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移步在矮脚桌前坐下。

    伊先生

    阿福叫我伊恩就好了。伊恩眉眼一弯，语气比刚来时熟络不少。

    伊恩先生，咖啡还是茶？阿福心里也想叫得亲切一点，可作为最敬职的管家，还是礼貌地加了先生二字。

    咖啡，只加奶就好，谢谢。为了多吃两块巧克力，还有美味的马卡龙，咖啡当然不能过于甜腻。

    少爷也不喜欢加糖。

    布鲁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额头，眼神示意阿福适可而止。

    伊恩啜饮一口咖啡，温热的触感划过喉咙，驱散一身寒意，在心底舒服地喟叹一声，放松地倚在沙发上。切成小块刚好入口的黄瓜三

    明治，顶着果酱和奶油的英式松饼，色彩鲜艳的精致马卡龙要不是还要留着肚子等着晚上的大餐，伊恩差点没控制住停不下来的手。

    伊恩先生用的还习惯吗？阿福笑眯眯，其实早就看出对方很喜欢他做的下午茶。

    这是我吃过的最正宗的英式茶点。

    伊恩先生喜欢的话不妨经常过来，少爷也很喜欢您这个朋友呢。

    咳布鲁斯轻咳一声，似乎被咖啡呛住。

    阿福微微躬身，阿福就不打扰少爷和伊恩先生了。

    不知道布鲁斯可否割爱？伊利恩笑着看向某个难得露出点儿多余情绪的人。

    嗯？布鲁斯一时没反应过来，之后才意识到话中的意思。

    阿福是家人。话锋一转，布鲁斯故作镇定道:不过韦恩庄园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布鲁斯。浅棕色的眼底盛满笑意，仿若璀璨的钻石。如此热情好客，哪里有外界传言的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最后一句带着些许不满，仿佛在责怪外人评价不够公允。

    伊恩呢？布鲁斯轻抿一口咖啡，真实的伊恩是什么样？即便是一个集团的继承人，前二十多年的行踪真得可以成谜到，他的存在仿佛只是一纸证明，布鲁斯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既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伊恩摆出谈事情的架势，语气也不似刚才的亲近。布鲁斯莫不是打算一直躲在韦恩庄园，两耳不闻窗外事？

    你在关心我？明明是问句却莫名带着笃定。

    即便历经百世，对上布鲁斯这类大佬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我更关心蝙蝠侠。看似否认，实则承认，既然被看穿了，伊恩也就不再遮掩，有时候越遮掩反而越容易暴露更多。

    布鲁斯勾起唇角，看起来心情颇好，这份关心我收下了。

    布鲁斯怕是误会了，我是在关心我的游戏能不能按时发布，发布之后会不会因为某些原因，某个角色受到影响。白皙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沙发扶手，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关心生意的商人。

    我记得合同上并没有写明蝙蝠侠要保证名誉不受损害。对方的态度变化的太快，一向冷静的布鲁斯竟也忍不住生出一丝气闷。

    你在顾及什么？或者说在害怕什么？伊恩直视着布鲁斯，仿佛要将人看透。

    直到此时布鲁斯才身形微松，露出极为浅淡的疲态，很快他耸了耸肩，仿佛刚才一瞬间的脆弱都是错觉。而这一切并没有逃过伊恩的眼睛，心里跟着一紧。

    按阿福的话来说，我年纪大了，即便不想承认，可有些事早已力不从心。既然早晚都要退下来，不如趁此机会，以后一心做热衷教育事业的布鲁斯韦恩。

    如果没有以后的事，对于布鲁斯的决定伊恩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甚至会劝他蝙蝠侠不是他的责任，别让原本的生活反倒成了面具。可宿命早已在暗中提前布置好一切，不止是哥谭，这个世界还离不开蝙蝠侠。

    坚强如布鲁斯，在面对曾经竭力保护的民众漫天的指责时，也会痛，也会难过，甚至心灰意懒，萌生退意。既然总有一天要被命运强行拉回来，继续保护这个不能理解他的世界，何必再多受这份折磨。

    顶着满身污水黯然退场吗？这可不像我了解的蝙蝠侠。伊恩勾起一抹冷嘲，原本我以为蝙蝠侠是黑暗里唯一的希望，或许是我想多了。

    医者不能自医，我的自辩又有多少意义，越界就是越界，何况有些事本来也是不争的事实。

    那他们知道你在暗中负担了所有的治疗费用，找了最顶尖的医生，投入重金研究仿生义肢，甚至用各种办法不着痕迹地为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新环境？

    你在替我蝙蝠侠抱不平？布鲁斯想到对面的人似乎有些口不对心，临时改了口。总之都是一个人，想及此布鲁斯的胸膛涌动出一股暖流。

    这会儿的心情大概就像加了牛奶的咖啡，苦涩淡的只剩下满口的奶香。布鲁斯轻快地抿了一口快见底儿的牛奶咖啡，放慢速度缓缓咽下，好让这份美味在口腔里多停留一会儿。

    糟糕，没稳住！伊恩索性开始破罐子破摔。

    人人心中都有个超级英雄梦，我做不了，不妨碍我暗中崇拜一下吧。

    哼，听到我是你的粉丝，这下舒坦了吧。

    所以你才开发了一款以超级英雄为蓝本的游戏，还特意将所有的收益以超级英雄的名义用于慈善，只是为了支持你的偶像。

    你可不要想太多，我可不是为了蝙蝠侠。对于他我顶多只是小小的崇拜一下，大概就像这杯底的牛奶泡，说不准什么时候砰一下就破了。我最崇拜的可是向来无往不利，只有他左右别人的份，哪有被人牵着走，伊恩越想越不爽，出口的话就有点不经大脑。

    最崇拜谁？卧槽，我怎么能说出这种不要面子的话，伊恩尴尬得要死，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伊恩硬着头皮想着该用哪位超级英雄凑个数。一张俊美温柔的脸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不带任何犹豫的

    美国队长。

    有多崇拜？布鲁斯早就看穿伊恩的别扭，知道他是在逞强，遂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知不知道你一颗世间少有的柔软的心？直到此时布鲁斯才将伊恩真正纳入安全范围。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哪有人明知道已经被别人比下去还上赶着刨根问底的。

    此时让伊恩示弱当然是不可能的，务必要让你感受一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待遇。

    我要是个女人一定会嫁给他。

    咳咳咳布鲁斯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答案，一口气没喘匀，呛入气管，咳得俊脸泛红。

    伊恩得意地挑挑眉。哼，小样，跟我比还是嫩了点儿，自觉扳回一局的伊恩。

    可惜你不是女人，不过说不定美国队长不介意呢？终于缓过劲来的布鲁斯语不惊人死不休。

    有种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还特地请人夯瓷实了的赶脚。

    布鲁斯，老师再也不爱你了。

    少爷，晚餐准备好了。

    规律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阿福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自家少爷脸色微红，眼神含笑，伊恩先生反而有些微微恼意的模样，两人之间的的距离似乎真正近了。

    这这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少爷真的开窍了，阿福竭力抑制住几乎喜极而泣的心情。

    第46章

    为了这顿晚饭,阿福果断抛弃餐厅原本的超长餐桌，这样的餐桌一人一头隔着好几米，多不利于增进感情。

    在前边领路的布鲁斯步入餐厅的脚步略微一顿,头开始隐隐发疼,特别是看到一脸含笑站得笔直的阿福,感觉需要来一粒止疼片才行。

    不大不小的餐桌,正好够两个人坐。洁白平整的桌布，闪闪发光的古董餐具,还有一束开得正艳的百合花静静散发着芬芳,灯光特意被调成昏黄朦胧的颜色。

    阿福亲自将椅子拉开,邀请伊恩入座,其实他更希望布鲁斯动手，可也知道感情废的少爷大概想不起来这茬,是以亲自示范完毕，不忘丢给对面的布鲁斯一个懂了吗的眼神。

    一点儿也不想懂的布鲁斯。

    是我赶不上潮流，还是太少见多怪！为什么最近总要和男人一起吃翻版的约会晚餐。伊恩木着一张脸坐下,还有闲心想,这要是把灯关了，换上蜡烛,妥妥的浪漫烛光晚餐的节奏。

    坐在对面的布鲁斯不敢看伊恩的表情，生怕从对方脸上看到大大的疑惑，他真的解释不来。

    像是要满足伊恩的想法,头顶的灯明明灭灭闪了两下，最后彻底陷入黑暗。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弱月光，伊恩看到对面的布鲁斯正和他大眼对小眼，莫名的感应到布鲁斯此时的心情应该和他一样。

    阿福保持着管家该有的素质，丝毫不见慌乱,语气沉静:可能是线路老化，少爷和伊恩先生稍等，我去检查一下。说完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餐厅。

    布鲁斯特别想揉一揉越来越痛的额角，面上还得帮阿福打掩护。

    韦恩庄园年代比较久，最近总是停电，正准备进行大检修。

    哦，是吗？黑暗中伊恩幽幽的声音传来，听语气不太信的样子。麻蛋，桌子小的都快碰上对面那家伙的腿了，伊恩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两条大长腿委委屈屈地缩着。

    不到一分钟，晃晃悠悠的烛光愈来愈近，阿福和另一位佣人一人举着一支燃着12根蜡烛的大烛台。只听阿福略带歉意地声音响起:少爷，都是阿福的失职，没有提前检查线路。检查过保险丝烧了，暂时只能用蜡烛照亮。

    烧得可真是时候哟！伊恩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联想到一进门阿福总是不失时机地提一句少爷怎样怎样，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于是复杂中又多了一丝酸爽。

    我是不介意有人帮我拉郎配，可我介意拉郎配的对象是男人好吧！所以究竟是哪里造成的误会，让阿福这么积极地撮合我和。

    话说偌大的韦恩集团不介意找个男媳妇吗？他现在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男媳妇的备选，还得硬着头皮吃这顿精心安排的烛光晚餐。

    啊呸，什么男媳妇！

    难不成布鲁斯是个弯的？所以这么多年才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伊恩已经开始脑补布鲁斯数十年的坚持不屈就，眼见着要孤独终老，终于逼得韦恩夫妇妥协，这才开始积极地寻觅男对象？

    越想越偏的伊恩忍不住频频向布鲁斯投去怀疑的目光。布鲁斯手中的叉子都快握不住了，这还是头一次他在别人的目光下坐不住。

    我该如何不动声色地表示一下我是个直的，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伊恩用餐的全程都在思考这个世界性的难题，一向主意很多的脑袋一时也犯了难。再然后就是一不小心吃撑了。

    伊恩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胃，想着一会儿是不是得买两片胃药吃吃。

    烧坏的保险丝在晚餐结束后不久适时地重新接上。伊恩拒绝阿福的盛情挽留，踏着夜色准备离开。布鲁斯和伊恩并肩而行，走到银色的宾利车前。

    今天的下午茶和晚餐都很美味。又吃又喝又拿的伊恩不好再扮沉默。是的，临走前阿福非常热情地给伊恩塞了一大盒甜点，还殷殷切切地交代伊恩一定要常来。伊恩面上应下，心里想的却是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来第二次。

    今天晚上布鲁斯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刚才在餐桌上除了轻微的刀叉碰撞声，两人几乎相顾无言，气氛一度尴尬，他明白伊恩已经看出阿福的意思。

    没关系，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伊恩体贴地打断，自以为是给布鲁斯留面子。

    布鲁斯也换上轻松的笑容，下次不会了。

    新换的保险丝肯定没那么容易烧坏。伊恩忍不住嘴贱，说完又觉得嘴太快。

    那啥，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

    临别前不握个手吗？

    有了准备的伊恩伸出右手，几乎是一触即分。在察觉布鲁斯韦恩大概率是个弯的之后，伊恩准备坚决杜绝给对方留下任何多想的可能。自觉是因为他前两次不坚定，没有及时抽回手，才会让阿福误会。

    哥谭的夜晚透着渗入骨髓的冷，布鲁斯察觉到对方指尖冰凉如水，脱下身上的外套，在伊恩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人裹住，又迅速塞进车里，关上车门:路上小心。

    对方一连串的操作快得伊恩根本来不及拒绝。

    身上大了一号的衣服还带着温暖的体温，车里的冰冷让伊恩有些舍不得脱下，明白这是对方单纯的好意，一味拒绝反而不美。按下车窗，伊恩伸出脑袋，拍了拍布鲁斯的手臂，安慰的意味十足:

    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你一定能找到那个对的人。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关上车窗，一脚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冲进夜雾，很快消失不见。

    布鲁斯到嘴边的话没能说出来，高大的身影望着车子消失的地方久久没能回神。

    这下误会是真的大了。

    二楼躲在窗户后边悄悄偷看的阿福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呦，少爷这下不想承认也不行了。真要不喜欢能主动给人脱衣服？人都走了还站在原地恋恋不舍，瞅瞅那背影，多深情，多眷恋

    至于晚餐时过分的沉默，阿福以为是下午书房发生的事情让伊恩不好意思了，故意不搭理布鲁斯。虽然没说话，伊恩先生的目光可没少往少爷身上投，看得少爷都害羞地坐立不安了呢！

    这才是爱情啊！阿福忍不住感慨，觉得这下八成是稳了！

    少爷，您应该亲自把人送回去，哥谭的夜晚多危险呐。

    阿福，够了！布鲁斯垮着肩膀，头大如斗，用严肃的语气郑重声明:

    我再强调一遍，我对伊恩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至少目前没有。当然伊恩对我也没有多余的想法，所以下次不要再这么做，除非你不想他再来韦恩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