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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我骂我自己
    陈大侠的剑道,虽然没有剑圣那般登峰造极,但也算是登堂入室了。

    所以,陈大侠既然说是造剑师来了,那么来的,必然是那位造剑师。

    郑伯爷正起身准备走呢,二楼就走上来两个男子。

    为首者,一身白色长袍,内衬袄子,当真是富贵气度的姿态;

    无他,在这个时代,敢穿一身白出门的,基本非富即贵;

    因为穷人家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怕弄脏糟蹋了东西。

    长袍男子身后,跟着一个一头飘逸长发的男子,面容俊秀,其形象,带着一种楚人特爱的浪漫不羁气息。

    本能的,郑伯爷察觉到了,人来了。

    这会儿再走,就容易引起注意了。

    而陈大侠似乎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误会错了意思,似乎还酿下了错漏。

    陈大侠觉得这件事不能怪自己,因为之前几次见到郑凡时,自己都是被郑凡和瞎子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所以,为人老实的陈大侠在这次见到郑伯爷时,就干脆决定不带什么脑子了。

    反正他们都能算得清楚,布置妥当。

    但这次,好像不是。

    郑凡第一印象以为那位白袍男子才是造剑师,因为他走在前面,后面那个人明显落后半个身位,代表着一种尊敬。

    怎么说呢,

    郑伯爷自己和靖南侯爷一起走路时,也是和后面那个人一样的姿态。

    然而,

    当陈大侠握住自己的剑,站起身,看向后头那个人抱拳说:“见过先生”时,郑伯爷才意识过来,原来那位长发男子才是四大剑客之一的楚国造剑师。

    一时间,

    郑伯爷的心脏忽然漏了一拍,能让四大剑客甘居身后的人,可谓寥寥。

    燕国的李良申,也就在燕皇、南北二侯爷在场时会后退一步,乾国百里剑也只会给乾国官家这个面子,晋国剑圣,现在似乎谁的面子都懒得给了,就是和自己出去,也是哥俩并排;

    楚国……想来只有那一位,才能让造剑师甘居身后了,因为造剑师撇开自己四大剑客的身份之外,他本身所在的独孤氏,本身就是一个和昔日鼎盛屈氏并排的楚国大贵族。

    可以说,哪怕他不是造剑师,光靠家世,他在楚国也不用给太多人面子,再加上四大剑客的身份,那就更不得了了。

    据说,这位造剑师性格过于洒脱,早些时候,造剑师是帮楚国大皇子摇旗呐喊的,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跑去帮三皇子助威了,最后,又好端端地站在了四皇子也就是摄政王的身后。

    没人知道他是否早就在私底下就已经和四皇子达成过某种默契,因为这件事根本不需要深究,毕竟无论哪个皇子上位,都需要拉拢他,他完全可以恣意地玩耍。

    而和陈大侠这个铁憨憨一见面就先绕过“主位”向后头的造剑师打招呼不同,郑伯爷起身后,先是对这位白袍男子行礼。

    礼,用的是乾礼。

    郑伯爷是一个很追求细节的人,自是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犯错。

    白袍男子微微一笑,很是含蓄;

    随即,不等打招呼,就入座了,造剑师也是紧随其后。

    一张四方桌,正好坐上了四个人。

    白袍男子指了指陈大侠,对造剑师道:“这位就是陈大侠?”

    陈大侠点点头,道:“是我。”

    造剑师似乎早就听说过陈大侠的脾性,其抢白自己也没有丝毫不满,反而笑着道:“我在楚国时就听说过陈大侠的名号了,可能二十年后,新的四大剑客里,等百里剑退下来,这位陈大侠就能顶上去了。”

    郑伯爷觉得这位造剑师确实很会说话,无怪乎他成了四大剑客里唯一一个从未出手也就从未有战绩靠着虞化平吹捧强行上位的一尊。

    紧接着,造剑师又看向郑凡。

    这个人的目光,很纯澈,是那种真正不带丝毫杂质的纯净,仿佛能够看穿你的内心。

    不过,郑凡并不担心自己会被窥探出虚实,比如自己会武功什么的,因为上次薛三从天外陨石里搞出来的那块红色石头成了魔丸的新家,而当郑凡将红色的“魔丸”放在自己身上时,瞎子的精神力根本就无法靠近自己。

    为了保险起见,郑凡还特意去找了住在自家隔壁的剑圣试了试,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

    也就是说,换了新壳的魔丸,拥有了超人想象的隐藏气息能力。

    这也是郑伯爷敢有底气住范府,同时在皇室别苑里也只需要专注应付公主的原因了。

    那些真正的高手,也不需要到达剑圣这个层次,基本上五六品的,甚至是七八品的,只要对气息反应敏感一些的,就能察觉出你是不是练家子。

    所以,此时坐在位置上的郑凡,可以很平静地面对来自建造师的目光。

    “这位,想来就是姚师前几年收的徒弟,苏明哲小先生吧?”

    郑凡刚要开口,

    陈大侠就直接道:

    “对。”

    郑凡起身,再度行礼:

    “在二位面前,晚辈不敢称先生,二位叫我明哲就好了。”

    白袍男子笑了笑,道:

    “不愧是姚师看中的弟子,这涵养气度,确实不俗。”

    一个是摆在明面上的大楚造剑师,

    一个是自己,

    摄政王虽说没暴露出身份,但他清楚,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可以在自己面前依旧保持镇定的。

    此时郑凡的镇定,在摄政王看来,就是所谓的“大家风范”。

    他们是不会料到坐在他们面前的,是大燕的平野伯;

    是一个曾面对过燕皇、镇北侯、靖南侯,久经战阵的大将。

    这不能说他们俩愚了,而是郑伯爷自己都没想到过,自己只不过是想请陈大侠吃个饭,顺带坑人家一把让人家送完礼后当自己的保镖护送自己回家,结果这饭吃着吃着,大楚摄政王和造剑师居然就也坐上来了。

    小小的一家醉风楼,

    在此时此刻,

    居然同时容纳了好几尊大佛。

    郑凡伸手,将先前陈大侠拿出来放在桌上的信推向了摄政王,道:

    “这是家师让晚辈送来的信。”

    摄政王摊开手,

    造剑师从袖口之中取出一条帕子递送过来,让摄政王先擦了擦手。

    随即,摄政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将里面的第一张纸拿出来,这是一首词,写的是姚子詹奉官家皇命赴任大乾三边总督后,率八百骑出城打猎时的景象;

    词的上阙写的是总督出猎时各路兵马紧从的盛况,

    下半阙则抒发出一种不服老还依旧渴望建功立业的宏愿。

    整首词,大气豪迈。

    “好词,好词啊。”

    摄政王看了词后,将这张纸递给了一边的造剑师。

    造剑师接过来,看了,忍不住笑道:

    “词是好词,但姚师做了一辈子学问,可不懂什么兵事,到底是文家大豪,明明自己不擅长的事,却能够写出一种激情豪迈。”

    话刚说完,造剑师似乎才留意到姚子詹的徒弟也坐在这里,不由得摆摆手道:

    “失言了,失言了,明哲小先生可别往心里去。”

    以造剑师的身份地位,就是和姚子詹坐在一起,也是可以平起平坐嬉笑怒骂揭短打趣儿的。

    但当着人徒弟的面嘲笑人师傅,这让人家做徒弟的该如何自处?

    然而,

    郑凡只是笑着点点头,很是洒脱道:

    “家师也是这般说的,家师说,日子是日子,诗词是诗词,因为日子过得太寡淡了一些,才需要诗词做日子的调味;

    但如果真的将诗词当日子来过,那就本末倒置了,没听说谁光靠吃盐就不用吃饭且能活下来的。”

    摄政王闻言,点点头,道:“姚师的心境和潇洒,我是一直敬佩的。”

    造剑师则道:“这倒像是那老家伙会说的话。”

    “家师还说,官家虽说让他坐在三边总督的位置上,但他要做的,其实也就是个和事老,将多家拉在一张桌子上谈话,家师说自己不知兵,所以并不打算在兵事上指手画脚。”

    造剑师闻言,感慨道:“还是他活得明白啊。”

    摄政王则道:“倒是吸取了教训,据说,当年燕军入乾打到上京城下时,曾有一燕使入上京城面见了你们乾国的官家;

    那位使者当着你们官家的面,说他不知兵;

    这可把你们那位官家给气到了,

    当即就下令三边兵马不得回援;

    但到最后,反倒是让燕人仅以六万多骑兵就牵扯住了整个乾国的兵马,使得燕人主力三十万铁骑可以从容自乾国借道入晋。”

    郑凡马上正色道:

    “只能说,燕人那一场仗,打得太好了。”

    摄政王摇摇头,道:“是你们乾人配合得太好了。”

    身为大楚摄政王,实际上的当代“楚皇”,他说话时,自是可以无所拘束,毕竟,他的地位,和燕皇乾皇等同。

    造剑师开口道:“那个使者,不就是燕人现在的平野伯么?”

    郑凡马上道:“是,叫郑凡。”

    造剑师忍不住幸灾乐祸道:“估摸着你们官家也会后悔吧,当时以为只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使者,让他安全地进城还放他安全地出城;

    虽说自大夏以来就有双方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但我觉得,那个姓郑的,该砍,还是得砍的,不,是值得砍的。

    他燕国现在有一个田无镜,正值壮年;

    别到时候,田无镜没了,又走出来一个郑凡接了田无镜的班。

    这种将帅之才,还在敌国,自当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

    摄政王也点头道:“郑凡此人,有能文能武之相,能著出《郑子兵法》的人,日后,必然是一代儒帅。

    再给他个十年,必将接过田无镜的旗,成为我楚乾二国之大患。

    可惜了,此等将才,却是燕人,若是我楚人,该有多好。”

    也快了,

    大舅哥,

    咱过阵子就真要成一家人了。

    郑凡则继续慷慨道:“此言差矣,两国争锋,当以国力为抗衡根基,兵甲之威,可压一时,却不可能压一世。

    若我大乾和大楚,内整民生吏治,外修军备兵戈,他燕国,就算此时还占据着三晋之地,但以大乾之富饶,以大楚之辽阔,二对一的情况下,晚辈并不觉得燕人有什么好怕的,也不觉得所谓的田无镜和郑凡,就因为他们这几个人,就能够改变三个大国的命运。”

    造剑师不客气地道:“小先生这话说得就有些欠考虑了,比如你想想,前阵子那田无镜忽然起兵围了镇南关,我大楚明知镇南关易守难攻关隘森严,明知燕人不善攻城,但依旧在不停地向镇南关增派兵马,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对面领军的是田无镜么。

    当对面,当你的敌人里,有一个擅长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将帅时,那种压力,啧啧。”

    郑凡马上道:“晚辈依旧不这般认为,世间万法,都是相辅相成,难以真正的完全独立,田无镜的厉害,在于他麾下的靖南军铁骑厉害,失去了这支精锐,田无镜无非就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至于那郑凡,我听说他麾下一半是蛮兵,无非也是仗着这些作为立身根本罢了,没有手下这群精兵强将做依托,他能成什么事?”

    摄政王听到这里,倒是点了点头,道:“有理,当年燕人不也是在望江败过的么,燕人之强,在于南北二军,但并非所有燕人都能征善战。”

    这是摄政王站在自己角度上对郑凡的话进行了认同,因为他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尝试收拢贵族的兵权,将他们的精锐私兵尝试捏合到自己手中,以期望打造出一支属于大楚,属于自己的真正精锐集团军。

    郑凡马上接话道:

    “是,我大乾和楚国,向来不缺人才,也不缺会打仗的将领,会统合的大帅,缺的,是能和燕国镇北靖南二军相抗衡的精锐。

    不过,晚辈觉得,眼下都还来得及,我家官家这两年已经在厉兵秣马,编练新军了;

    大楚显然也在这般做,

    等再过个三年,大乾大楚兵戈焕然一新时,想来燕人这几年的骄横,也应该亏掉了。

    甚至是晚辈觉得,现如今的燕人,无非是靠着一团虚火在拱着,而燕人实际上,已经有后继乏力之相了。

    正应和了那句: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摄政王面露笑意,端起酒杯,道:“为这句话,当为小先生浮一大白。”

    四人都举杯,

    干了。

    “苏小先生听起来,似乎是通兵事的?”

    “晚辈不才,不敢当,不过晚辈一直在家师幕僚里,经常得以看看军情奏报,也能帮家师一起参谋参谋。”

    “哦,怪不得。”

    随即,

    摄政王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信封,看样子是打算离开了,他应该原本就是过来想看看姚子詹的新词的,只不过兴致来了和郑凡多聊了几句。

    他微服出现在这里,是来做什么的,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身为摄政王,身为大楚实际上的“皇帝”,他没办法在镇南关有兵事时大张旗鼓地离开郢都来为自己的妹妹送嫁,但他这个当哥哥的,微服出来在妹妹出嫁前,过来再看一眼妹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他的妹子前阵子才失踪过,应该是受惊了吧。

    见状,

    郑凡也打算就此说说场面话告辞了,

    摄政王站在自己面前,旁边还有一位楚国造剑师,外围,肯定还有一群真正的楚国顶尖高手护卫,这给郑伯爷的压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还好,

    还好那位真正的苏明哲先生在半路拉稀了,人没能过来。

    然而,

    正当郑凡打算借故说要去领略楚国壮丽山川时,

    摄政王的一句话,

    让郑伯爷的心,一下子又跌落进谷底,甚至有一种自己被这个世界在戏耍的荒谬感:

    “苏小先生现在就随我们一起去别苑吧,毕竟小先生代表的是姚师,有姚师亲传弟子来参加婚宴,想来能为婚宴增添不少光亮。

    这儿距离别苑不远,现在出发,下午时就能到了,我正好还能和小先生继续谈谈诗文风月。”

    “………”郑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