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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0)
    钟屠画不解道:不会吧,阿凌不是说那九世魔尊是颜挽风的师父么吗?难道做师父的还有夺舍自己徒弟的道理!

    钟凌却仿佛没有听到兄长的话似的,轻声道:此前仙门容不下他,如今魔界也不容下他。我尚且还有父兄为我担忧,可他能指望的,就只剩我个了。

    他极力地克制自己,才能维持住平稳的声线,钟凌此生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如有私心,唯亏欠挽风良多。他无事,我便与他永不相见。他若当真被别人夺舍我应赴九幽黄泉,替他寻回神念。

    作者有话要说:  小颜:永不相见???我呸!

    第28章 一往无前(二更)

    钟景明眼中的寒霜仿佛随着他的低语僵碎成一片,终于化作了深深的无奈。

    他仿佛已经失望到不愿意再多看钟凌一眼,连一句话都没留下便转身离开了。

    钟屠画唉声叹气半晌,对钟凌道:阿凌,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父亲首肯,让医官一并替颜挽风疗伤,这小子如今哪里还有命在?你实在不应该因为一个外人这般令他寒心。

    可无论最终弟弟做出怎样的决断,眼下都还有数不清的麻烦在接连找上门来。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了,也匆匆追着钟景明的背影而去。

    钟凌独自一个人在原地跪了许久许久,如同一尊泥木雕塑。直到那种头重脚轻的失重感又再次袭来,他才惊觉远远未到可以放任自己黯然沉郁的时候,起身回到房中去了。

    钟屠画所言果然不虚,医官与侍童们照顾起颜怀舟,简直比起照顾钟凌还有过之无不及。无论是罕见的仙丹妙药,还是数不尽的灵气供给,都如流水一般往钟凌的房中涌去。

    不周山上上下下都只有一个念头唯愿这个天大的麻烦尽早安然醒来,更要紧的是,尽早从这里消失的彻彻底底。

    一连三日,日坠月升,星移云转,钟凌都再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只可惜众人使出了浑身解数,直到三日之后,颜怀舟却依旧没有一丁点将要苏醒的预兆。

    约定好的时间,转眼就到了。

    这天极早,钟凌便在院中等候。川泽被钟景明和钟屠画带着走进院门的时候,老远便看到他挺拔如松的身影逆着光站在晨曦之中。

    他倒也不怕钟凌毁约,走上前来在他面前停住脚步,不紧不慢道:久闻清执神君是重诺之人,此前已经说好了的事情,想必不会再来阻我。

    钟屠画在心中捏了一把汗,他早就做好了今天血战一场的准备,只盼着钟凌的身体能因这三日的修养好上了些许,千万不要再伤上加伤。可钟凌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见他对川泽稍稍欠了欠身,神色平静道:前几日多有得罪,在下无意挑起魔界与仙门之间的矛盾,自然不会再阻止圣主,你今日就可以把魔尊大人带走。

    此言一出,钟景明与钟屠画皆是一脸的始料未及。钟屠画满心欢喜,还以为弟弟总算是想通了,但当他听清楚了钟凌的后半句话,全场都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钟凌道:只是,我要与他一起,跟圣主到魔界走上一趟。

    钟屠画回过神来,失声道:这怎么可以?!

    川泽沉默一瞬,发出了声冷笑:神君的胆子还真是大的很。

    他的眼神在钟凌脸上不怀好意地扫了几个来回:你就不怕,被我魔界中人给生吞活剥了?

    钟凌泰然自若道:自然不怕。

    哦?

    川泽是真的不明白,他的底气是从何而来:那么有把握?

    钟凌慢慢朝他扬起嘴角:我是跟圣主一起去做客的,圣主自然会保我安然无恙。

    川泽被他说得愣住,好半天才弄清楚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钟凌口口声声说跟他 去魔界做客,那如果他在魔界里有个三长两短,反倒变成了是自己的不是。到了那个时候,仙门正道有的是不肯善罢甘休的理由。

    他当然不肯接这个烫手山芋,满口回绝道:清执神君有所不知,我魔界中与你们这里可不一样。魔修们都是懒散惯了的,谁都不肯听从我的号令,万一我一时不察,让他们伤到了神君,怎么好对仙门交代。

    你还是留在自家好好养伤,一但有了消息,我定然马上派人给不周山送来。如何?

    钟凌道:不妨事。我虽不济,但几分自保的能耐还是有的。更何况我一定会紧紧地跟着圣主绝不会让旁人有机可乘。

    川泽再怎么说,也好歹是魔界之中首屈一指的人物,纵使平日里常年龟缩在魔窟里极少出世,但也绝非等闲。他终于被钟凌的一再为难磨光了性子,柔美的面庞上也再挂不住和煦的面具。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旖丽繁复的衣衫毫无征兆的猛地扬起,宽袖之下飓风鼓荡,一连数道雪亮的雷刃齐出,来势汹汹的刺向钟凌的前胸!

    钟凌迅速矮身闪避而过,那雷刃击在侧旁的地上,将茵茵绿草化作一片焦黑的疮痍。

    他的听澜剑仍旧被留在了床榻之前,替他守护着不可言说的妄念,掌心灵力激昂,迎上了川泽的下一招攻势。

    或早或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钟屠画早就拎起了流星锤与他一道相抗,钟景明并未动手,只在一旁,看儿子们险些避不过的时候替他们弹指化去幽毒的电光。

    他们两个人都是小辈,哪怕是一起对上川泽这样的圣主也勉强能说得过去,可北斗仙尊要是也像他们一般无所忌惮,事情的性质就变得远远没有现在这么简单了。

    身为仙门之首,他的一言一行都不仅仅代表着自己,有些决断,他不能做。

    川泽正是看准了这点,才不管不顾的要给钟凌一个教训。钟屠画招式莽撞,他轻松便可化解,但钟凌看上去锋芒内敛,当真动起手来却是他想不到的孤勇这位在传说中谨言慎行、不骄不躁的小神君,根本就不像是在对战,而像是在拼命。

    总之钟景明冷眼旁观,怎么也不能让他真取了钟凌的性命,川泽无所顾忌,越发沉浸其中,隐隐被激发出了几分刻在骨血里对杀戮的兴奋,下手也就更加不留情面。

    若不是钟景明很快便撑起了道结界,不让这些灵气与魔息四溢,恐怕整座庭院都会被波及成满地的断壁残桓。

    钟屠画再一次被川泽击退的时候,钟凌的额头上已然浮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这三日以来不眠不休,只想尽快恢复身体的状态,但终归还是大不如前。无需旁人来告诉他,他也察觉曾经刻在灵台中隐秘的暗伤再强抑不住,正如万蚁噬身,蚕食着他的寸寸经脉。

    可那又如何?他的道心,正是不退。

    他知道,再不速战速决,川泽一旦发现可以压制得住他,这场交易就绝不可能谈得下来。兄长帮不了他,父亲不会也不能帮他他也无需,别人来帮。

    钟凌不再恋战,咬紧了牙关阖上眼睛。等他的双眼再次睁开时,额间骤然暴射出了星光万点!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本来是他在最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使出的法子,可现在全然顾不得去考虑后果了。雄浑的真元在他额间炸裂、迸溅,一条宛如活物的青龙紧跟着从他的灵台处长啸而出,朝着川泽兜头撞去!

    一往,无前。

    钟景明发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只厉喝了一声钟凌的名字,就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余震推着狠狠坠在了地上。同样,那道倾注了他的所有心血的惊世一击,也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川泽的身上。

    轰隆

    钟屠画目眦欲裂,顾不上结界已经被毁于一旦,疾奔上前托起弟弟的身子。

    钟景明也不能再保持此前的气定神闲,厉色道:阿凌!你怎么样?!

    钟凌轻轻摇头,推开了兄长的手,深吸口气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同样狼狈的、重伤坠地的川泽面前,对他道:圣主,你输了。

    川泽自视甚高,怎么也料想不到能在这里栽上一个大跟头,咳着血,面目狰狞地盯着眼前钟凌:你拼着自损根基,也一定要与我争这局胜负,难道真的只是想亲眼看着煞血魔尊醒来么?

    钟凌道:是的。

    你真是个疯子!川泽气急败坏的自地上爬起,连连怪笑道,怨不得你与那煞血魔尊能成为一对,原来骨子里的疯劲儿一模一样!还好意思说什么金鳞榜榜首?九神君之一?继任仙尊?我呸!

    钟凌对他一连串的辱骂充耳未闻,只定定道:圣主错了,我与他从来都不是一对。只是怕心魔不除,大道渐远,还请你体谅一二。

    川泽看着钟凌拱手向他深深一拜,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魔界一行已成定局,钟景明看到了儿子的决心,知道强阻无用,不再浪费时间白费唇舌。他多留了川泽与钟凌片刻,看着他们一同饮下恢复灵力的汤药。

    临行前,他与川泽又再进行了一次密谈,对他道:所有人都会认为清执神君在不周山闭关养伤,还请圣主信守承诺,不要透露他的半分踪迹。

    川泽的面色依然难堪得很,却又不得不接受钟景明提出的条件,冷冷道:也请仙尊记得我们今日说过的话,来日共讨妖族,莫要令我失望才好。

    钟景明点了点头,与他一同回到院子。钟凌一直在那里耐心等候,他也有许多话要再嘱咐儿子一遍。但当他看清了钟凌消瘦的身影,那些嘱咐的话到了唇边,却只剩下最后两个字:去吧。

    钟凌神情一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像是倏而有了亮光。

    多谢父亲成全。

    钟景明似乎不习惯被他这样看着,转过头去,又恢复了不近人情的神态:待摸清了妖族的底细,这场战祸无可避免,你要知晓其中厉害。颜挽风如果平安,你即刻便要赶回不周山来。还有你记住了,此事一旦了结,永远,都不要与他再有半分纠缠。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颜,醒一醒!

    你再不醒你媳妇儿就不要你了!

    第29章 识海深处(三更)

    终年不变的冰霜覆盖着大地,层层叠叠的阴霾一直蔓延到鸿蒙边界。

    这里唯一的亮色,便是冰原中央那枚耀眼的金红色光轮。它散发着温暖的光,像在这极寒之地里藏了一轮太阳。

    光轮的不远处,有一条念力化作的锁链,但它此时早已断成了数节,静静地躺在地上。

    这里,是他的识海深处。

    颜怀舟弯腰将锁链捡起,端详一阵,又将它收回了体内。

    他四下打量一番,忽然猛地变了脸色:谁让你进去的?给我滚出来!

    光轮中果然走出一道人影,身形高大,灰发红瞳,正是九世魔尊的神魂。他大笑着对颜怀舟道:本座想进去,自然就进去了。只不过万万没有想到,你这小子竟还是个痴情种!

    颜怀舟被他窥探到了隐藏最深的秘密,哪里会同他客气,当即破口大骂道:老家伙,你是不是找死?!

    九世魔尊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听他骂人了,不但没有发火,反而接着嘲笑:怎么,恼羞成怒了?我在里头看到的你可不是这样。你对你那师兄

    颜怀舟怎么能任由他将后半句话给说出来,目色一寒便劈手朝他斩去,九世魔尊也不怵他,马上挥拳破空迎上。

    可他没有料到颜怀舟只是虚晃了一招,便借着冲劲儿迅速绕到了他的身后。那条锁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偷偷地修好了,正在奋力地套向自己的脖子。

    九世魔尊看见这个东西就止不住的来气,大吼一声与颜怀舟撞在了一起。

    两道神念竟然慢慢地重合成为一体,凝在空中不动了。

    周遭看似平和无波,然而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双方都在努力的吞噬对方,看谁最先走向消亡。

    九世魔尊狠厉道:老子灭了你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你那师兄杀了给你陪葬!

    颜怀舟回道:也不知是谁先前被我足足关了七年之久,话还是别说太早得好!

    九世魔尊冷笑:不耍阴谋诡计,你这臭小子会是我的对手?可见报应不爽,你这种人居然也能被妖族给骗了,当真愚蠢得可笑!

    颜怀舟比他笑得更为狂妄,反唇相讥道:就你不愚蠢?你不愚蠢,怎么能被我给骗了?

    两人强忍着神魂消逝之苦,很快便没有余力斗嘴。颜怀舟在瑶台幻境中损耗过大,九世魔尊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两道神念不知纠缠了多久,也没能分出胜负,反而落了个两败俱伤。

    他需得想点什么,才能不让自己的神念那么快就溃散开来。颜怀舟集中精力,反反复复地在心底念叨:阿凌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周山的人一定会全力替他疗伤,这点倒是可以暂且放下心来。

    那他坚持带自己回家了吗?有没有人为难他?

    他忍得辛苦,九世魔尊也不遑多让,颜怀舟毕竟不敢真的跟他赌一个双双泯灭的结果,在吞噬了他一缕神念的间隙里,咬牙切齿地问:你花费了几百年的时间才留下这点残魂,真的甘心和我耗死在这里?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颜怀舟扬声道: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聊聊?

    他的这句坐下来聊聊显然触到了九世魔尊的痛脚,想起之前正是这样着了他的道,不由愤怒地低吼:怎么,还想再骗我一次?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当初老子好心好意传你功法,那是因为看得起你!可你这臭小子却忘恩负义,反过来将老子禁锢在这个破地方!

    颜怀舟大言不惭道:我那时骗你是真心实意,现在要跟你讲和却是迫不得已,好不容易抓到了这个机会,你还不赶紧把要求都提出来么?

    九世魔尊战力第一,修炼时也满心想得都是怎样一统魔界,将仙门踩在脚下。但没有成功的原因嘛,当然是因为他对智谋、诡道都一窍不通,也没有那么多揣摩人心的本事,颜怀舟仅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了片刻,就察觉到他犹犹豫豫地先松了力。

    颜怀舟抓住这个机会从缠裹中挣脱出来,不等九世魔尊开口,便立刻对他道:你如果肯妥协,我出去后一定帮你找一个合适的躯壳,届时也会将幽冥圣火还你,岂不比你跟我在这里争下去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