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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5)
    感情刚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并非,单渊语气冷淡,将两团棉絮从耳中掏出,轻轻一捻,棉花化作齑粉洒向昆仑山。

    狮子猫瞪直了眼:好家伙,知道自己吹笛难听要命,早有准备。

    单渊用沉默表达了对狮子猫这句话的肯定,气得后者在背后直骂。狮子猫连月来维护果子的行为他都看在眼里,对这颗突然出现的果子,单渊也惊讶,同时生出少得可怜的喜欢。他活过几百年的寿命,阅遍人世生死,春花秋叶、落红入土乃自然伦常,果子被鸟吃或不被鸟吃,皆是宿命。正是因为这种思想,单渊那丁点的喜欢更不够瞧。

    此番吹笛退敌,是因为单渊要去人间一段时间,为避免他不在的时间,狮子猫保护小果子劳累过度。

    次日清晨,单渊推开寝殿门,便被狮子猫揪住了衣摆,后者可怜巴巴:你怎么不叫我去人间?是不是有了别的猫要做负心汉?

    单渊深吸一口气,忍住一脚踹开的念头,道:果然,准许你看画本是个错误。

    狮子猫腰板挺直,据理力争,迂腐,画本中的图文通俗易懂,猫认识了许多以前不认识的字。

    呵,单渊挥手甩开狮子猫的纠缠,好的没学到,谈情说爱、睁眼说瞎话倒是一天比一天强。

    睁眼说瞎话也是门学问,你不能否定猫的努力。

    在我回来之前,论语抄一千遍,要是抄不完,烧了你的画本断了你的粮。

    狮子猫一蹦三尺高,指着单渊离去的背影大骂:没良心的小崽子,你这是虐待!我要向灵清揭露你的罪行!

    空阔的往生天,只有狮子猫的叫声回荡,他嗖嗖爬上树,躺在离小果子最近的树枝上。就算单渊喊他同去人间,狮子猫也是不会去的,他不过过过嘴瘾。

    就在这时,昆仑山的雪层出现松动,宛如千军万马从高高的山峰俯冲而下,所过之处草木尽折。雪崩的轰鸣吓坏了狮子猫,翻身之际差点掉下树,还是扒住一个圆圆的东西,才避免摔成残废的下场。

    惊魂不定之际,猫爪子一紧,好像有一双手揪着狮子猫的爪子将他放回枝头。

    异色双瞳映着绿油油的果子,狮子猫凑得极近,小声问:刚才是你吗?

    果子在微风中轻微晃动。

    狮子猫: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成熟了就能化成人啊?

    果子还是随风摇动。

    你好像越来越香了,要是变成人肯定是个大美人,香喷喷的大美人。

    给点反应好不好,单渊走了,往生天就剩咱俩,你不说话好闷。

    哎!你别不动了啊!

    好了,我不嫌弃你了,咱们一起睡觉。

    安宁在往生天流动,月升月落,银白的光辉在云海中浮沉。雪天相交之处,彩鸟来回滑翔,它们生来十分喜欢往生天散出来的香味,但有了单渊的笛音在前,只能徘徊不定。

    昆仑山距离单渊落脚之地隔了大半个苍玄国,碎星闪动的夜晚,单渊拎着一壶酒,一脚曲起坐在高高的屋顶。酒香、花香催人欲醉,他伸长身体,手臂弯曲枕住脑袋,双眼迷离看着璀璨星河。

    广袤的苍穹深处,发出奇异的私语之声,那声音靠近一颗最亮的星子,比轻纱还要柔软细腻,在单渊识海掀起微不可查的涟漪。他或许是真醉了,对着夜空举起酒壶,浅笑停留在嘴边,道:喝。

    酒液入喉,甘甜馥郁直叫人心跳加速,砰砰砰地响在耳边。天穹在某一刻似乎活了过来,拥有一个人的心跳,不明的波动横贯神州,群星、弯月、薄雾都有了瞬间的生命,用只有它们能够听懂的语言在交流。

    单渊堪不破其中关窍,但天道选中的麒麟继承者于对星辰有可怕的直觉。单渊混沌的大脑陡然清醒,意识到他刚才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心跳声,而是另外一个来自远方,藏在苍穹深处的心跳。

    目之所及,星辰发出的光芒穿越数不胜数的细小尘埃,落在黑色的瞳孔中。银白的光晕经过神经血肉,抵达最为重要的识海,层层传递之后发生散开成五彩斑斓一团。

    单渊镇定的站在自己的地盘,望着光的色泽从浮动趋于稳定,最后变成一个绿中带红的圆球。

    红绿色的球只有单渊手掌一半大,亦步亦趋的靠近后者。

    你是什么东西?单渊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我是果子呀。

    普通果子进不了我的识海。

    小果子跌跌撞撞,踩着单渊鞋面,攀着他的衣服爬到肩膀上,一撮粉白色的小花从果子中心冒出,随着单渊看过来的动作,在对方平稳的呼吸中左右摇摆。

    我好想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单渊听见小果子说。他仔细辨认这玩意,除去脑袋上的花,发现他长得跟狮子猫日夜看守的果子是一个品种。

    小果子:没关系,传承告诉我,只要成熟了,我就会想起来。

    粉白色的小花晃来晃去,晃得单渊心痒痒,他用食指拨动。

    果子受到惊吓,要是有眼睛,估计瞪得圆圆的,你不能摸它。

    为什么?

    对果子来说,头顶的花是孕育后代的器官。

    单渊赶紧缩回手。

    小果子没有含羞的概念,继续说:等花变成全粉,我就成熟了。

    单渊看了看占据一半的粉色,快了。

    是的。

    看着果子越久,莫名的熟悉和喜欢越浓,黑色的瞳孔中粉白之色靠近,发出轻微的响动抵在单渊鼻尖。

    果子站在单渊衣领上,煞有介事的说:你的气味我很喜欢。

    想到这朵花象征什么,单渊不假思索的抬手,身体比意识先行一步,将小果子扫落在地。

    果子滚了好几圈,头顶的花被压出褶皱,躺在地上懵圈。

    不待他爬起来,就被单渊赶出了识海。

    往生天。

    狮子猫在夜风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头撞到什么东西。

    啪嗒一下落地声,果子脱离枝头掉在地面,头顶粉白花颤巍巍。看清自己打落了啥玩意,狮子猫心肝脾肺肾齐齐发痛,跳树愣是搞出跳崖殉情的滋味,扑打小果子面前,哀嚎:你好好的咋就掉了?!

    半晌之后,猫叫又响起:你咋开花了?

    小果子一动不动。

    狮子猫抱崽似的搂着,满眼伤心踏入摇光殿,他要等单渊回来看能不能接回枝头去。

    狮子猫望眼欲穿半个月,终于将单渊盼回了往生天。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说单渊帮忙救果子,不料对方二话不说,将他拎出摇光殿,将果子摆在床头日日看着霸占着。

    没了果子的香气,狮子猫觉也睡不好,天天挠门,被单渊捆了丢在床头。

    小果子进入识海有一就有二,每天晚上在单渊的识海蹦蹦跳跳,完全打乱了他的作息。按理单渊应该生气的,但他一点怒色也无,随着果子成熟时间的靠近,因为沈白幸逝去的那片长久空白如荒漠遇春雨,点点滋生绿色。

    单渊不禁反思自己种种不对劲的情愫,甚至怀疑是不是成了变态,不然怎么会对一个能吃的果子产生跟他师尊一样的冲动!

    又过了半个月,果子头顶的花在某个黎明成了全然的粉色。

    一粉神州皆动,时值寒冬腊月银装素裹,掩埋在层层白雪之下的枯枝,感受到生机的呼唤,纷纷从冬眠中苏醒,新生的愉悦和气息令它们以为到了春季,将储藏的养分一鼓作气,化作千万朵五彩缤纷,点亮严冬。

    钦天监被传召,激动不已跪在地上,大呼:陛下,祥瑞!天大的祥瑞!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春色从玄都开向大江南北,甚至连枯死的胡杨,都在荒漠舒枝吐绿。

    凤凰之力重现昆仑山,高亢的鸣叫穿透天际,金光随着冉冉从地平线升起的晨曦,将碧蓝的天幕染透。鸟族纷纷拔下自己身上最漂亮的羽毛飞向往生天,走兽朝着往生天蹄叫,仿佛在引吭高歌。

    此番异动,单渊自然知晓,他豁然睁眼,掀开被子下床。入睡前还好端端摆在床头的果子不见踪迹,同时,心口好似被一根线牵住,指引着他看向雪白的山巅。随着沈白幸死亡,而断掉的心灵感应重新出现。十多步的距离,单渊却好似走了一辈子之久,他感觉到往生天的主人回归了。

    他迫不及待的推开门,风雪扑面而来,模糊了的双眼中,一抹白色从缓缓从虚空踏出。

    跨越了两百年的时间,他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

    凤凰带领鸟族臣服在白衣人脚下,随着后者手轻轻一动,化作一柄长剑消失在袖中。

    小白。

    被叫的人从雪山之巅徐徐走来,停在绿叶银花之下。直到这一刻,沈白幸才知道摇光殿前的这棵树,是做什么用的,每一任往生天的主人都要从中诞生。他死之前,在朦胧中,感觉自己变成一颗种子,长大成树而后死亡。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里面留下了痕迹,导致孕育下一任往生天主人的时候,有了自己的模样跟记忆。

    这些都是沈白幸的猜想,至于真实的原因是什么,谁又知道呢?重要的是,他沈白幸死而复生,再次遇上了单渊。

    徒弟声泪俱下抱着他的腰高兴,让沈白幸原谅单渊在深渊的所作所为。察觉到后者力气越来越大,沈白幸推开徒弟,道:都成神仙了,还哭不像话。

    单渊擦掉眼泪,一眼就看到了师尊头顶的粉色小花。

    这玩意居然还没掉

    他一边说一边摸向沈白幸头顶:小白,这花真好看。

    沈白幸手快自己先摸了,回忆起果子时期拥有的意识,眼睛一眯,顺手就一巴掌甩了过去。

    在单渊懵逼的眼神中,他缓缓道:这花是你能乱摸的?

    三天之后,沈白幸头顶的花终于掉了,单渊心里还颇为失望,他不怕死的问了一句:小白,你说这花是孕育后代的器官,那

    吞吞吐吐作甚?

    单渊鼓起勇气:是不是代表您老人家能生?

    沈白幸愣了数息,明白徒弟的意思之后,反手一巴掌,将人打出摇光殿。

    单渊仰躺在地,看着浮云掠过雪山,飞鸟盘旋,沈白幸负手站在暖阳中。他扬起一抹笑容,低沉的笑声回荡在沈白幸耳边。

    往后余生,有人陪着赏雪看云,真好。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