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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2)
    他兜里揣着那日,夜市里找捏彩陶小人的大哥,给他特别定做的小人,贺顾伸手在兜里摸了摸,心中甚为熨贴。

    兜里这两个小人儿,和送给了长公主的那一对,并不一样,或者说并不是两个,而是合为一体的。

    两个小人面对面,手拉着手,食指相扣

    亲嘴。

    咳,的确,这个东西若是叫人看到了,实在有伤风化,所以贺小侯爷也只是自己珍藏,揣在身上,谁也不叫看到。

    就图个乐儿嘛。

    那边陈皇后远远瞧见了这小两口,光是一个目光,都这般你追我赶,你藏我躲的,忍不住唇角带笑,心道瑜儿这反应,一看就知道,是害羞了。

    既会害羞,便说明已经开窍,离想通也已不远,陈皇后便也不替女儿着急了。

    总之,顾儿对瑜儿用情颇深,那般眼神,瑜儿便是个冰块,也早晚要被捂化的。

    问题不大。

    陈皇后如是想。

    时间过得快,陈皇后又与贺顾、长公主闲聊了一会,关怀了一下贺顾和他小妹贺容,又问了他家中近况,贺顾也没答的太明白,只含含混混的说外祖想念小外孙女,便将贺容送去了言家,幸而皇后也没有细细追问。

    傍晚很快就到了。

    今日有七夕宫宴,宫中不设宵禁,还未到日落时分,御花园中的席面便已摆的七七八八,宫宴分了男子一席,女眷一席。

    倒是因着今日是长公主和驸马回门之日,宴会开始时,长公主和驸马贺顾都在前席,一同给君父磕头行了礼,皇帝又关怀了女儿女婿几句,问了他们在公主府过得可否顺意,也都是例行公事的话。

    贺顾心道,陛下毕竟是陛下,日理万机,忙得很,对女儿和女婿的婚后私生活,好奇心显然没有陈皇后那么旺盛。

    长公主又给君父敬了酒,这才带着兰疏回了女席那边去。

    贺小侯爷眼巴巴的送走了媳妇,也只得苦哈哈、心不甘情不愿的独个儿在男子席面这边落了座。

    他眼下刚成了驸马,是天子内婿,自然与旁人不同,内务司给他准备的位置甚为靠前,紧挨着太子与二皇子的座位。

    若是平常,二皇子见了他,总不免要阴阳怪气、讥讽一番,但今日许是因着君父在此,裴昭临表现的十分克制,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贺顾也没在意,他心中在膈应另外一件事。

    他和太子之间,只隔了裴昭临一个人,实在有些太近了

    离太子过于近,贺顾心中便既觉厌恶,又十分恶心。

    不仅是情感上的恶心,也是生理上的恶心。

    只要一见到这个人,就能让贺顾想起被凌迟的那种非人痛处,他实在没有办法能够让自己完全不受影响。

    可也只能坐下,强迫自己不去看,也不去想。

    但即便贺顾不看不想,太子却不可能一点声息不出。

    毕竟裴昭元是一国储君,既然坐在了这里,就注定是要受众人瞩目的。

    太子笑道:皇妹和驸马回门,竟正好赶上七夕,这日子意头甚好,可见皇妹与驸马,是命里缘分使然,注定了要白头携老、相伴一生的。

    太子这话,分明是在恭维君父,皇帝听了,脸上笑容却不知为何淡了三分,道:公主和驸马回门的日子,也是朕与皇后定下的。

    太子脸上微微一僵,但他头脑转的甚快,立刻便又改口道:父皇与母后爱重皇妹,一片慈心,实是用心良苦。

    皇帝面色稍缓,沉默一会,道:为人父母,自然是要多操些心的。

    席上一个胡须花白,身形高瘦的老者闻言,站起身来,遥遥朝着皇帝一拱手,道:陛下所言极是,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人父母,便难免要多操心一些,若是子女有什么不是、错处,也需得耐心了解,子女之错处因何而起,再想法子为其纠正,虽然的确辛苦,但这也是为人父母之责啊。

    这老先生站起身来,身形都在抖,一番话说了这么老长,却还是颤颤巍巍、坚持着说完了,且说的之乎者也、云山雾罩。

    贺顾心道,大好的七夕佳节,也不知这老先生搭错了哪根儿筋,竟然念起经来了,实在听的叫他头疼。

    他远远瞥了那老头一眼,却愣住了。

    这位老先生,贺顾多年不见,是以刚才人群中匆匆扫过,贺顾竟也没留意到他,眼下注意到了,才想起这人是谁。

    太子的老师,孟博远孟老太傅。

    一认出他来,贺顾再细细品味,刚才他那番云山雾罩的话,就立刻咂摸出了点别的味道。

    孟太傅这是再给刚被放出来的太子说好话呢?

    皇帝淡淡道:太傅年事已高,快坐下吧。

    两侧小内官极有眼力见,立刻躬身上前,要扶孟太傅坐下,谁知这老头看着分明摇摇欲坠,两个小内官却没扶动,他仍站在那里、巍然不动。

    只道:陛下,老臣家中长子,前些日子犯了糊涂,惹了老臣与他娘好一顿气,但最后还是与他好生讲了一番道理,如今他也悔改了,老臣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才会生此感悟,老臣如今已经年迈体衰,想到什么,便要忙着禀给陛下,生怕哪一日撒手人寰,就再不能为陛下尽忠,这些话,也没人说给陛下听了。

    不知陛下觉得,老臣说的可有道理么?

    皇帝端起案上白玉酒杯,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道:太傅所言,朕听了亦是感触良多,已省的了,太傅快快坐下吧。

    谁知那孟太傅却仍不罢休,不肯坐下,又朝天拱了拱手,抖抖花白胡子,道:老臣字字皆是发自肺腑,更是发自一片衷心,常言道忠言逆耳,老臣这长子,虽然的确有许多不是之处,但也正是因为他是长子,以后要承了家业,身上担着我孟家的前程,难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时候说话直来直去、叫人听了生气,老臣的幼子,倒是机灵,总会在长子惹了老臣生气后,给老臣捏肩捶腿,好言相慰,幼子确然可爱,但老臣心中也知道原因,也不会因此,觉得长子不如幼子

    他说到这里,皇帝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手中那一盏白玉酒杯,也被啪一声放在了案上。

    裴昭临的脸也黑了,冷声打断道:孟太傅,今日是七夕佳节,大好的日子,父皇设宴款待亲眷、群臣,是为着高兴来的,不是为了听太傅絮絮叨叨家中鸡毛蒜皮的事,太傅年纪大了,莫不是头脑也糊涂了不成?

    还是快快坐下,好好歇歇吧!

    本来长公主走了,还叫贺顾有些萎靡不振,眼下见此情形,心中瞬间精神了。

    他就是再傻,也看出来了,孟太傅这是在帮太子和二皇子打机锋呢!

    上辈子他好像没来这趟宫宴,也完全不记得这么回事儿。

    如今三殿下远在金陵,孟太傅嘴里刺刺叨叨、含沙射影的那个捶腿捏肩、讥讽谄媚的幼子肯定不可能是三皇子,而是近日颇得圣眷的二皇子,裴昭临。

    狗咬狗,一嘴毛,反正咬不到瑜儿姐姐和他小舅子三殿下身上,贺小侯爷当然是乐得看戏,心中喜滋滋道:打起来打起来,赶紧打起来!

    嘴里的瓜子,也嗑得愈发欢了。

    二皇子语毕,孟太傅才颤颤巍巍道:二殿下,请恕老臣年迈,这耳朵也不好使了,殿下说慢些,老臣实在是听听不清啊

    裴昭临:

    贺顾一边憋笑一边继续嗑瓜子。

    孟老头虽然装傻,二皇子却也有他的靠山在,果不其然,席间一个面方脸阔的男子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孟太傅年事已高,便还是坐着歇息歇息吧,臣刚从南岭戍守,卸职回京,眼下也想趁着七夕这个好日子,跟陛下讨个恩典呢。

    这人贺顾自然识得,二皇子的生母,闻贵妃娘娘的兄长,威宁伯闻修明。

    孟太傅似乎还不愿意罢休,仍要再说,太子却轻咳了一声,孟太傅一怔,半晌,终于不再说话,老实的让小内官扶着坐了下去。

    皇帝也不再搭理孟太傅,笑着问闻修明道:你倒自觉,朕的恩典,旁人都是老实等着,偏你敢开口要,罢了,卿便直说吧,有何请求啊?

    闻修明笑道:七夕佳节,沾着长公主殿下和驸马刚刚大婚的喜气,臣家中也有个小女儿,如今刚刚及笄,还不曾许人家,我这当爹的,怎么看都觉得,选不到合适自己闺女的儿郎,想到陛下圣听清明,定然慧眼如炬,便斗胆求个恩典,想请陛下为小女,择一良婿。

    皇帝一愣,他本来刚才被孟太傅一番指桑骂槐,搞得心中十分不快,但今日又是七夕佳节,在座不是皇家近戚、便是平日得他信重的臣子,他不愿在这场合发怒,又顾及孟太傅两朝老臣,年事已高,也只能忍着。

    眼下闻修明求的虽然是个恩典,却也是个轻松又好办的吉祥事,还能给他个台阶,将刚才孟太傅那番话的尴尬带过去,心情自然好了许多,便笑骂道:闻卿倒是滑头,嘴上说是要朕帮着选婿掌眼,心里打的,却是要朕给你闺女赐婚的主意,是也不是?

    闻修明嘿嘿一笑,道:陛下若真能赐婚,何等荣宠,小女也算走了大运了!臣岂能不想呢。

    皇帝道:罢了!总归你在南岭辛苦这么久,朕也该给闻家姑娘这个体面,选婿的事,便叫朕考虑考虑,你就回府等消息去吧!

    闻修明连忙从案前走出来,对着皇帝便叩首恭敬道:臣谢陛下隆恩。

    闻修明无形之间替外甥二皇子,消融了孟太傅这个麻烦,席面上氛围也好了起来,皇帝和众臣闲谈,一时君臣相得,气氛怡然。

    只是没人吵架,贺小侯爷就难免又开始觉得无聊,打起瞌睡来。

    转移不了注意力,就不得不想起,太子还在边上坐着,真是十分恶心人,不知是因太子之故,还是今晚的宴席他没动几筷子,净顾着嗑瓜子了,贺顾感觉胃部有些不舒服

    想出恭。

    这次是真的,不是想尿遁。

    然而早已打定主意,今天要在宴上坐住,眼下陛下和众人又相谈甚欢,还不是让他煞风景的时候,贺顾也只能先憋着。

    幸而皇帝对这个新上门的女婿,还是颇多留意的,见他表情不对,忽然开口问道:驸马怎么了,为何面色如此差,是吃食不合口味吗?

    贺顾如释重负,苦着脸道:臣臣想要去出个恭

    皇帝愣了愣,半晌无奈道:既如此,怎么不早开口?若朕不问你,你就一直忍着?

    席上传来众人一阵善意哄笑

    皇帝道:你这傻孩子,赶紧去吧,别憋坏了身子。

    贺顾刚要站起来谢恩,又想起了什么,摸起了案上一个还没巴掌大的青玉小盅,这才起身道:谢陛下。

    也不管身后,笑得一脸讨打的裴昭临,飞快离席跑了。

    一出来,又不想去出恭了。

    也许只是因为,留在那席面上,和太子凑得那般近,又要听一群人假惺惺的马屁寒暄,实在累人,刚才才会叫贺小侯爷浑身难受。

    但眼下出来后,顿时胃也不疼了,头也不昏了,简直神清气爽。

    至于贺顾刚才捎出来的那个小青玉盅

    则是他今日从芷阳宫出来前,趁兰疏不备,偷偷从那壶皇后娘娘,赐给瑜儿姐姐的酒里,倒出来的一点。

    那般好的酒,闻一闻也知道难得,与其无人品尝、糟蹋了,倒不如让他尝个味儿,也好佐他的糖炒瓜子。

    御苑花园中,有个种满了七瓣莲的小湖,虽然说是小湖,但毕竟是皇家园林,再小,围着湖边走一圈,也得花上大半个时辰。

    天色已晚,贺顾正好走到湖边,此刻极目远眺,纯白色如练月光下,湖面波光粼粼,七月时节,沿湖的莲花开的甚好,晚风中随风摇曳,朦胧里有种别样美感。

    贺顾正想找个地方坐着喝酒嗑瓜子,忽然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竟然是长公主。

    她站在湖边,正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贺顾顿时精神一震,小步跑上前去,道:瑜儿姐姐!

    长公主果然身形一僵,她转过头来,见了贺顾,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贺顾笑道:这话我还想问姐姐呢,不过既然姐姐说也,难道姐姐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道:我今日的确不想留在席上。

    席上都是女子,聊的无非都是些夫君、孩儿、家长里短,这种宴会,以前裴昭珩陪着皇后,也只姑且听着,从不往心里去,今日却不知为何,越听越觉得烦躁,心神愈发不宁。

    便早早出来了。

    贺顾笑道:可见姐姐和我一样,受不得宴会无趣,咱们性子一般。

    少年人俊俏、爽朗、干净,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笑容,都好像带着灼人的温度。

    裴昭珩的目光,迅速从贺顾脸上挪开,他垂眸看了看湖里的莲花,道:花开了。

    贺顾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亮:姐姐,你摘没摘过莲蓬?

    裴昭珩愣了愣,没回答。

    贺顾却喜滋滋道:姐姐肯定没摘过,正好眼下到了时节,我看这湖边就长了不少,还长得挺不错,我这就给姐姐摘一些上来,剥开了,里面莲子清香又白嫩,可好吃了!

    他说干就干,也不等长公主阻拦,便叫她坐在湖边等自己,抬脚脱了鞋袜,十分随意的一扔,捞起裤腿,也不嫌脏,赤着两只白嫩脚丫就下了水。

    湖边水还不深,所以刚才贺顾看一眼,就知道要摘这湖边的莲蓬不难。

    裴昭珩却愣住了。

    月色下,那少年捞起裤腿,卷起衣裳下摆,两条白生生、肌理流畅、匀称的长腿,就这么露在了外面。

    贺小侯爷正一脸认真的在水里摸来摸去。

    虽然还未完全长成,他身形仍稍显纤细,但贺顾的腰臀线条,却十分流畅矫健,此刻他撅着屁股、弯着腰,这般紧绷,就更加明显,轮廓分明起来。

    裴昭珩看着他,那原本要阻拦的话,也不知为何,彻底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再也没说出口。

    第36章

    贺顾动作十分麻利,没有半盏茶功夫,便已经摘了一大把莲蓬,抱着上了岸,他把莲蓬扔在湖边的石凳上,又伸着脚丫进水里,涮了涮踩了一脚的湖底淤泥,待涮干净了,甩甩脚丫上的水渍,十分混不吝的就打算放下裤腿穿鞋袜。