便饱餐一顿,是也不是?”
    几只蜘蛛笑嘻嘻的,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很快便将两人载到了地头,却并不离去,两个弟子都从乾坤囊里取出虫粮,又说了不少好话,解释着两人一人方才晋升,从闭关中出来,一人是外出铩羽而归,没有多少斩获。这些蜘蛛方才将人身伏下,重新化为蜘蛛,叼走了那并不十分难得的虫粮,愀然离去,九十六师兄道,“人面蛛心胸最窄,看来是不会载我们返回的,师弟刚才可记下路径了?”
    看来玄魄门弟子在门中修行,也就如同在外历练一般,就是在师门洞府也随时都会遭遇杀身之祸,甚至连师祖的仆从都可以任意残害他们。一百二十九弟叹道,“小弟侥幸记了八成,稍后还要请师兄多加指点了。只是你我二人阮囊羞涩,见了师尊,也是无颜,小弟只能依附师兄,盼着能逃脱责难。”
    两人整衫入内,果然见到清雅庭院之中,几名背生蝶翼的侍女在翩翩歌舞,歌声清丽凄绝,一名青衫修士独坐亭中,正在品酒赏玩。两人一前一后,上前请安,战战兢兢,远胜玄门中师徒相见。从九十六师兄开始,先要介绍自己姓名,入门时限,入门后都做了什么,两次拜见中都在做什么,又有了什么进益,带来了什么孝敬,尚需什么指点云云。
    其实以这青衫修士的修为,便是有上千弟子,这些事情也该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这般做派,也能最大限度的削弱师徒之间的情谊,让一切变得更像是一场交易。短时来看这自然是有利于老师利用弟子,但长远来看,师徒失序,也会让徒弟有机会弑师时不会有丝毫犹豫。阮慈冷眼旁观,心中浮起一丝异样感受,暗道,“玄魄门比燕山更不像是传统宗门,很有虫类的味道。燕山虽然也同门相残,彼此吞噬,但师徒关系还是相当牢固。玄魄门这样……人与虫会越来越相似,人性是否也会随之逐渐磋磨,更类虫性?看起来他们的洞天修士也不开辟洞天,而是划定地盘,各自执掌虫国,彼此还时有摩擦。这一切都是因为这方神奇又古怪的空间,它到底是什么来头?看起来不像是琅嬛周天原有的东西。”
    思及此处,心头微震,仿佛对此地看得更分明了些许。便知道此处果然不是琅嬛周天原有,甚至其来到这里,或许也和洞阳道祖的意志无关,很可能是另一道祖的棋子。其利用洞阳道祖营造的局势,暗中滋养这片土地,培育了大量奇虫,也不知意欲何为。
    “正是因为要和大玉周天决战,魔门功法非常克制大玉修士,中央洲陆才会暗中扶持魔宗,才会有燕山魔主崛起。否则不论是燕山还是玄魄门,彼此都是苟延残喘,即使功法互相克制,也不会有余裕互相残杀,只会相濡以沫,设法传承道统,度过难关。”
    “燕山崛起之后,便毋需再依靠玄魄门,而是心心念念想要灭杀玄魄门,将魔宗气运分得更多,玄魄门无奈之下,只能大力发展驭虫一道,毕竟魔门正宗心法,他们完全被克制。或许在此期间,玄魄门掌道有了什么奇遇,才得到这处山门,数万年之下,发展成了这般模样。这奇妙的山门空间固然严密地护持了玄魄门道统,但也令玄魄门内的氛围发生变化,不过这其中的影响更为深远,一时半会还未完全展现,能看出来的只有玄魄门弟子之间的关系更类于虫族,但要说单个弟子的人性,倒还十分丰富,没有完全异化……”
    她思忖这些时,师徒三人已是完成一系列礼节,两名弟子都献上厚礼,但那青衣真人显然未被打动,好在也未动怒,而是随意收了起来,令他们坐下闲谈,道,“你们一人长久闭关,一人远游归来,迫不及待地来见我,并非求我赐给你们什么灵丹妙药,奇虫异蛊,而是求我为你们分说门内局势,好重新立足,也还算是有几分骨气,如此我便仔细说予你们知道,也免得你们行差踏错,反而连累了我。”
    他顿了一顿,道,“门内如今的确并不太平,甚至隐隐有大争的态势呈现,你们此时归来,可以说是时运不济,但也可以说是恰逢其会,说不准机缘就藏身其中,究竟如何,便要看你们自身的器量和造化了。”
    这两个弟子自然极力表现自己的器量,青衣真人嗤笑了一声,道,“我们玄魄门从来不讲究什么雄心壮志,须知这数千万弟子中,最终也只会有几个元婴,便是掌道大老爷的龙子凤孙,有望洞天的不也就那么几个。大家迟早都是要死的,只看怎么死罢了。琅嬛周天万年内必然有一场大劫,到时就是能赢,周天也必然是惨胜收场,我们整整一代人恐怕都要因此牺牲。”
    他道,“既然横竖都是如此,那为什么我们不乘机出去看看呢?说不定反而能迎来一线生机。我们所在的这片小寒武界本就不属于本方周天,而是在远古征伐时落入周天的异域碎片,便是离开道韵屏障,也不会散失灵炁。而且还有同门已经九死一生,闯出了这座囚笼,在外为我们建立起宇宙道标,离开本方周天的条件实在已经逐渐成熟,但该不该走,该怎么走,门内依旧是争论不休,便是同门师徒,也有因此反目的,哪怕是亲如父子,譬如掌道大老爷和少主之间,也是因此大起龃龉。少主更是因此被囚于崮山之巅那只黄金龙螺腹中,门内虽然看似太平,但实则已是暗潮涌动,众人心中各怀猜疑,难吐真言。”
    阮慈也没料到青衣真人竟然如此直白地便说出周天大劫之密,虽然没有明确告知来龙去脉,但这两个修士哪有不追问的?看来他的确压根也不在乎弟子的道途,正是心中巨震,思量着他提到的所有隐私之时,那青衣真人又吊起眼问道,“你们二人呢,听了这些,有何看法,你们是想走,还是想留?”
    他丝毫也不透露自己内心的想法,神色间煞气闪动,显然倘若这两人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又或者不肯说实话,便要立刻翻脸,将两人当场斩杀!
    第322章 破天之念
    大约是在玄魄门生活得久了,这般的生死危机时时浮现,不论是九十六师兄还是一百二十九弟,都没有丝毫迟疑,异口同声地道,“我等自然是以师尊之命是从!”
    “师尊乃是元婴真人,长生久视,我等沉沦苦海,对此事只是略知大概,仓促间能有什么见解?还望恩师示下,吾等定当跟从!”
    ……倒不愧是魔宗弟子,这见风使舵的功力连阮慈都自叹弗如,青衣真人倒是惯了,哼了一声,冷冷道,“早料到你们必定是这样说的,也罢,这三尸虫先吃下去,再说其他。”
    三尸虫顾名思义,应当是魔宗修士用来操纵旁人,令其无法背叛的奇虫,两名弟子毫不犹豫,纷纷服下,那青衣真人方才换出笑脸来,从容安抚道,“兹事体大,不得不小心从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唯有如此,大家方能安心,你们在师祖那处也能抬起头来。如今大家都服了,倘若只有你们不服,如何取信于人?”
    又道,“这也是你们深受看重之故,这三尸虫十分珍贵,倘若换了平常,九十六倒也罢了,小一百二十九这样的修为,还轮不到你来服用呢。”
    这才为两位弟子仔细说起周天大劫之秘,他的说辞和阮慈所知相差无几,竟没有添油加醋,阮慈分出一缕心念,伸入一百二十九弟体内,果然见到一只小虫躺在内景天地之中,似实还虚,似醒似睡,她以神念一触,那小虫当即醒来,传递出一道神念,微带疑惑。
    阮慈递过一缕剑气,虽然只是些微神韵,还是将小虫吓得瑟瑟发抖,那神念倒是比之前闪亮了不少,忙问道,“来者何人?可是东华剑使遣人来此?”
    和魔门弟子打交道,处处自然都要留了一手。阮慈并未回答,只是说道,“瞿昙公子多年未见,并无丝毫音信,这是剑使和他结姻以来前所未有之事。剑使十分担忧瞿昙公子,公子如今尚无恙否?”
    她敢于透露一丝身份,自然是因为这青衣真人乃至背后的洞天,应当是支持瞿昙越更多,否则也不会要几名弟子服下三尸虫方才继续透露立场,倘若他们支持掌道,试探之后只需坦然表露立场,并吩咐弟子们小心行事便可,这两个小弟子便是想要去告密,又如何知道该朝谁去说?唯有和门主立场相悖,才会担心膝下弟子出卖自己,谋取可见的好处。
    若是要往深里去想,凡是洞天,多多少少都可窥探未来,瞿昙越背后应当也有大能指点,否则怎会在邝禹的识忆中留下那么一段指路的因缘,只怕彼方也有料到此时当有援手到来。苏景行这仙画神通,怕是躲不过洞天眼目,那青衣真人说了这许多话,也不见其师前来示警,这些都不可轻轻放过,亦是在隐晦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果然,青衣真人表面对两个徒弟疾言厉色,私下却是和颜悦色与阮慈对答,道,“尊使还可安心,少主暂且无恙。只是如无外力,恐怕难以脱困而出。门主如今将少主投入那黄金龙螺之中,承受三千六百轮回之苦,为的便是消磨少主心中的执念,执念未解,无法脱困。我等便欲设法相救,也是愁眉无计,或许他脱困之机还要着落在贵使身上。”
    阮慈心道,“这执念不就是情种反噬吗……”
    她也没料到自己和玄魄门掌道居然想到一块去了,但玄魄门想要离开琅嬛周天,此事如今也难说凶吉。倘若瞿昙越祛除情种之后,转而赞成掌道,父子同心,会否又给这件事带来不可测的变化,灵觉之中也是感知纷乱,似乎什么都有可能。因此态度还算保守,问道,“汝门中一向隐秘,许多委曲我尚且不知,可否一一道来,略解心头疑惑,方能释然。”
    她本意是希望能面见洞天真人,但念头才起,那青衣元婴便道,“贵使所求本是理所应当,只是如今诸洞天都被掌道监视,自保尚且无虞,倘若接见外客,也还在掌道容许之中。怕只怕尊使身份贵重,惹来掌道贪念,反而无法轻易脱身。”
    他到底也是隐隐窥见阮慈真实身份,只是不敢说破。阮慈对魔门修士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始终观望情念,见他脑海中并无阴霾暗影,方才略安下心来,听这青衣真人自报家门,又将玄魄门内错综复杂的局势,乃至这小寒武界的详细娓娓道来。
    原来玄魄门内,洞天真人只有三名,但洞天级战力却并不止此。玄魄门并没有洞天灵宝,但如血线金虫这般,可合可分,分则细若蚊蚋,合则吞噬天地的凶虫,却是从古到今不断积累,谁也不知道当真大战起来,这些灵虫到底能发挥多少作用。血线金虫十枚虫魂合为一体时,可以对抗洞天真人,这是从前玄魄门和燕山对垒时曾得到验证的事实,可若说玄魄门三十六奇虫都有这般的威能,那也过于异想天开了。因此玄魄门内部对自身实力也是众说纷纭,且并不将三十六奇虫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人与虫更像是共生关系,尤其是三十六奇虫,几乎都早于修士进入这小寒武界,与其说他们被玄魄门修士御使,倒不如说是被玄魄门修士供奉,在这些奇虫的虫国之内,玄魄门修士说话也不管用,虫国征伐时,修士多是远远避开,不敢被卷入其中。
    自然,要说玄魄门奉奇虫为主,那也不至于此。小寒武界有许多神奇之处,一向在玄魄门修士内部密藏,每个玄魄门弟子入门时都会被种下禁制,不得对外透露,但倘若玄魄门被奇虫凌迫过分,大可将秘密对外献出,小寒武界就是再玄奇也定然敌不住外部压力,且不说旁的,便说之前天地六合灯照彻琅嬛周天,小寒武界便没有逃过,并不得不予以配合,免得引起天地六合灯瞩目。
    也是此处得了天地六合灯一缕灯光,将禁制磨灭不少,门内人心才格外浮动,三名洞天修士中,青衣元婴这一系尊奉的天月上人性格激烈,本就不愿离去,欲要和洞阳道祖一较高下。只是此前小寒武界被离天而去的思潮之力裹挟,他也因此浑浑噩噩,被掌道压制,陷入沉眠。直到被灯光照射,才恍然醒来,而他的徒子徒孙也因此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和天月上人站在一处——天月上人要拿捏自己这一系弟子还是轻而易举,况且这青衣元婴崇仁真人本也极不欲未战先逃,玄魄门弟子中颇有好些对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已是十分厌烦,更觉得周天大劫乃是玄魄门由暗转明的机会。毕竟论到驭虫,琅嬛周天无人可出玄魄门之右,大劫将临时,这些奇虫只怕比那些低阶弟子还要有用得多,必然可得玄门倚重。便可借机调停和燕山的关系,甚至立下盟约,就此互不侵犯,也不是痴心妄想。
    琅嬛修士历来好战勇猛,自然不肯怯战先逃,只要是从小寒武界之外收来的弟子,多数都抱有这般想法,而在小寒武界繁衍的丁口,有些从生到死都不曾离开小寒武界,对中央洲陆和琅嬛周天的归属感已是十分淡薄,尤其是玄魄门掌道,他的亲子多数都在小寒武界诞生,其中最出色的儿子便是此前逃去天外的瞿昙楚,这些子息对父亲言听计从,均感琅嬛周天因果过重,且对修士来说便犹如监牢,倘若能破天一探,也算是对洞阳道祖的反抗。更何况其余修士未必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有玄魄门的机缘,未能得到小寒武界而已。
    阮慈问道,“既然如此,瞿昙越他……”
    崇仁真人道,“少主虽为虫母孕育,但却在小寒武界外诞生,自来在别院修行,只是偶尔进入此界向掌道请安,自然不在其中。门主诞育少主,本来只是为将来所落一子,尊使当可明白其中深意。只是自从楚少主离开周天,建立宇宙道标,而负屭虫也诞育种囊,掌道便以为天命在离,此消彼长,少主自然低落,且又固执己见,不愿离去,便被掌道封禁在黄金龙螺中,此后虫国大乱,彼此征伐,冥夜蝶吟唱思潮,上人也随之沉睡,直到前不久灯光刺破诸界,连小寒武界都受照耀,上人方才苏醒过来。”
    他话中有不少难解之处,负屭在传说中乃是龙生九子其中的一子,性喜负重,想来便是因此,玄魄门才有底气在宇宙虚空中拖曳小寒武界前行。阮慈不由道,“先是瞿昙楚化为金龙,又有黄金龙螺和负屭虫,你们玄魄门是如何将龙化虫的?”
    又道,“小寒武界究竟是何来历,玄魄门是如何得到此处的?依我看来,倘若无有此界,玄魄门难有生机,更难兴起这般离去之念,与其说玄魄门是魔门,倒不如说是奇门杂道,已是逐渐鸠占鹊巢,抛弃原本的魔门传承,往虫修方向发展了。”
    以崇仁真人的修为,已是有资格与闻门内**,此乃宗门生死存亡之际,他亦没有丝毫隐瞒之意,轻叹一声,说到,“这里有三件事,却又都缠绵在了一处,便要从上古时魔君降临琅嬛周天,留下传承时侍奉在其身侧的两个仆僮说起了。”
    第323章 玄魄委曲
    原来本方宇宙也曾有魔君合道!
    这的确是阮慈从未听说过的隐秘,不过倘若燕山和玄魄门是魔君身边的仆僮留下的道统,却又只是盛宗,那看来魔君也在道争中陨落了。只不知这又牵扯到什么道争密事,她整肃容颜,听崇仁真人说道,“此事一向是两宗不传之秘,不到元婴,也难与闻,魔君来到琅嬛周天,留下道统,便是为了等候小寒武界出世。传闻中此界非是本方宇宙所有,而是从旧日宇宙挟带而来,有种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威能。其中最要紧的一点,便是里头豢养的奇虫,在本方宇宙无有天敌,可以永远繁衍,虫族毁坏宇宙,也是宇宙毁灭方式的一种,唤为虫噬地狱。也是许多虫修所持大道,按在下猜想,这或许也是魔君为自己所择的第二道。”
    阮慈不由问道,“可知魔君所合第一道是何道?”
    崇仁真人道,“对我们魔修来说,倘若有人记得,那便不算是真正死去。魔君已然陨落,因此对他从前合道的那条大道,后人也只有猜测了。燕山和玄魄门也因并非亲传,尚未受到太多损伤。但凡道祖陨落,其嫡传世宗都会随之烟消云散,只有私淑再传,才有保留下来的机会。”
    “虽说道祖无所不能,但也仅限于本方宇宙。琅嬛周天携带了许多旧日宇宙的隐秘,小寒武界便在其中,但除非是琅嬛周天土生土长的修士,否则外人在周天中气运总是输了一筹,便是魔君也无法强行逆转,毕竟当日琅嬛周天乃是诸多道祖布局的必争之地。当时的世宗可不比此时低调,在周天中广开山门、争夺气运,道祖气势便如同临天大日,堂堂皇皇,在洲陆之上争辉。”
    毕竟是传承多年的上古宗门,这崇仁真人说到此处,语气中也不由出现一丝神往,叹道,“其时宇宙也正是初萌未久,乃是朝气蓬勃、奋发向上之时。我们魔道能修持的大道,于大势上便被天然压制了一头,更易惹来诸道祖围攻。魔君见事不谐,便只能留下两名仆僮,己身悄然遁去。”
    “其离去之时,北冥洲还在阴云笼罩之下,诸世宗联手护持,不许外人擅入,我等魔门只能在边远洲陆暗中传承道统。其时洲陆之间,尚无大阵阻隔,为方便世宗传道,洲陆中多数修有超远传送阵,往来十分便给。更无灵炁蒸腾爆发形成的瘴疠,可谓是气氛清明、百家争鸣,乃是难得一见的清平盛世,诸弟子各择大道修持,在宇宙中往来无忌,这些往事,我们后来人也只能心向往之了。”
    他所说场面,和如今的确形成鲜明对比,阮慈叹道,“一切变化,自然是洞阳道祖占据周天之后发生的。”
    崇仁真人道,“那段历史似被有意掩盖,但或许不假。琅嬛周天经过几番大战,方才形成如今格局。远古根底逐渐消磨,最后的遗留便是数千年前被灭的南鄞洲,那处在上古曾是佛陀道场,虽然后已不存,但还有足够底蕴,令到他们在铺陈洲陆防护大阵时,用出了佛家金身不坏、里外如一的神通。却又因此阴错阳差,惹来了陆沉之祸。”
    阮慈不知如何,忽然想起阮容在南株洲遗府得到的神通,那神通可以说是她生平仅见的强力天赋,只要供给足够,修行几乎是一片坦途不说,便连斗法也是难寻敌手。如此看来,南株洲或许从前便是洞阳道祖在琅嬛周天的道场所在,才会有遗府流传,只不知柳寄子又是如何知道那处遗府的,这么好的机缘,他又为何留给了阮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