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她认了。
    一场宴席过后，日落西山，宾客方尽兴，微醺的关有寿一一送别来客。而这客人自然也包括关大娘。
    关有全不想走，关有福更不想走，但关大娘她就不得不走。她不是不知这两个儿子抱着啥心思，就是知道了方主动提出回去。
    关有寿接过老娘塞来的一枚鸡蛋。
    这次他没像前两年似的直接拒绝，而是招了招手之后，他闺女立马屁颠屁颠地挎了一篮子鸡蛋过来。
    满满的一篮子鸡蛋，不用数多少个，关有寿相信他家平安最懂他的心思。肯定是三十个鸡蛋，不多不少。
    老关家赚了。
    关平安不等关大娘拒绝，直接拎到关有福的跟前递给她。当着众人的面，她话里也是指明了带给爷爷关绍宽。
    别人或许不懂其中含义，但关平安想她祖母也好，这位爷爷也罢，他们老俩口其实都懂一个道理。
    过了今日，甭再提什么生恩养恩。想要再捡起缘分，行，先把她爹付出的东西全部一一还回来再说。
    她家已经仁义至尽，就是她祖父欠下的风流债……就算父债子偿，她爹已经还的够够的，你们再折腾就是鸡飞蛋打。
    关平安见接过篮子的关有福一双眼睛还不忘往后院一直瞄的，笑了笑就挥着小手。赶紧的，麻溜儿的滚蛋！
    就这样的儿子，还有那个关老二，当初还想她祖父帮着养？关平安乐呵呵地看着她祖母，看着她转身离开。
    她还就不信老太太会不后悔，估摸是肠子都要悔青了。想拿捏她爹这个儿子为其他儿子卖命，这就是报应。
    上梁不正，还想下梁不歪？
    “爹爹，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叶秀荷暗暗咬牙。
    这败家爷俩，礼不收就不收，居然还送出一大篮子鸡蛋。她还想再多攒些给明月妹子带回去呢。
    关平安一眼瞟见她娘醉红醉红地笑容，跟着笑了。推着她就往正屋走去，“娘，这回儿逮住我姥可别放了啊。”
    “你姥他们俩走不了，我都已经跟你大舅说好了。正好让你姥陪你齐奶奶唠嗑，你姥爷陪你义爷爷没事喝两盅。”
    关平安哄了她娘进屋陪客人，但她不行。如后院搭起的棚子和灶台，需要还给人家的桌凳碗筷都要处理。
    “小北哥，有留一桌席面了吧？”
    齐景年点了点头，“我让老师傅挑了些菜带走。剩菜，他们也会帮咱们装好了，等一会儿还给桌子就一家两碗。”
    “东西够吗？”
    半头野猪都不够，还要多少？鱼和鸡也还有多呢。齐景年说着，推了推她，“外面交给我和浩然，你先进去。”
    关平安见天佑跟着点头，好像确实没啥地方需要她张罗的。想想，她也就不推辞，往天佑口袋塞一扎钱。
    她是得要趁着齐建军被他哥们拉走之际，陪她姥爷好好唠嗑，好给她爹和义爷爷俩人挪出时间诉说悄悄话。
    “留老师傅晚点回去，红包包厚些，别自个动手。等送完桌子，马上推一桌请明海哥他们几个。”
    关平安想想又不放心，继续悄声嘀咕一句，“让老师傅多整些，别怕浪费，吃不完就让他们几个带回去。”
    关天佑懂妹妹的意思，就比如马明海哥俩有过来帮忙，可马明河没来；梁志国哥俩有过来帮忙，可梁志红没来。
    不是谁都如田三七是个独生子，如赵铁蛋他有来帮忙，他弟就被限制在家。多准备些肉菜给他们几个带回去也好让弟弟妹妹们解解馋。
    他真不小气的。
    这一点……齐景年果断赞同。喜怒不形于色，天佑今天的表现确实很好。大气、沉稳、处事干净利落。
    他叔是真后继有人。
    屁颠屁颠快步走远的关平安没看到身后一道戏谑的眼神，哦，就是瞅见了，她也不会在意，不操心不行的。
    她是当妹妹的个子，操了老鼻子的老姐姐之心。
    谁让这是她唯一的兄长呢。
    她要一想起今儿个已经有人向她娘打听小兄长婚事，这心里更愁。好在她娘也知道孩子还小，不着急。
    随着哥哥长大，将来必不可少就有了嫂子。可谁家姑娘能配得上她长了七窍玲珑的小兄长呢？
    她不怕娶嫂嫂的聘礼，不怕多了个人抢了兄长。有了嫂子，她关家方能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可她愁英雄难过美人关。
    要是娶了个不通世事的娘们，那还得了？
    第1018章 一小块一小块的纸条
    操尽心的关平安回到东屋，不出意料的，她姥爷喝高了。用叶五爷拉着梅大义的话来说，他今儿个真高兴！
    是呀，是真高兴。一对小外孙终于立了起来，他相信就是往后没有老梅，他老姑娘的日子也不会过不好。
    今天，叶五爷的感触颇多，但他不是他老哥叶四爷，翻来覆去的无非就是真高兴之类的几句话。
    梅大义高兴不？
    肯定的。
    为此，他还让齐建军帮着多照几张相片。虽说为了安全起见，如今没法将相片寄给少爷，但将来他就可以对着相片一一解说。
    阿仁，阿勇，老兄弟们，你们羡慕不来的。他关义可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孩子们一步步成长。
    关平安来得很及时。
    有了她陪着叶五爷嘀咕，渐渐地喝高了的叶五爷也累了，也困了，而梅大义也终于逃出了“苦海”。
    东里屋，外屋有了关平安守护着叶五爷，带着关有寿回房的梅大义终于有了机会取出东西交给他。
    无须开口。
    关有寿见他义叔拆开大衣下摆里层取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纸条，他的小心肝就开始砰砰砰的乱蹦乱跳。
    深吸了口气，关有寿双手往腿上摩擦一下，立马趴到了炕桌上看着梅大义拼接一起的书信。
    笔迹还是他记忆中的笔迹。
    整整两张信笺，从右到左，从上至下，整封信的内容，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儿啊，为父对不住你。
    不知是之前梅大义见信后抹泪儿了，还是关景怀写的时候掉了泪，信纸上还有水渍……关有寿的目光落在了此地。
    终究。
    酸酸的，酸的他眼前一片模糊。原本就没有什么谁对不起谁，他一直为他都付出什么，他都懂的。
    五岁之约未能实现，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只怪一开始，他们都错了，这就是报应，名不正言不顺的报应。
    关有寿眨了眨眼，眨去眼里的潮气，将炕桌上拼接而成的纸片，一张张的，小心翼翼地叠起放入最靠近自己心脏的暗兜。
    梅大义拍了拍他肩膀。
    关有寿笑了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时隔二十多年，能在今日收到他的来信，他是真的很高兴。
    只要大家都好好的活在世上，不管多久，五岁之约是实现不了，但他们总能有朝一日见面，总能相聚。
    梅大义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内取出了纸和笔。
    ——小少爷，你现在是如何决定？少爷除了这份信以外，他还传来了口信。第一，他这回是要真退下来了。
    关有寿猛地抬头望着他。
    梅大义郑重点头，继续低头写着。
    ——我传过去有说了你的顾忌，少爷的意思，权力，他还不能真全放了，不过已经有了人选接班，让你安心。
    关有寿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第二个问题，少爷问你打不打算尽快离开？他说他现在也不知能活几年，你要出去，不管走哪条路，他都会派人接应。
    关有寿苦笑摇头，接过梅大义递来的笔。
    ——走不了，也不能走。义叔，先不说先生对我恩重如山，我这一动会连累很多无辜的人，我真做不到。
    显然，对这样的回答，梅大义毫无意外。他又接过关有寿递来的纸，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句话。
    ——少爷有吩咐过一切听你安排。他也会想办法让你们从明面上出去，最近他就在着手这件事，快了。
    关有寿蹙了蹙眉。
    ——放心，我有传话回去特意指明一定要他注意安全，不然你不会出去。小少爷，我再和你说件事。
    关有寿点了点纸，示意他写就是了。
    ——少爷想捐出咱们家在国内的一批东西。
    关有寿顿时一怔。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国外所有的东西要是都捐了，你的底子就薄了？对，还有没带走的东西。
    当时少爷他也不知能不能又回来。据我所知，武器之类的后来是全部转交给了梅老头，其他的还都在。
    关有寿无语地抿了抿嘴。那就是当初居然还想打回来？说好的爱国呢。果然你们这些拉山头的话，真不能全信。
    ——少爷当时为你布了不少后路，这一批东西也是担心形势不容乐观，他当时就偷偷瞒了所有人。
    我手上就有东西，少爷吩咐过不到万不得已一定别去启动。上次带孩子去江南，我就特意带孙小姐转了转那户人家。
    你等着，我给你看信物。
    梅大义写完，开始解开他的皮带。
    这皮带瞅着就比寻常的厚了不少……
    关有寿不由地抽了抽眼角，先生该得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憋着口气，方能没有没收这条皮带？
    他赶紧拿起笔开始唆唆地写上——回去之后，找先生坦白吧。义叔，我估计你这次之所以能联系上我父亲，是先生有意松了手。
    这一着急，一直让关有寿不肯承认关景怀父亲身份的心里疙瘩，突然就这么一下子通了。
    ——别怀疑这点，先生他不会想不到你肯定没跟他全抖了，这次你传话回去的中间人是不是没掺和其他事？
    不然此人早就被毙了，还容你等到回信？我父亲估计也猜测到这点，所以故意问我要不要出去，还说捐东西。
    关有寿暗叹一口气，这就是投诚的筹码。义叔还是太小瞧了先生的心计，又被先生给摆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